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五章

贾老夫人见王夫人说到了这个份上，明白宝玉的亲事不会再按自己的意愿安排，只能委婉表示自己还需再仔细考虑考虑，让二人先回去等两天。

        等王夫人和薛姨妈离开了荣庆堂，贾老夫人放松身子，斜靠在榻上，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林如海尚且在世，只凭黛玉的家室，贾宝玉都高攀了。而现在，林家所剩的家产并入荣国府，而且黛玉是那林家后人，到将来宝玉科举入朝，陛下知道详情，岂能不生芥蒂？这样的话，黛玉非但不能给宝玉带来助力，反而是一种桎梏。

        今日王夫人带着薛姨妈一同来到这荣庆堂商议亲事，对贾老夫人来说，未免不是一种示威。王夫人这一举动，已然明白的表示了自己的心意：她相中的人选是宝钗，若宝钗不成，那也要是四王八公里的姑娘。

        如果贾老夫人非要坚持己见，照王夫人对待赵姨娘的态度，不会好好待黛玉的。如此一来，她也只能借此机会和王夫人拉扯一番黛玉的嫁妆，以盼将来嫁了人，黛玉有了私产，可以好好生活。

        另一边，王夫人和薛姨妈走后并没有分开。薛姨妈因着宝钗是自己的女儿，在刚才的谈话中不好插话，于是二人又一同回了王夫人的耳房。

        “妹妹，你说这事老太太能不能同意？要是不同意，那修建大观园时，我借你的银票，你看什么时候能还？我还指望着那些银票给我的宝钗做嫁妆呢！”薛姨妈刚坐好，就开始阴阳怪气的冲王夫人开口。

        而坐左边的王夫人，听着薛姨妈在“借”上加重了声音，心中暗恼。如今她已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还要在老太太那陪着笑脸，才敢小心翼翼的提个人选。而薛姨妈一点都不体会她的辛苦，还要用那些个银票逼她。

        若非那林黛玉，她又怎么连自己儿子的亲事都定不下来？也不知给宝玉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心惦记个病秧子。若真的成了亲，定然勾的宝玉天天待在她院子里，更不用说读书上进考科举了。就她那虚弱的身子骨，死之前都不知道能不能为他们贾家添个大胖小子。

        不说薛家丰厚的家产，宝钗容貌大方，做事有章有法，进退得体，平日里也知道劝着宝玉上进。等将来有了身孕，念着现在和袭人的相处，只会主动抬举袭人。更不用说宝钗是她的外甥女，宝玉也不会忘了她的苦心，这才是她相中的媳妇。

        “姐姐，你放心吧。我看老太太的口风比以前松了不少，这事儿啊，不出一月肯定可以定下来的。到时候，宝钗就等着做我们荣国公府的宝二夫人吧。”王夫人嘴上宽慰着薛姨妈，面上一副信心十足地样子。

        话说到这里，薛姨妈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显得咄咄逼人，也以免因这事让宝钗在王夫人心里留下个疙瘩，以后嫁进来立规矩时有苦说不出。

        “那就好，有了妹妹你这话，我的心可算放肚子里了。那我就再回去整理整理我们宝钗的嫁妆单子，看有没有什么漏下的东西。”

        王夫人听完，嘴角不由上扬，仿佛薛宝钗的嫁妆已入了荣国公府的库房一般。两人这般你来我往聊了半天，都心满意足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碧纱橱

        贾老夫人等王夫人走后，不出片刻就自己领着鸳鸯来到了黛玉的房间，打算和黛玉说说私房话。

        “黛玉啊，你如今十岁了，寻常人家的姑娘现在都私下里打听适龄的人家了。你若非因守孝之故，也该盘算起来了。按理说，你如今还在孝期，外祖母不该跟你谈这事。可现在不谈，三年过去，好人选都已经被人定了，剩下的要么身体有疾，要么才能不够。你告诉外祖母，你现在可有心仪之人？若有人选，外祖母跟他家中长辈下个帖子见见，看一看他家中之人的行事风格。”贾老夫人仔细斟酌了半天，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林黛玉听完双脸通红，眼睛羞的只盯着地面，不敢抬头打量屋中人的脸色，怕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出揶揄，“没······没有。外祖母，我······我还没想过这些，外祖母为我做主就行。”

