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九十二）～（九十五）
（九十二）
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一线吗？
我理科不好，不知道从摩天大楼中高层飞出去到坠落地面需要几秒。我只知道，眼前的一切再度失去色彩，一切变得很慢、很慢，也让我脑子有些迟钝起来。
唯一记得的，就只有提姆向我伸手而来的画面。
冷不防，急速的下坠停下来了。不对，又没完全停下，我被什么反方向拉扯回去。
我又飞啦！
最终，确认了自己真的没再移动、也没被狂风刮得脸上生痛后，我才敢完全睁开眼。
很好，我还能思考，人是竖着而非摊着的，应该不是回光返照。
“我是不是好像被谁抱着……诶？我把话说出来了？”
在我讲话的同时，一直重压在我腰上的大铁管被谁扯开了，那个人还带着笑意地回我一句：“是的，你准备好回去了吗？”
“嗯……嗯？”谁在说话？是把女声？我细看眼前的风景，原来我正紧紧贴着某种温暖又柔软的东西，这是……咳咳咳，是不久前刚在某只娃娃上见过的红金色战衣！
我完全清醒过来了，终于知道这是谁了，也猛然发觉到另一个事实：
我、居然、被神奇女侠、抱在怀里！
今天我的运气真是大起大落落落又大起，心脏都快承受不住了……呜，腰腹也是，从刚才起就一直隐隐作痛。
神奇女侠抱着我往上直飞，这时候，我也终于看到自己刚刚跟地面的距离有多近。
才不到一米。
也就是说，我刚刚跟死亡的边缘只差约三分之二个我的距离。
想到这里，我的恐惧后知后觉地爆发出来。
我差点就死了。
若非当场死亡，恐怕还会意识到自己在死去，经历剧痛、呼吸困难、鲜血流了一地、身体逐渐冰冷……在还没能离开人世的短时间内，脑中还可能会回放摔下来前所见的一切，却还没来得及不舍或悲伤。
之后呢？
我的家人、朋友……以及就在现场的提姆，我到底会留给他们多少痛苦？
不，不是“会”，他“已经”很难过了。
摔下去前的一刹那，我清楚看到他的脸，看到他向我直奔而来，伸尽手臂却还只能望着我急坠而下的模样。
虽看不到他双眼，但不知为何，我从他脸上看到了绝望。
“我明明宁愿死也不想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刚逃过一场死劫，我知道用这种比喻很不合适，也很幼稚，但我管不住我的嘴。
“那你更应该活着，女孩。”
我抬头一看，眼前的女英雄在日光下轮廓更显深邃，那湛蓝的双眸并没有在看我，而是笔直地望向前方。
“你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只有活着才能达成。”
这句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我或许只觉得是一句安抚或鼓励，但由女神般威风凛然的她说出来，却让我觉得是庄严的军人向新兵传授的经验之谈，又像是神明对迷失之人的启示。
我轻声问道：“那你想要的……都有达成吗？”
这话有些失礼了。
我这张嘴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我不能说都有。”她带着我穿过破碎的玻璃窗，缓缓落在众人眼前。她收回发光的绳索时，我才发现原来刚才一直有根绳子缠在我腰上。她严肃地继续回道：“也没有人能。你能做到的只有‘去’达成、‘在’达成，如果你勇敢地跨越了那些挫折和遗憾，或者就会发现，自己早就越过了‘已’达成的台阶。”
神奇女侠将我稳稳救上来后，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我远远看去，视线很快被蝙蝠侠身边的蓝衣英雄吸引，不由得问道：“即使是蝙蝠侠和超人也不能？”
她浅笑了下道：“他们还差得远呢。”
啊，超帅。
我抓了抓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抬头鼓起勇气向她道谢：“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这番话！希望你也……”
她停下卷起绳索的动作，向我微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打断我的话。
“感谢就足够。”那充满威严的眉目间，泛起了几分有些似曾相识的温和，“你的祝福，我已经收到了。”
（九十三）
在我们对话结束之后，有几个人向我们走来，其中一个就是莱恩。
或者该说“跑上来”会更合适一些。
看到几乎是狂奔过来的莱恩，我有些慌忙地往旁边一躲，准备在她刹不住车时扶一把。
