第19章 十九、太阴外海
托人将蓝婆婆送回太阴星中心医院，陈天荒与临风弈从陵园出来，走到水晶虹桥之前，脚下就是太阴外海。
“异兽战场的无垠星河、太阴星的外海，是华夏境内两大太空奇景。”
为了缓和沉重的氛围，临风弈一个向来不爱说话的人不得不主动挑起话头，而且因为与陈天荒不是太熟，只能就地取材。
“难得到太阴星来，不好好欣赏一番外海景色吗？”
陈天荒从思绪中抽身而出，垂眼看向虹桥下方，一片迷蒙星辉浩瀚广袤，又有璀璨夺目的光彩，映衬得无色的桥身也变得色泽斑斓，瑰丽奇谲。
水晶虹桥是连接外海与太阴星空间站的人造通道，建成于三百年前，至今屹立不倒，闪烁着人类科技的不朽光辉。
这份光辉与外海的自然奇景相互成就，壮阔而柔美。
陈天荒看着看着，不禁笑了一笑：“这里既然被称为外海，是不是也会有海洋的潮汐涨落？”
见他放松下来，临风弈目光一柔，引着他踏上虹桥：“确实会有类似潮涨潮退的现象，不过周期极长，大约五百年一次涨潮，五百年一次退潮。”
两人并肩行在宽阔的桥面上，周围回荡起一阵细微的、类似回声的轻响，乍然一听，真有几分浪涛海风的感觉。
“你听到了吗？这声音好特别啊……”陈天荒第一次踏上虹桥，还以为这声音是普遍现象，拽了拽临风弈的袖子。
不料临风弈听了这话却皱起眉头：“什么声音？”
太阳外海也是真空环境，对面的空间站更加安静，哪会有什么声音？
“你没听到吗？……”
陈天荒诧异地反问，话音未落，只见原先平静无波的外海忽然光芒大放。
陡然明亮起来的星辉就像真正的潮汐一般往前一荡，前浪拍打栏杆，后浪堆叠向上，一浪压过一浪，一层叠高一层，刹那间犹如惊涛拍岸，掀起万丈波涛，当头打下。
“当心！”
剧变突起，临风弈的反应却更快一步，在星光浪潮落下之前一把扣住陈天荒的手腕，想将他拽到自己身边。
陈天荒则条件反射地调动灵力，反手一掌击出，既是为了暂时挡住浪涛，也是想借力更快冲向临风弈。
然而，两人的动作已经如此之敏捷，却抵不过那星辉汇聚的浪潮不按套路出牌。它在半空分裂成无形的藤蔓，长蔓四散，卷住陈天荒的腰身猛地把他脱将下去。
二人生生被拖到虹桥边沿，陈天荒一只手被临风弈抓着，另一只手牢牢攥住护栏，指尖用力到泛白，指甲也几乎要裂开。
藤蔓之上，惊涛骇浪席卷，陈天荒扭头一看，宇宙中好像切割开一条边沿带着锯齿的裂痕，有无尽星光倾盆而下。
“啊！——”
陈天荒惊叫一声，被卷了下去。
“陈天荒！”
临风弈还要往前找寻他，虹桥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他一时不察，反倒踉踉跄跄地朝反方向后退，被扯上空间站出来查看情况的小型战机。
……
“轰隆”一阵巨响，某一瞬间，陈天荒以为自己当真从高处掉进海里，眼耳口鼻里海水倒灌，肺部扩张又锁紧，几近窒息。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窒息，或者说他并不需要呼吸，灵力流转过五脏六腑，为他的躯壳提供全新的运行动力，就像荼蘼道人在真空，玄寂在虚空深渊之下时那样。
陈天荒一下睁开眼，脚下没有着落地悬浮着，轻飘飘地立身黑暗之间。
他的身体倒还可以控制，只不过需要灵力驱动，以他现在一千一百年的修为——其中一千年不能使用，但可以勉强驱动自保——应该能坚持不少时间。
定了定神，陈天荒回忆着套马甲时身体本能的灵力运转轨迹，也学着用灵力控制自己的躯体，让自己保持在相对静止状态。
他仰头环顾四周，身边是寂静深空，头顶则有一片辉煌灿烂的辉光，看起来像是他穿过太阴外海外层的星光，到了更深的地方。
华夏前沿科技研究院曾经试图探测过外海底细，然而囿于技术限制，连外层的星光组成部分是什么都没摸清，探测用的机器放进去也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能够亲身探索这处困扰人类多年的太空奇景。
可是这下面也没什么东西啊。
陈天荒无奈。
他运使还不熟练的灵力，尝试接近头顶的光芒，看能不能穿过它们回到虹桥。
可那些光辉看似离得近，却隔着千里万里之遥。如同远古时期的人类眺望星空，那些灿烂的、触手可及的光芒，其实都来自几千几万年前，人力不可抵达的地方。
尝试无果，陈天荒只能暂时放弃。
向上不行，那就只能往下，或者前后左右看看了。
陈天荒停在原地，四下都看了看，终于在右边宛如黑洞般的幽暗里看见一点针尖似的光亮。
米粒大小，萤火之光，肉眼不可视。
要不是他的灵觉有了长足进步，也未必可以发现。
只是那么微弱的亮光，也不知道究竟在多远的地方。
陈天荒不抱希望地往那边“飞”去，同时在心里数秒。
出乎意料的，居然没行出多远，在数到一百零八秒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粒光亮的载体。
是一座高悬的宫殿里的一支火把。
太阴外海下方、高悬的宫殿、火把。
奇妙又诡谲的组合。
陈天荒暗暗警惕着，放慢速度飘到宫殿外长长的天梯上。
登上阶梯，双脚落到实地，他居然再感受不到失重感，就像回到了人类世界。
阶梯应是石制的，落了一层灰尘，陈天荒今天穿了一双硬底鞋，鞋底碾过石梯表面会发出沙粒摩擦的杂音，在寂静空旷的地方听来极其刺耳。