        “那你觉得宝玉如何？你们自幼相识，平日里相处也亲密。若你和宝玉成了亲，也不用搬出去，而且家中长辈万不能为难你。”贾老夫人试探的开口，不知想从黛玉口中得到的是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

        林黛玉心神一震，她没想过外祖母会直接开口过问这事。她想到了前几天的打算，委婉的开口：“外祖母，我只当宝玉和自家兄弟一般，从没想过和宝玉成亲。古人曾言，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如今年岁大了，便是自家兄妹也没有住一个院里的，我还是搬出去这碧纱橱为好。”

        贾老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还想着若是黛玉对宝玉有情的话，她要怎么劝才好。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情况，若是日后宝玉和宝钗定了亲，黛玉也不会过于伤心，伤了身子。等宝钗嫁进来，宝玉也不好跟黛玉再一同住这碧纱橱，现在黛玉主动提出来还省了一番功夫。贾老夫人略一思索，同意了黛玉搬出去的请求。

        “黛玉，你在这碧纱橱里再住几月，等年后我让赖大家的给你收拾个单独的小院儿，等小院儿打扫干净了，你再挑个好日子搬过去。要是你身边的丫头婆子不够用，回头让你琏二嫂子把牙婆叫到府里来，你自己挑几个顺眼的。你也去外面的铺子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摆件，早点买回来，到时候记到账上就行。”

        还有几月就要过年，府中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为来年元春回来省亲之事而忙碌，黛玉自是不会在这上面添乱。到时候过了年，她不仅能有自己的院子，还能借着买摆件的机会再去西市一趟。黛玉喜笑颜开，依偎在贾老夫人的怀中，“外祖母，我就算离得再远，也日日落不下来荣庆堂向您请安。”

        几日过后，王熙凤带着京中有名的牙婆来找黛玉，身后跟着十几个女孩儿。那些个女孩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打扮的虽然干净，衣服上却有着大大小小的补丁。

        “林妹妹，我可是把最有名的牙婆给你找来了，你好好挑挑，要是有那些个看着顺眼的，都给你留下。”还不等人进屋，林黛玉就听到了王熙凤那敞亮的声音。

        林黛玉连忙起身，准备去迎王熙凤，“二嫂子，黛玉此番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买几个丫鬟，你让平儿过来就行，哪就劳动您亲自来一趟？”

        “林妹妹见外了不是，我来这一趟啊，还能借着这机会透透气，省的全天都在那看账本，折磨的我头疼。”

        “二嫂子先坐下来喝口水歇歇。紫鹃，去厨房拿盘点心过来。”林黛玉招呼着王熙凤，回头看了一眼紫鹃。

        “哎，姑娘我这就去。”紫鹃把手中的茶水放桌上，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林妹妹，你要不要出去看看牙婆带来的丫鬟？我让她们在院子里候着呢。”两人没说几句话就一块儿往外面去找牙婆了。

        雪雁招呼着另外几个小丫鬟，拿板凳的拿板凳，端茶盘的端茶盘，方便两个女主子等会儿坐下来问话。

        “琏二奶奶，林姑娘，这下面的都是最近新到的，手上多多少少有点本事，要是姑娘没有相中的，改天我再来一趟。”

        王熙凤一听这话，调笑着底下的牙婆：“林婆子，你这么说可是过于自谦了。这金陵谁不知道你领出来的丫鬟懂事啊！”

        林婆子微微弓了下身子，“琏二奶奶，您抬举老奴了不是？”

        林黛玉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聊天，心里明白王熙凤这回找的牙婆是有那真本事的，于是在两个人聊天的同时目光一直在下面的丫头中巡视打探，想找几个以后能担事的。

        王熙凤和林婆子表面客套了一番，雪雁这几个丫鬟也趁这个时间把一应物件摆放整齐，“姑娘，二奶奶，您二位坐下看吧。”

