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不出伏熙所料，赵永昌就在这一层的会所里。
来人带着伏熙一直走到了会所最深处的一间包房外，要求先搜身，伏熙无所谓地伸开胳膊，那人确认伏熙浑身上下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这才敲门道：“老板，人带来了。”
“进来！”
那人推开了门，示意伏熙赶紧进去。
这间包房看起来并不像娱乐场所，反倒像是一间老板办公室，巨大的全智能办公桌横在正中，赵永昌就坐在后面的老板椅里。
赵永昌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发福，脸大眼睛小，皮肤松弛，双颊上的肉往下坠着，活像一只沙皮狗。
门一开，他就抬起耷拉的眼皮盯着伏熙，等伏熙走到办公桌前面，才用仿佛含了沙子的声音问：“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伏熙眼皮微垂看向赵永昌，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这不重要，把人交出来，你以后不会再见到我。”
赵永昌哼笑一声，脸上的赘肉跟着颤了颤，“年轻人，你要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别以为会两下子就能肆无忌惮了！”他转着手指上两厘米粗的黄金戒指，“周怿是我手下的员工，你的雇主想要他可以自己去挖，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抢人，就不怕吃牢饭吗！”
伏熙嗤笑道：“我就是来挖人的，赵老板把人藏得这么死，难道不是非/法/监/禁？”
赵永昌往椅背上靠了靠，要笑不笑道：“我让你见他，他要是不肯跟你走呢？”
伏熙想起了自己在拍卖会包厢外听到的对话：
“要不说他是傻子呢，之前早就有人用高价拐过他，你知道人家说什么？”
“说‘赵老板对我有恩，我不能走’！”
……
伏熙回过神，挑了挑眉：“那龟甲就归赵老板所有，那五千万就当是我的雇主走了眼。”
赵永昌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好！”说着朝身后候着的保镖一挥手。
那保镖迟疑道：“老板？”
赵永昌：“带他过来！”
保镖只好答应了，转身开门去了里间。
赵永昌端起茶杯吹了吹，对伏熙说：“看在你办事还算上道，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以后要是还敢把脑筋动到我的人头上，无论你背后靠山是谁，我都会让你后悔的！”
伏熙没答话。
保镖很快将周怿带出来了。
伏熙偏过头看了一眼。
跟在保镖身后的人看着很年轻，顶多不过二十岁出头，个子挺高，衣着邋遢，凌乱的黑发几乎盖住了小半张脸。虽然一时看不真切他的相貌，但是不知为何，伏熙却觉得这人看着很顺眼，不但顺眼，而且还有些眼熟。
但他一时没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赵永昌说：“周怿，这有个人要见你。”
周怿看了看伏熙，没说话。
伏熙向他靠近了两步，保镖立刻警惕起来，抬手拦在两人中间。
夕阳已渐落下，火焰般的晚霞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洒进屋里。
伏熙一手插在衣兜里，发梢和眉眼都染上了一抹暖色。
他就这么微垂眸子看着周怿，淡淡道：“你老板是个人渣。跟我走吧。”
保镖立刻想要动手，被赵永昌冷笑着阻止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
黄昏的光晕里，只见周怿与伏熙对视片刻，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下不光是赵永昌和一众保镖傻了眼，就连伏熙也愣了愣。他话虽然这么说，却从没想过周怿真的能答应，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出手抢人外加威胁姓赵的，谁知道……
事出突然，说时迟那时快，离得最近的保镖猛地将周怿拽至身后，其他保镖冲着伏熙一拥而上，而伏熙则一脚踏上桌子，生生将赵永昌从椅子里提了起来！
