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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之后的几天,吴渐深一直很乖。像切了双蛋的公狗,不再到处咬人,反而又佛又怂,说话声音都低八度。

        《盛世美咖》的社畜小伙伴们无不额手称庆,感叹这位难搞的大瘟神突然转了性,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于是,她们也一改之前公事公办的敷衍态度,对他和颜悦色。

        只有凌羽一直躲着他。

        某次在电梯里撞见,被迫同室而居半分钟。期间,吴渐深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惹得旁边的同事心起疑窦,过后偷偷问她:“吴老师是不是想跟你道歉?你怎么不理他呀?”

        “因为……”

        凌羽咽了咽口水,摇摇头,不想告诉她,自己看到吴渐深的脸,会想起某个人。

        他那晚是怎么警告吴渐深的,说了什么话,用了怎样的语气?会说那种狗血的霸道宣言吗?会用那种罕见的威胁句式吗?没能亲耳听到,真的好遗憾啊。

        凌羽想到这里,再次摇头,掐断脑子里无休无止的想象。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看到吴渐深。

        三天后,交通恢复正常。为避开人群,大家约定凌晨四点在酒店门口集合,统一出发。

        谁也没料到,戴了好几天乖巧面具的吴瘟神会在临走时,突然又掉链子。

        “怎么办?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吴渐深的一位小助理跑过来求助,“能不能帮忙劝一劝?他把我们都赶出来了……”

        很显然,助理们怕得罪他丢了工作,不敢用强。而《盛世美咖》只是合作方,也不可能用强。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半天,仍没讨论出对策。

        凌羽站在一旁,感觉自己要晕倒了。昨晚收拾行李忘了时间,合上眼,还没半小时,闹钟就响了。太阳穴疼得发胀,她只想早些回到家里,躺上自己那张阔别多日的床。

        然而,争论还在继续。她忍不下去了,跳出来说:“我去叫他吧。”估计,他不敢把我赶出来。

        “那,拜托你啦。”

        担负着众人的期望,凌羽快步走向电梯。

        她眼前发昏,抬起手臂要摁电梯时,视线里突然闯进另一只手。修长匀称,是上好的手模。唯独食指骨节较为粗大,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枚鹰羽银戒。

        瞬间,凌羽的大脑像被子弹击穿,丧失了某些功能。

        她像旁观者一样,看着那只手伸过来,抓住她将要摁电梯的手,往回一拉。

        湿冷的空气蓦然冲进鼻腔,凌羽迟钝的大脑许久才接收到视觉神经传递过来的影像。

        黑色皮夹克,冷白皮,额发微湿,挡住眼睛。程应欢仿佛突然出现的夜礼服假面,一句废话也不说,拉着她就朝另一个方向冲:“跟我走。”

        “……去哪儿?”

        “送你回家。”

        凌羽被他拽得脚步不稳,急匆匆地说:“可我的行李还在那边……”

        “欧欧会帮你拿的。”

        他走得飞快,简直像有鬼在后面追。

        他们从酒店的侧门离开。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冲进某辆车子。

        整个过程,她都浑浑噩噩的,仿佛在做梦。因为只有梦不需要记忆,也不讲逻辑。梦里,她五感封闭,只有那只手,紧紧握着,不曾松开。

        她何曾这么浑噩,放心地把自己全部交付给另一人?

        于是,大梦惊醒。凌羽发现自己坐在车后座,头上盖着一条干毛巾。

        程应欢坐在她旁边。车里只有他们俩。

        不知道欧欧去哪儿了。可能是去拿她的行李。对了,吴渐深怎么办?

        “吴渐深没再欺负你吧?”

        程应欢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凌羽顿了两秒才回:“没有。乖得跟小猫崽一样,看见我,恨不得跪下叫姐。”

        许是她的声音终于恢复常态,程应欢发出轻笑:“那就好。”

        凌羽扯下毛巾,在手里捻着:“你怎么知道我住的酒店,还有行程安排……”

        “我问了吴渐深。”他轻描淡写地回。

        凌羽“哦”一声。原来,吴渐深闹着不肯走,是在帮你拖延时间。

        车内没有开灯,狭小的空间让人感觉到压抑,太多情绪无处躲藏。

        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后备箱突然打开,一阵冷风冽冽吹进,吹散了他苦心酝酿的气氛。

        凌羽回过头,看见欧欧披着户外防风衣,正吭哧吭哧地搬挪箱子。他手脚麻利,很快放置妥当,转身钻进驾驶座,一边抖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朝她憨厚一笑:“凌羽姐,好久不见呀!”

        这才是正常人的语气。

        凌羽心间暖意融融:“欧欧,辛苦你啦。从横店开夜车过来,很累吧?”