        “雪雁，给这位林婆子也搬个绣墩儿过来。林婆子，你都忙活半天了，一块儿坐下歇歇脚吧。”林黛玉看着眼前只有两个座椅，只好让雪雁再添个绣墩儿。

        林婆子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哎呦，老奴先谢过林姑娘了。”

        等到三人坐好，底下的丫头也快等了小半个时辰了，“林妹妹，时间也不早了。这下面有没有合你眼的？”

        “林婆子，你让第三行靠右那两，第四行中间那个，还有第二行的第三个丫头留下，剩下的就先候着等会儿。”林黛玉看了一时半刻，留下了这几个人。不过她也没让剩下的女孩儿离开，怕这几个一会表现不好，还能从其中再挑一挑。

        “听林姑娘的，刚才喊中的站到前面来，给姑娘说说你们叫什么，亮亮你们的本事。”

        “奴婢大丫，家中父母为了省口粮食，也为了给奴婢找个地方做点差事，就把奴婢卖给了牙行。奴婢原先在家会做针线补贴家用，所以寻常的绣活奴婢不在话下。”第二行的丫头站在了第一个位置，率先介绍起了自己。

        “奴婢孙萍，奴婢娘早早走了，爹后娶了邻村的寡妇为妻，奴婢只能在家做点家务换口饭吃。后来奴婢爹想为奴婢嫁给后娘的侄子，奴婢不愿意，于是自卖自身，卖的银子交给了爹，就算是还了这些年的花用了。奴婢没什么拿手活，只能扫扫院子，做些琐事。”第二个丫头见第一个说完了，上面的主子没有吩咐，就接着往下说着。

        “奴婢绿意，长在江南，曾经在扬州一官员府里做活，后来大人被抄家，奴婢这些下人重新被打散卖回牙行。奴婢原先在府里姑娘的小厨房里做工，所以奴婢会做扬州风味的小菜和点心。”

        “奴婢芸华，和绿意同出一府，不过奴婢是太太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平常和绿意相交并不多。奴婢原先私下拜了太太的陪嫁嬷嬷做师傅，所以奴婢擅长打理内务，偶尔也随着太太去过庄子。”

        四个丫鬟介绍完了，只等黛玉说出最后的决定。林黛玉没让她们等太长时间，就向林婆子要了她们的卖身契，“如今既然成了我的丫鬟，就要按规矩办事，以我的吩咐为先。若是差事办得好，以后出嫁少不了你们的嫁妆。可若是办不好，就把你们再原封不动的送回牙行，到时候，你们再找新的主家可就难了。”

        “奴婢明白，请姑娘赐名。”按照规矩，新来的丫鬟是要重新被主子赐名，彰显着告别过往，从此只是主子的人。

        “那好，从左到右就叫翠翎，苍鹭，绿雀，白鸥吧。翠翎和白鸥跟着紫鹃，苍鹭和绿雀跟着雪雁，都先领二等丫鬟的月例。紫鹃，你和雪雁各站一边，让她们四个认认人。”林黛玉不假思索的给四个丫鬟起了名字，担心她们不认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还特地让紫鹃和雪雁分开站。

        “二嫂子，林婆子，这次多亏了你们帮忙，我才能找到合心意的丫鬟，定要好好谢谢你们才成呢。这是我一点儿心意，你们要是不介意，就不要推辞赶紧收下。”林黛玉从紫鹃手中拿过来两个荷包，一个红色的递给了王熙凤，一个递给了林婆子。

        王熙凤也不含糊，“林妹妹你这样说，那我可不见外了，以后要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啊。”

        林婆子见王熙凤这么说话，也不好推辞，“林姑娘，她们要是不中用，您尽管退回来，老奴绝无二话。”

        林黛玉看着等了半晌也没留下的丫头，又让紫鹃拿了些碎银子给了林婆子，“这些是给下面的丫头的，她们陪了这半天，也不好什么也捞不着。这些银两就当给她们加一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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