这一切几乎都发生在同一瞬，但显然伏熙更快一步，保镖还没碰到他的衣角，他腕上的手环已经化作一柄黑色匕首架在了张永昌的脖子上！
“都退后！”
众保镖显然没想到对方身上藏有匕首，而且动作竟然这么快，一时间面面相觑，只得一边提防伏熙真的对老板动手，一边往后退去。刚才在门外负责给伏熙搜身的保镖尤其惊恐，这人浑身上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哪儿来的匕首！
赵永昌气得脸色发青，破口大骂：“废物！一帮废物！还不赶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伏熙微一使力，赵永昌满是褶皱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别动！”
赵永昌痛得呲牙，嘶声道：“你没这个胆子！这里是通光塔，到处都是监控，你逃不掉的！”
伏熙面色不改：“可你这间办公室里没有监控，不是么？”
赵永昌明显呼吸一滞。
伏熙冷笑：“你开这家会所，不就是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做遮掩？要是交易地点也装监控，恐怕难以取信于你的客户吧？”
赵永昌从牙缝中道：“你还知道什么？”
伏熙眼中现出一丝嫌恶：“放心，我对你和你的生意没兴趣！”说着手一推，把人又按回了椅子里，他手中的匕首肉眼可见地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伸长了，成为了一柄短剑，剑锋依然抵在赵永昌脖子上。
赵永昌眼中流露出一丝惊疑不定，伏熙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以命令的口吻道：“写一张五千万的支票。”
赵永昌简直难以置信，怒道：“你做梦！”
伏熙挑了挑剑尖，使得赵永昌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这龟甲究竟值多少你心里清楚，五千万已经算是便宜你了。你最好现在就写，否则我也不介意对你的生意有点兴趣。”
赵永昌气得发起抖来，“你……！你绝对会后悔的！”
伏熙用眼神示意桌上的笔筒，神情寡淡。
赵永昌铁青着脸飞快写完一张支票，而后把钢笔狠狠一掷，墨水溅了一桌。伏熙将那张支票捏起来，不紧不慢看了一眼，随意递给一旁的保镖：“去，取货。”
那保镖想来也从没见过如此嚣张的人，半天才反应过来，临出门前又听伏熙道：“别搞小动作，要是惊动了任何人，我不介意和你老板同归于尽。”
保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只见伏熙勾起唇角：“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家住老城区的穷鬼，为了钱，可以不要命。”
他站在落地窗前，整个人陷入逆光的阴影中，一双浅色的眼睛也被衬得极黑，令人毫无怀疑只要他愿意下一刻就能化身杀人魔，保镖打了个哆嗦，连忙推门而出。
伏熙对赵永昌说：“把会所的实时监控调出来。”
一旁的保镖用自己的终端将监控视频打开，直接投影到空中。
伏熙大致扫了一眼，果然除了这间办公室和旁边一间屋子，其他地方全部都按规定装了监控。他用左手指向最下角的一间包房，“让你们的人都到这里集合，关门，等候老板指令。”
保镖用终端通知了外面的人。不一会儿，监控里不断有人往那间包房汇聚，很快就关上了门，能看出这些人进屋后都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在讨论老板这是闹得哪一出。
拍卖行果然如约打了电话来确认，而后不多时去取货的保镖就回来了。伏熙将细致保存在皮箱里的龟甲拿了出来，随手放进了大衣兜，由于龟甲尺寸有些大，一边只能露在兜外面，伏熙却浑不在意，把剑一抬，说：“起来！”
赵永昌被他用剑指着逼到了门口，一众保镖隔着段距离围了过来，伏熙一手推开身后的门，对站在保镖后面的周怿说：“你过来。”
周怿越过保镖走到他身旁，被伏熙推到了身后。
赵永昌眯起眼，恶狠狠道：“我保证你一出去整座楼的警报就会响，你绝对逃不掉的！”
伏熙最后看了他一眼，赵永昌只觉那眼神充满嘲讽，下一刻，他就被伏熙猛地推进了门里！
塔内很快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到处一片混乱，赵永昌不知又吼了几句什么，他的人都被刚才一道命令集中到了离会所大门最远的包房，因此反应速度有些迟缓，一时间只有那几个保镖在二人身后紧追不舍。