        他乐呵呵地摆手:“还好还好,我跟哥换着开的,不累……”

        “哦。”凌羽闭上嘴巴,不再多问。

        点火,加速,车子开动,雨幕中的酒店渐渐被甩在身后。

        窗外浓黑如墨,建筑物的轮廓被夜色吃掉,看不到什么光亮。道路颠簸泥泞,平时要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开上回京的大广高速,如今下雨路滑,车速慢,估计得更久。

        唉,慢慢熬吧。凌羽揉揉眼睛,打了个悠长的呵欠。

        “要是困了,可以睡会儿。”程应欢瞥一眼自己的肩膀,暗示她靠过来。

        凌羽花费两秒思考了一下他此刻善心大发的用意,而后回答说:“我不喜欢靠人肩膀,太硌了——”不等程应欢表达不满,视线往下一溜,说:“我更喜欢,躺大腿。”

        程应欢只短短错愕了一瞬。

        “来吧。”他拍拍自己柔软的大腿肉,慷慨地表示随便躺。车后座的空间能容纳三人并排而坐,躺一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凌羽蜷腿侧身躺下,头枕在程应欢的腿上。那姿态,很像宠物,对主人极尽归顺和依赖。但凌羽此刻没有余力思考这些,随着车子的摇晃,她很快睡意朦胧。

        意识已经模糊,但大脑皮层的某些神经细胞却异常活跃。它们感知着外部的一切,将其扭曲、放大,衍生出奇怪的幻象。比如,她一会儿被鲨鱼咬掉脑袋,一会儿被人推上断头台,一会儿变成案板上剁椒鱼头的原材料,一会儿又变成麻辣兔头,隔着玻璃窗和口水涟涟的食客对望。

        身体猛一弹跳,凌羽又被惊醒了。

        咒骂这噩梦的同时,她发现了噩梦的缘由。

        男人的身体与女人不同。即便外皮柔软,里面仍包裹着坚硬的肌肉和骨骼。某个角度,仍会硌到她。

        凌羽长叹一声。自己这样,特别像被害妄想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矫情了?只是没睡饱而已啊。

        “凌羽,我们和好吧。”

        “?”

        凌羽以为自己又睡着了。

        “好吗?”柔柔的声音在上方回荡,轻如片羽,仿佛不想被第三个人听见。

        她像躺进棉花堆,白云似的飘在半空,自在极了。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凌羽用手盖住眼睛,闷闷地问:“你不生气了?”

        程应欢轻笑一下,没有回,手指按摩似的在她头顶绕圈。

        “这些天,我一个人待着,想了很多。我想,我们的开始确实不太认真。太草率,太仓促。我当时只是因为无聊,所以随便找个人打发时间。我知道,你也只是想和我玩一场恋爱游戏……”

        凌羽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特别虚伪。人家说的没错呀,她确实是玩来着。就算有真心,又怎样,有一两重吗?

        以她的经验,程应欢后面的话大致走向可能是这样——“所以当初是我们太冲动,在一起是个错误,所以还是分手吧,以后还能当朋友”,等等之类。唉,明明互戴绿帽,最后还要握手言和,大团圆结局。人哪,真是虚伪至极。

        “……但我现在想认真起来,可以吗?”

        啥?!

        程应欢低头压在她耳边:“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认真?”

        凌羽心跳如雷,张着嘴巴,却只是呼吸。

        这个“认真”,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程应欢竟然会提出这种建议,他是正常的吗?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动了心?啊,终于……不,不行,她现在严重睡眠不足,不适合做决定。

        必须冷静下来。

        于是,她闭上眼:“我困了。”

        几秒后,程应欢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有点无奈:“那你睡吧。”

        凌羽很快睡着。

        这一觉,不再有噩梦。也许是因为程应欢调整了姿势,用手臂环绕住她,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打她。似乎,还听见他对欧欧说“开稳一点”。

        凌羽的梦飞向童年,飞向那些充满奶腥味的摇篮时光。

        再度睁开眼睛时,窗外景色大变。阳光驱散阴雨绵绵的背景色,把一切都描出金边,温暖干爽,是天公久违的恩赐。

        住宅小区里,暗红色的高楼塔林般耸立。

        车子停在某栋楼前的树荫里,不起眼。

        车旁,一位退休的老太太步履矫健,正牵着绳子遛狗。两只泰迪犬,一黑一棕,踩着小细腿从车边跑过时,突然停下。它们原地转几圈,头碰头交流些什么,然后一起冲着后车门疯狂摇尾巴。

        “哎呀,小馋鬼,又看到什么好吃的了?那是别人家的车!”

