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砸碎

祈醒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与望乐四目相对，望乐靠在柜子旁边似乎一直在等他进来。

        祈醒仿佛没看到一般，关上门，自然地问着：“没事了吗？”

        望乐褪去嘻嘻哈哈的模样，带着一种不同于平时的严肃冷漠：“你觉得刘雯是自杀，为什么？”

        祈醒十分平静，来到卫生间洗了洗手，淡淡道：“我没说过。”

        望乐看着祈醒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些恼怒，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你是没说过，那为什么从刘雯的电脑里筛选出来的地点找到了她的尸体？你又为什么要用人烟稀少限制条件，是她和犯罪嫌疑人认识，早就商量好了想死在哪儿吗？说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祈醒沉默着，就在望乐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祈醒开了口：“保险代理人出现的时候。”

        望乐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意思？你是说刘雯自杀是为了骗保？不可能，她的保险不是最近买的，你不会想说她从几年前就开始筹划了吧？”

        祈醒：“她的确是几年前投的保险，所以我当时也只是怀疑。我确实不知道她是不是从几年前就开始筹划，但从那时起她肯定已经有了一些想法。换位思考，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要在大城市生存，要为他父亲支付着像无底洞一样的医药费，还要被自己的前男友敲诈勒索，生活重担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了，她为什么还要超额透支信用卡，不断提高自己、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的保险额度呢？”

        “一个人的坚强程度和韧性是你换位思考能想象出来的吗？”望乐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他根本不能接受那个有甜甜梨涡的女孩会因为忍受不了痛苦以这种最极端的方式选择了逃避。

        祈醒：“那保险代理人出现的时间也太巧了吧，她失踪的第二天正好来她家修改保险合同，知道了她失踪的消息。还有她交给她母亲的文件袋里专门放了保险代理人的电话和她父亲的保险赔付单。为什么？这些都是因为她担心刘母不了解保险业务，保险公司不能及时理赔设计的双重保险。”

        望乐倔强地分辩着：“就算按你说的电话是为了方便她母亲能够联系到保险代理人，那保险赔付单呢？万一电话只是碰巧放进去的呢？”

        祈醒：“你也会奇怪为什么她要把保险赔付单放进去，按理说已经赔付生效的保险赔付单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即使她担心以后会有用，又为什么要交给她母亲保管呢？害怕自己弄丢吗？刘雯的电脑那么干净，能一直欺骗她母亲那么多年，说明她绝对不是那种马虎粗心的人。她之所以放进去就是用来时刻提醒她的母亲她的意外也能得到赔付。而且她很了解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嫌贫爱富却带着乡下人的算计和精明。刘母一直想让刘雯嫁个有钱人，自己即使再不满自己的婚姻却始终没有想过离开丈夫，因为她知道那个年代，有了孩子离婚的女人是会被遭受村里人的鄙夷的，离开之后她的境遇只会比现在更可怜。但是时间长了，她和她的丈夫又被亲情维系在了一起，所以她再嫌弃厌恶自己的丈夫，却还是在丈夫瘫痪后悉心照料着他。加上女儿大概率已经不在了，她就会更加珍惜眼前还在的人，所以为了让丈夫活下去，也因为自己对金钱的渴求和那份精明让刘母能很快分析清楚利弊，她需要钱，这就是为什么她能这么快调整好情绪，主动联系保险代理人的原因。”

        望乐的手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祈醒想安慰但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紧紧握住了拳头，只能无力地有说出那句苍白的话：“情绪别……”

        望乐用力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生生地压制住了手上的颤抖，说出来的话也发着狠：“我没事，继续说，我都要知道！”

        祈醒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你她在她床底看到的很多还很新的书，其中有一本医学方面的书，都不能算是一本专业书，顶多算是一本科普类的书。我翻过了，即使她保护得再好，经常翻开看的那几页还是能轻易翻到，那几页的内容是如何鉴定人的死亡以及死亡后的检查，比如通过血液鉴定是否有药物残留。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经常看那样的书？另外，我找过许佳欣，她并不是主动找刘雯代替她去的h大学。那一天的上午，许佳欣在公司至少偶遇了刘雯五次，而许佳欣要去h大学的事公司的人是提前一周就知道了，且不说她们不在同一部门遇到的机率有多大，就算能遇到，刘雯明知道全公司的人都讨厌她，许佳欣又是谄上骄下的人，全公司都对许佳欣唯恐避之不及，刘雯再笨会不知道躲吗？还故意往她面前撞？”

