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行不行
那张脸，在之后的几年，虞则经常会在半夜梦到，然后猝然惊醒，一身冷汗。
虞肇安冲过来把人拉开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不休不止的崩溃争吵。虞则被松开之后，人跌跌撞撞逃似的跑出了房间，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大门砰一声砸开而消了音。
虞肇安还没来得及跟人解释，侧头就只看见了满地的苹果。
……
朱楣当年是被虞家骗着结婚的，徐泱和虞肇安上学那会就勾搭上了，可家里没人同意他俩。
怎么可能同意，老太太那固执传统的思想，知道虞肇安这性取向之后，恨不得当场把他打死。这简直是虞家的人生污点，有这种见不得的儿子，压下风言风语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找个妻子。
婚结了，孩子也半推半就生了。都以为这事儿定了稳了，万万没想到，虞肇安几次出去偷腥得勤，很快被朱楣察觉到了不对劲。
撞破这庄丑事，朱楣当时的反应和虞则大差不差吧，只不过当事人更严重点儿。
做了同妻，还跟他生了孩子，结果发现自己丈夫这么多年一直背着她跟个男人有染。
虞肇安和徐泱中间分分合合，其实压根儿就没真正断过。
都这地步了，她不跑谁跑。
……
脑子里思绪被冷风吹明了大半，一缕一缕顺地比花坛里排列整齐的绿植还清晰。虞则脖颈那道红印儿隐隐作痛，她身子仍打着颤，把衣服拉链拉到顶，遮住。
她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吐了十多分钟，缓过神后，忽然就笑起来。
原来乱搞是个意思。
感情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怪不得她那么给他添麻烦，他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怪她，甚至把她从那个宅子里带出来。这已经算是一种解救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下一个深渊来得这么快。
虞肇安对她的脾气其实很好，虞则以为他是在家逆来顺受惯了，现在虞则发现其实不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他对不起她，让她承受这一切，她的降生就是个错误。
蒙鼓里就蒙鼓里吧，偏偏让她撞破了，全知道了。
刚刚那男人，怎么没把她掐死呢。
—
虞则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遇到周知也的。
他把她送回家。虞则那时候以为是他打的车，真想借这个由头再去见他，把钱还他的。只是车上一问才知道，那是他家司机。
虞则上了车就后悔了，后悔没让他送她，后悔没问他要个联系方式。她那一瞬间冒出来的荒唐想法，让她后知后觉一惊。
——不想回去，我想跟他回家。
在小区门口，虞则终究是没拉的下脸和司机再多说什么。
人往里走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那层楼的窗户，还亮着。
虞则步子停在花坛，远远的她看见虞肇安从楼里出来，人也看见了她，犹疑矛盾地怔在走廊下面。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了不知道多久。
被楼上陡然下坠的一道黑影打破。
只那几秒的时间，重重一声响。两人眼前一闪而过的黑影，砸在了大楼前的水泥地上。
还光着上半身，血瞬间流了满地，浸染他原本的肤色。
周围零星稀散的人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在那刻全部僵住，紧接着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尖叫出声。
虞则喉间一哽，脚下生根挪不动步子。
是徐泱。
人群往大楼前聚拥，保安姗姗来迟，议论声惊吓声，一片接一片。
虞则视线颤颤巍巍往上挪，看见虞肇安人也站着没动，面上五官在颤抖，止不住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砸。
那是虞则第一次见到虞肇安哭，他好崩溃。
看戏的人很快把这片围了个水泄不通，虞则的视线被死死堵住，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我也好崩溃。
—
向廿在套房里等人等到十点多，他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人回来的时候他抬了抬头，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挪开。
周知也往沙发上没骨头地一躺，仰着头，眼睛已经闭起，面颊上难掩倦色。
“我眯会儿，等会叫我起来洗澡。”
向廿恩了声，侧目打量他一番，“你喝酒了？”
“喝了。”
“也是，方德拉着你，肯定要喝酒。”向廿手上动作不停，抽出空来问他，“我明天中午走，票订好了，你怎么说？”
周知也瓮声答：“跟你一样。”
向廿点点头，“行，你眯会儿吧，我等会喊你。”
周知也没声了，眼皮沉得睁不开。但他其实是睡不着的，闭起眼睛，脑子里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扑面而来。
偌大的客厅，就沙发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个闷不吭声的人。