伏熙带着周怿顺利离开了会所，只见七个观光电梯刚好有一个正要关门，伏熙当机立断拉着周怿冲了进去。
眼看电梯门即将关闭，追得最近的一名保镖飞身向前，在最后一刻徒手扒开了电梯门，几名保镖陆续冲进了电梯内，电梯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
电子女音响起：“电梯上行，请站稳扶好——”
几名保镖一听“上行”两个字，不禁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电梯内的乘客见状不对又听到警报声大作，纷纷惊慌地退入遮罩区。
伏熙扫了一眼身后的全景透明玻璃，此时天边只剩最后一丝天光，空中交错的车流汇聚成一片闪烁的灯海，通关塔四周一直是市中心俯瞰整座城市的最佳观景地，每年不知有多少对情侣选择在这里告白。
伏熙余光瞥见下方不远处恰好有一对情侣开着辆性能极佳的敞篷，显然是为了赏景兜风才开得这么高。
他有些不耐烦继续跟这些人纠缠，转头问了身旁的周怿一句：“跳个楼，怕吗？”
他的原意是想问问周怿是否恐高，不然硬拽下去，要是吓死在半空那就完了，谁知周怿抬头看向他，认真问道：“怎么跳？”
他的声线清冷，比想象中偏低，但不沉，就像某种冰凉而古老的乐器，无端让伏熙想起冬日飘落的雪花。
鉴于接下来要做的事，这回答太过淡定了，伏熙怀疑这人根本就没懂他的意思。
仓促间他也无暇多说，只简短道：“跟着我就行。”
保镖向他们扑了过来，伏熙一脚踹在当先一人的小腹上，又接连踹飞两个人，其中一人滚进了遮罩区里，乘客们尖叫着散开，一位女士被挤出了遮罩区边缘，当即恐高症发作，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的家人连忙将她拉回来，哭喊着要呼叫紧急医生，电梯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伏熙尽量将保镖引向遮罩区的对面，见时机差不多，当即伸左臂护住周怿，举起右手向前猛地一撞！
哗啦！
全景防弹玻璃生生被伏熙撞碎了一大片，在乘客们惊恐的目光中他带着周怿向外一跃而出！
保镖们猝不及防，愕然瞪大了眼睛——
碎裂的玻璃在最后的天光中闪耀如满天星辰，高空强风倒灌而入，两人的衣角在狂风中猎猎翻飞，这一幕何其惊险，若不是亲眼见到简直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可是三十层楼的高空！
下一瞬，下方不远处引擎声轰然掠过，两个小情侣正在谈情说爱，车速并不算快，眼看上空有两个人急速朝他们坠落，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砰”的一声！
伏熙准确地抓住了车的后门，左手猛地一使力，想将周怿先抛上去。谁知周怿身上的衣服过于破旧松垮，关键时刻竟然“嗤啦”一声撕裂了！力道立刻卸了一半，眼看着他这一松手，周怿就要和车后座擦身而过——
伏熙心道不好，正要扑过去将他拽回来，谁知千钧一发之时，只见周怿凌空以一个奇诡的姿势反向攀住了车后盖上的扶手，再轻轻一跃，人就已经到了后座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身手之敏捷，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
伏熙看着周怿从车上向自己伸出手，当真不知该作何表情。狂风吹乱了周怿的头发，一双漆黑的眼睛若隐若现，伏熙总觉得眼熟，却还是没能捕捉到记忆的来源，他顿了两秒，在呼啸的冷风中伸手握住周怿的手，借力翻进了车后座。
前座那对小情侣已经吓傻了，男的哆哆嗦嗦道：“我我我的天，你你你你你们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的？？？这这这也太危险了吧！！”
伏熙没空跟他解释，说：“麻烦带我们下去，谢谢。”
不用他说车也已经在下降，任谁撞上这种事也不可能再继续高空兜风了。
下降途中那对小情侣又说了什么伏熙根本没听，他回忆着方才的经过，想不通周怿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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