结果在距离我一步之遥时，她像被什么绊了一下。
然后，就跟她的偶像来了个亲密接触了——抱着神奇女侠娃娃扑到神奇女侠怀里。
我以为她会欣喜若狂。但只见她被神奇女侠扶稳后，就变成了一张“小鲨鱼停止了思考jpg”，整个人僵住原地。
我担忧地喊了她一声：“莱恩？”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为什么我的偶像我的光我的信仰就站在我面前？”她咽了咽口水，脸颊微红，忽然像开了两倍速似地说：“难道是我的娃娃被我偷亲后变大了吗？就像童话故事一样？这下可怎么办我能把她当成真人练习告白吗？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一直很喜欢你，以后也会永远支持你和爱你的？我……”
神奇女侠起初还是笑着的，听到后面脸上就浮现几分疑惑了。
我知道我再不阻止这姑娘，她就会当场社会性死亡……尽管这是我难得一见有潜力在社死方面超越我的人才。
我把手按在她肩上，制止她机关枪式的发言，劝止道：“你冷静点，听我说……这是真人。”
“……啊？”
“真的，这位是真的神奇女侠。”我不忍地将真相告诉她：“你娃娃还在手上呢。”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看身前的英雄，又看看自己微脏的布偶。
看到这样的她，我仿佛看见前些日子见到卡西姐姐和泰坦成员的自己……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神奇女侠望见莱恩空白一片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地说：“你刚刚踩着我的套索了。”
“啊……那，这就是传说中的真言套索吗？”莱恩呆呆地缩了脚，自顾自地说明了后，又开始发楞。
但她比我勇敢一点，即使刚在偶像面前经历了令人尴尬得窒息的场面，她还能用微颤的手从包里掏出一枝马克笔，将它与娃娃一起举前，问：“你好，神奇女侠，我是你的粉丝，你能在这上面签名吗？……这孩子虽然有点脏了，但那是因为她刚才跟我一起在坏蛋面前奋战一场，所以……”
神奇女侠没等她说完，便接下来签了名，并问：“你是r-y-a-n，莱恩对吗？”
“对……”
“给你，勇敢的女孩们。”
莱恩接回娃娃与笔后，忙碌的英雄就前去跟同伴会合了，留下已变成化石的小粉丝。即使我再喊她，她也不理我了。
我转而看向另一边。
见到神奇女侠跟蝙蝠侠、超人聚在一起的画面，我还觉得有点不真实……难道那个loser本体是外星人吗？还是说这是外星人的阴谋？不然为何我能在哥谭看到正联三巨头！
说起来，提姆呢？
我还没在人群中找到那光滑的铁蛋，就被旁边往后栽倒的莱恩给吓了一跳。
她怎么了？是受了伤没注意到吗？
我下意识伸手接住她，没想到一发力，我身上从手臂到腰腹的地方都火辣辣地发痛，害我完全使不上劲，还被她带着一起跌倒在地。
我的肩膀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好的，奇怪的伤势又增加了。
这世界只有裤袋里的罗宾挂饰还有一丝温暖了！
众所周知，负负得正。
但两个非酋加起来，看来只会合体成超级大酋长呢。
（九十四）
跟昏过去的莱恩不同，我清醒地被抬上担架送院，遗憾的是上救护车前依然没看到某只铁蛋。
我那么一大只铁蛋呢！
到了医院后，来作诊断的是一位白发的年长女医生，胸前名牌写着“汤普金斯”。她先是替我手上的伤口消毒清理，再轻按我侧腹附近，问我哪里最疼。她初次判断有重度挫伤，其他的还要进一步作检查。
大概是看到我神色紧张，她又友善地问：“是还有哪里不适吗？”
因为她刚才察看我伤口的手法和语气都很温和，我一时没忍住把开口问：“请问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件中，有没有死亡人数？”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真的。
但是，我需要一个答案，想知道刚才我鲁莽的举动有没有间接害死了谁……正常人都不希望有人因自己而死的，对吧？
好吧，我知道这想法也蠢透了。就算我得知有谁死了，分明也什么都做不到，下杀手的和该负主责的亦根本不是我，我那点愧疚只会显得我既懦弱又没用……别骂了别骂了！