大概睡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向廿还沉浸在游戏里，旁边人蓦得一个睁眼抬头，眼里还带着浓浓困意，就那么直勾勾盯向他。
向廿人被吓得一激灵，“靠，你怎么醒了？”
周知也眼里都是困意，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嗓音都带着惊慌的哑意，“明天周几？”
向廿松了口气，拖腔带调答：“周三。”
“……”周知也迷迷瞪瞪起身，捏了捏眉心，人往浴室走，“我明天不跟你一起了。”
……
教学楼的玻璃窗外桂香提腰之际，早上第一节课的铃声打响，几个踩着铃匆匆进来的，停止了玩笑打闹，立即找位置坐下。
周知也被那群人落在后头，不紧不慢地从选修教室的后门进去。
视线不偏不倚，直接落在熟悉的位置，看见了虞则黑漆漆的头发披散。
他却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选修老师走进教室，象征性咳嗽了声。
周知也视线收回，在旁边最后一排位置坐下。
一整节课，他压根儿没听。前面那姑娘从他来那会，头就没往后转过。
一下都没有。
而她身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占的位置，现在坐了别人。
冯星右哪里是来听课的，心满意足坐着原本他的位置，得寸进尺三分钟一个偏头，去和虞则说悄悄话。
他时不时勾唇笑笑，试图逗身旁的人开心。
周知也手里还捏了根自己叠的纸玫瑰，此刻都快被他捻烂了。
他那双漆亮的眸子现在死水一潭，搅了大块寒冰，下一秒就要发作。
选修老师拖腔带调的讲课声，他充耳不闻，强行挪开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移回去。
嘴角瘪着，浑身气息薄凉，窗外射进来的朝阳都化不开。他身上穿的还是去前那件外套，冷冷清清，衣领盖住半个下巴，人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一节课熬过去，周知也听着铃声，看着前面靠近的两人，掀唇，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没有丝毫停留，周知也哐一声站起，两三个大步，人从后门消失。
他其实可以不来，因为他提前让陈颂给他今天的课都请了假。可是他想起是周三，所以他还是来了。
他不敢在酒店少睡，怕起不来。五点多的高铁，在车上得亏是跟个热心肠的老大爷多聊了两句，人在他车到站把他叫醒。差点丫坐过站，八点卡着时间回来。
然后呢，看见的是什么。
说实话，周知也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幼稚，小心眼。可真他娘的没这么憋屈过，这种失落感，没法形容。
……
“哎不是我说啊兄弟，你出来吃饭，又不跟我喝酒。”
傍晚吃饭，陈颂跟周知也面对面坐在餐桌上，他就那么看着这少爷从头脸臭到现在。
“我喝了谁开车？”周知也抬眸瞭他一眼。
陈颂：“找代驾啊。”
“……”周知也沉了口气，“不喝”
陈颂不理解，想笑又不敢太过分，这人又什么都不说，“你不是不喝可乐的吗？”反常，真反常，平时自律挂嘴边和他唠叨不停一人。
周知也目光盯着虚空，半勾着腰，手肘抵着桌面，五指松松散散捏着瓶喝光的可乐。
“怎么了啊到底，走前不还好好的，你怎么这么容易情绪失控啊周会长。”陈颂招惹他之前，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凳子往后挪了挪，直白问：“是不是虞则……”
果然，这个名字一出来，周知也这人浑身气息就冷了，天寒地冻的。
眼略一眯，忽地想起当时走在冯星右身后，听见他说的那句虞则快成他女朋友了……
“嘎吱嘎吱”一连串刺耳的声音，陈颂一撇头，看见了周知也手里的空瓶子一点点，极为缓慢用力地被他捏了个稀烂。
“……”看来受不小刺激了。
周知也下颌线紧绷着，隐隐抽动两下，脑子里一闪而过上午看见的画面，太阳穴气地突突直跳。
真他妈没出息。
周知也那么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恼怒和酸意全都明晰凶狠地涌出来，他哪是那种大方隐忍的人啊。
手背的纹身遮不住他因为用力过度崩起的筋脉。手又蓦得一抬，陈颂眼一晃，眼疾手快身子往后退，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己脑袋。
只听“咚”一声，那捏烂的可乐瓶被他用力砸进隔壁桌的垃圾桶里。
好在是隔壁没人，您这收不住的暴脾气，别把人客人吓着。
陈颂悻悻松了口气，还好没引火上身，他这会爆发就爆发吧，别牵连他就行。
他爱莫能助地暗自叹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瞄见周知也因为大动作脖颈处晃出来的链子。
他这人总爱带些鸡零狗碎的链子，但反反复复也就那么熟悉的几条，今天这个倒是很陌生。
“你这去通市还淘了个银链子啊，挺别致。”陈颂情绪不怎么受他影响，忍笑着。像狗牌。
这人不知道想着什么，眸色一沉，冷不丁吐出一口闷气。
看来兴致还是提不起来啊。
“你真不喝？”陈颂试探性冲他举了举啤酒瓶。
周知也抬眼冷淡看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什么东西，再次抬手，砸向陈颂。
不是说好不伤及无辜的嘛！！
陈颂闭了闭眼，有个东西砸在自己脸上然后往下掉。懵懵然睁眼，他茫然地看着掉落在手里的那个纸玫瑰。
还是白色的，这是要祭奠谁？
这人怎么这么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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