        老太太瞥一眼贴满防窥膜的车窗,弯腰抄起两只爱宠,边笑边骂地走远了。

        凌羽认识那两只泰迪,黑的叫芝麻,棕的叫焦糖,曾拿火腿肠喂过一次,没想到,它们还记得。真是长情,比人可爱多了。凌羽一直很想养宠物,猫狗都可。但她的生活太乱,又经常出差,抽不出精力照顾这些娇贵的小祖宗。

        “你喜欢狗?”程应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啊,还行。”她打个呵欠,回头发现驾驶座是空的,“欧欧呢?”

        “出去买早餐了。”

        “哦。”她随便应一声,开始摸衣服口袋。

        “在找这个?”一只手从旁伸来,上面躺着她的手机。

        凌羽懒得追究这东西是如何落入他手,夺过来一看,竟然已经快中午了。

        “天,我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我呀?”她不轻不重地撒了一个小娇。

        程应欢很受用,伸手帮她理头发,笑着回:“叫过了,你睡得太沉,没醒。”

        凌羽眨眨眼:“哦。”她知道自己睡死时是什么模样。

        舒舒服服伸个懒腰。高举的手臂顺势转向,越过他的身体,去开他那边的车窗。

        程应欢不明所以,怕她扭着腰,赶紧帮忙托住。

        腰间的手臂坚硬紧实,让凌羽想起攀岩者穿戴的安全绳,会在危难时救人性命。不自觉地,嘴角噙笑,身体越发倾斜,好似在故意考验这根绳子是否结实,能否承受住她的重量。

        程应欢只是托着她,一言不发。

        凌羽满意了。

        摁下开关,车窗开出一道细缝,清新的晨风漏进丝缕,吹动她耳边的碎发。

        幸好,他没有叫醒她。充足的睡眠滋养了身体,也让大脑彻底清醒。恐慌、混乱,随着疲乏的消失一起散去,她又可以勇敢了。

        凌羽扭转身子,双臂绕在他颈后,毫不迟疑地吻住他。

        清晨,无人不激动,他纵有刹那的惊异,也很快接受。

        并不激烈。

        奇怪的是,两人都不着急,仿佛隔水热奶,慢条斯理,磨出温和而细腻的缠绵。她的后背被什么包裹,整个人像要钻进蛹里。明明是束缚,但在亲密之时,又像极了保护。唉,无所谓了,也许,保护本身就意味着束缚。她收紧手臂,竭力压榨他的呼吸——反正,就算是束缚,也是双向的,她不亏。

        “说说,刚才那是什么意思?”程应欢单手撑头,开始追究方才被人突袭轻薄的事。

        凌羽软泥似的瘫在他身上,指尖轻点他的嘴唇:“承认我很想你。”

        程应欢缓缓凑近:“所以,你答应我了吗?”

        “嗯。”

        眼前的眉目舒展开来,好似层层紧闭的花朵突然绽开,露出最内里的柔软花蕊。程应欢低下头来,优雅地讨吻,仿佛要一个凭证。

        凌羽轻轻吻他,满足他某种缔结契约似的仪式感。

        亲吻过后,“我有一个请求。”

        他抬起一边眉毛:“这就开始谈条件了?”

        “不是条件,是请求。如果你不答应,那……”凌羽忽然意识到,她并没有被程应欢拒绝的准备。啊,怎么会,到底是中蛊太深,还是自大轻狂了呢?她轻咬下唇,打算调整自己的说法,“……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逼你。只是,我会很失望。”

        程应欢有些疑惑,但仍旧点头:“明白了。你说吧,是什么请求?”

        凌羽深吸一口气:“那个孩子,你能不能把他接来身边照顾?——当然,具体时间需要和他妈妈商量,但……你能不能别放弃他,别无视他,别只是给钱,别把他当成累赘?”

        程应欢沉默许久:“你在意的,是这个?”

        凌羽看不懂他的沉默,低应一声。

        “为什么?”

        “个人原则。”她说,“我不介意你跟别人有过孩子,也不介意和你一起照顾他。但如果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会很失望。”

        这是凌羽的真心话。她意识到了,自己不会因此放弃程应欢,所以干脆选择坦诚。

        她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巧这时,手机响了。程应欢的。

        凌羽心里不耐烦地啧一声,暗骂这通电话真会挑时候。而程应欢看到来电显示,也不耐烦地啧一声。这倒稀奇——如果是工作电话,不至于。

        凌羽伸头去看,他也没避。备注名是“讨债鬼三号”。奇怪,难道还有一号和二号?

        正胡思乱想,程应欢接通了电话:“喂。”

        对面似乎是个男人,讲话很快,听不清内容。

        程应欢全程沉默,只在最后极冷淡地说:“知道了,我下午过去一趟。”那语气,仿佛对方是来借钱的。

        挂掉电话,手指在车窗敲打两下,程应欢突然扭头问她:“要去见见吗?”

        凌羽不明所以:“谁?”

        “那个孩子,我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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