        祈醒的语气其实很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怎么会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祈醒一句句的分析让望乐根本无法反驳，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所以说到底这都是你的推理猜测，你不是她，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她就是自杀？你……“

        祈醒突然抬高声音打断了望乐：“因为那样的自厌心理我也有！”

        望乐要说的话堵在了喉间，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眼中满是心疼，祈醒来时的记忆瞬间席卷了过来。他和祈醒不一样，他小时候不懂事，对小偷、坏人没有很清晰的概念，但是祈醒有，不但有，他自己甚至也差点误入歧途。后来望乐随着年龄增长有了是非观念，多少次都感到后怕：祈醒这么聪明，而且因为童年的经历让他早早地洞悉了人心，自己甚至也玩弄起了人心，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他，祈醒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敢再想，只能继续问问题转移注意力。

        望乐：“按你说的，刘雯的目的是为了自杀骗保，那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复杂的方式？”

        祈醒：“骗保哪有那么容易？生活中伪装成意外死亡太难了，车祸或许可以，但正常行驶的汽车怎么可能让司机负全责？而且风险太大了，不说保费能不能拿不到，万一她没死，而是残废会更加痛苦，不但丧失了工作能力，还成了负担。最重要的是，骗保不是刘雯的目的，自杀才是。她不是因为想拿到高额保费才选择了结生命，而是用保费尽她最后一点孝心。刘雯那么孝顺，大学刚毕业两年，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举步维艰还把父母接到城市里来，这只是她能做出的最无奈，最好的选择。”

        望乐：“所以这也是你想隐瞒真相的原因吗？”

        祈醒沉默了算是默认，良久，又勾起嘴角笑了：“瞒不住你啊。”

        “你想瞒我吗？”望乐知道如果祈醒想瞒他，根本不可能在他面前搜索，“可是刘雯又不知道其他失踪的人怎么死的，如果最后抓到犯罪嫌疑人只要一问不就知道她不是连环失踪案的一环了吗？”

        祈醒：“没用的，死无对证。且不说警察会不会相信犯罪嫌疑人的话，就算相信了，刘雯的社会关系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没有他杀的嫌疑，那她的案子只会成为一桩悬而未决的案子。况且只要公安机关确定她死亡，保险赔付的程序就已经开始运行了，刘雯的另一个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些都是我的推理猜测，那么也没有证据证明刘雯是怎么死的。”

        望乐看到祈醒说完话的同时闭上了眼，自己张了张嘴终是说不出来一句话。他无力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张队协助侦破案件？怎么短短几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哦，为了铲除社会毒瘤，为了不让其他人受蒙蔽……呵，可笑，自己现在甚至都想包庇他人，隐瞒犯罪事实……

        房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长久的寂静，静到连二人的呼吸都听不见，久到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

        “告诉张柏峰！”望乐发出声音的时候才发现因为压制自己的情绪嗓子已经哑了。

        黑暗中祈醒似乎一惊，转头看向了望乐

        望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楚一些：“你之所以在我面前漏出马脚故意让我知道，不就是因为你无法控制住自己，想要包庇刘雯，想实现她的心愿，想让刘雯的父母能过得好一点，想知法犯法，想让我拦住你！那我现在拦住你，就算没有证据，也必须告诉警察！”

        祈醒的心跳漏了一拍，睫毛微微颤动着。

        望乐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世界每时每刻到底有多少人活在无法想象的痛苦里，活在自我怀疑中：他们每天都在想为什么生活要这么对我？你说过刘雯是讨好型人格，她会时刻自我反省，自我厌恶，那她在最后一天里不断地制造着与许佳欣的偶遇，一直看着一个因为漂亮就能轻易得到比她更好的职位，她是否也有过不甘？她是否也幻想过如果自己能好看一点，聪明一点，不那么内向，别人是否也会喜欢她呢？她最后选择了自杀，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改变现状了。那么隐瞒真相，是不是说明我们也承认因为她有缺陷，所以她就是一文不值！是不是就同意了她活得很痛苦，她绝对不可能改变这一切！是不是就在默许像刘雯一样有自厌心理的人都可以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逃避痛苦？可这都是不对的啊！自厌的心情就不是对的啊！整个世界都可以讨厌你，但唯独你自己不可以！自己绝对不能先放弃你自己！”

        望乐的每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在祈醒的身上，将他身上背着的重重的壳彻底砸碎，他只觉得浑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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