石梯很长，陈天荒虽然没有特意去数，但少说也有几百节。
虽仍在虚空里，可有了参照物后，这样的高度还是给他一种虚幻感，他忍不住抓紧了背包的背带。
背包……嗯？背包？
陈天荒倏然停下，仰头看了一眼即将走到尽头的台阶，顺势转身坐下，把随身背着的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头盔。
这次出来，他担心遇到需要用马甲解决的状况，就把头盔戴上了，还一直随身携带，现在正好。
在陈天荒安全感倍增之时，突然身后有利风扫过。
他眼神一凛，抱着头盔纵身跳开。可在同一时间，他躲闪的方向探出长刀一样的利爪，险险就要刺穿他的心脏。
避无可避之下，他硬是凭借着求生本能强行改换方向，脚尖踩着爪子借力后翻，强行躲开这两次突袭。
在数个台阶下方落地，陈天荒一仰头，视网膜里闪过几道残影，紧接着新的袭击卷土重来。
这回他不再闪避，而是一手抱着头盔，一手运气入掌，隔着灵力与暗处的利爪相撞，浩瀚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迸发开来，利爪主人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斜飞出去，而他岿然不动。
震退其中之一，剩余的几个也被余波阻挡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功夫，他并起双指，周身尘埃汇聚，华光灿灿，构筑成千瓣重莲，居然是荼蘼道人曾使用过的“和光同尘”——削弱版。
莲瓣绽放、分裂，洞穿那数道看不清的身影。
“唔！”
闷哼声四起，一蓬蓬血花迸溅。
陈天荒衣摆猎猎，眼神凌厉，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黑白二色、圆融如意的太极图纹广纳“和光同尘”未尽的力量，凝练成磅礴一击，为那些身影补上了干脆利落的一刀。
风声止，突袭者皆死。
陈天荒收势，看着散落在四方的变异兽尸体，觉得心中畅快。
不过很快，他的畅快又变成了疑惑。
“这里怎么会有变异兽？”
陈天荒走近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那是只普通的银月兽，方方面面都跟教科书里描述的一样，看不出异常。
他又检查了其余尸体，都是差不多的状况。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天荒蹲在变异兽的尸体前，想了想，突然想到荼蘼道人马甲的记忆里有一个法术，可以在生灵死后捕捉其生前最后的最深刻印象。
那个法术叫返溯逆回。
“不知道对变异兽有没有用，试试吧，反正不要钱。”
陈天荒笑了一下，在变异兽尸体前盘膝坐好，单手并指运劲，轻轻一点它的额头。
下一秒，浑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说的是变异兽的语言，经法术拆解后只有一句话：守住遗骸。
陈天荒猛地睁眼，起身望向上方，台阶的尽头是宫殿入口，入口外则立着一块石碑，碑下有几具人类躯壳。
说是躯壳，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完整而鲜活，却没有生机，没有气息，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陈天荒抱紧头盔，小心翼翼地抬脚、落脚，几分钟后来到石碑前，人类躯壳也在他眼前现出全貌。
宫殿巍峨，有囊括寰宇四方的宏大气象，有傲视古今往来的壮阔胸怀，也有岁月停步不前，瞬息千万年的落寞。
石碑高约十丈，通体玉白剔透，表面光洁平滑，一字未刻，但已书尽胸中豪情。
豪情之下，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先辈躯体，他们留下了鲜活明媚的皮囊，灵魂却早已化成历史尘埃。
陈天荒蹲身下去，目光从这五具躯壳身上滑过，定格在他们的服饰上。
看衣服的款式和图样，还有配饰的风格，至少是两千年前的东西。
两千年前的古人尸体，居然到现在都没有腐烂风化？
出于对先人的尊重，陈天荒没有贸然触碰，怕一碰上去他们就会像电影中演的那样变成飞灰。
不过，尊重归尊重，该弄清楚的事还是要弄清。
“各位前辈，冒犯了，我只想看看你们生前最后一刻的记忆，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变异兽守着你们的原因，抱歉抱歉，勿怪勿怪。”
陈天荒双掌合十絮絮叨叨念了一大堆，然后盘坐下来，并起双指。
他的指尖凝起一线清光，在一具男性躯壳上点了一下，再回返按住自己的额心。
返溯逆回，追见岁月。
陈天荒本以为只会看到一个画面或细碎的片段，谁知道带回来的居然是浩浩荡荡的记忆洪流。
他仿佛跌入时间缝隙，观尽遥远之前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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