幸好，汤普金斯医生对我的话有些意外，却没生气，也没有苦恼，只是回道：“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她更加和蔼的笑容后，又难为情地摆起手来说：“不是……这是因为之前事件里，我的一些举动让场面更加混乱，我只是怕……对不起，我的话好像有些奇怪，请你忘了吧。”
请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我良心会痛。
“不奇怪，会关心他人和反省是一件好事。”她仍是笑着，神情却相当认真，“不过，看过你的病历记录后，我也希望你能把这份关心多花在自己身上一点，孩子。”
呃，我的病历记录？就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入院次数看来……恐怕还挺精彩的。
我正坐起来，点点头回道：“好的。”
她看了看我的表情，轻叹一声后就先出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我。
医生为什么这样看我？我明明回答得很乖巧！
如今我正身处一间单人病房。
我问了来给我换药的护士姐姐，得知这次事件的医疗费都由韦恩集团负担，人质中伤得比较重的都入住了独立病房，才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小钱钱保住了，呼。
下午作了x光片检查后，医生告诉我没有骨折，也没有伤及内脏，留院一晚观察没有恶化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回到房间后，我拿出了手机回覆了几个看到事件后来关心我的朋友，随后就开始闭目养神。
唉，本来今天开开心心，为什么会这样的呢？
没多久，我又睁了眼，从换下的衣服里拿出了罗宾娃娃挂饰。
我把娃娃握在我交叠的掌心上，又轻扣十指握成了拳，将娃娃慢慢放在胸前。
没弄脏，也没被我压坏，真好。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敲响，来者竟然是芭芭拉。
我知道她一直担任幕后人员，这次事件闹得这么大，我以为她跟提姆他们一样有得忙了。
她进来后上下打量着我，问：“这是你今年第几次进院了？”
“你可以去查我的病历记录，医生说有的。”
“我当然知道有。”她重叹一声，一瞬间跟汤普金斯医生离开前的表情有几分相似，“我的意思是你该小心一点，别老是受伤。”
我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偷偷捏住她的衣角，说：“是意外老找上我，不是我自己找上它们的……我也不想的啊，我还担心我通过学校买的医保要不够用了。”
“有韦恩集团在，这次的医疗费不用你们负责……你是知道的对吧？别想转移话题。”芭芭拉用力摸了摸我的头，蹙起眉道：“故意挑衅罪犯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果蝙蝠侠没及时现身，你将那人引出店外后准备怎么办？”
“小芭……”我放软了声线，低下头说：“我知道错了，那时候场面很混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该以自己安全为首要，知道吗？”她终是上前抱了抱我，无奈道：“不管怎样，谢天谢地，你活下来了，也很勇敢。”
“真的？”
“我不赞同逞英雄的做法，但不能否认你的行为救了那两个姑娘。”
我这才发觉到，她对现场的了解是不是清楚得有点过分了。
“是我的错觉吗？你说得跟全程看到现场情况似的？”
她凑上前来，低声道：“你以为我们之前都在做什么呢？当时市内几处出现了定时毒气装置，我们在处理的同时也一直在关注那边人质的状况。本来他们已经赶过去了，但后来超人跟神奇女侠来了，救援才更加顺利。”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店内也有那个装置，对吗？”
她点了点头。
“但……不合理啊，这样一来，那个人根本没有制造混乱的必要，他完全可以用能力阻碍你们，时机一到就完成目的离开？”
她揉了揉眉心，略显头疼地说：“那个人才刚得到能力不久，并不是整个事件的主谋。他本来就在故意引起恐慌，后来是被你们现场两个小姑娘气得失控，最后甚至因为行动失败而要报复你。”说罢，她握了握我的手，似乎有些不安。
听到这里就够了，这应该是我所能够得知的部分。
“他被捕了吧？”
“对。”
我扯起一抹笑来，“那就好。”
她定睛看了看我，与我相视而笑，但笑得略为苦涩。
我对着她脸颊一戳，嘿嘿几声，又道：“我能提个要求吗？”
“什么？”
我捂上腰侧开始卖惨道：“呜呜呜伤口好痛，没有小芭甜甜的笑我就好不起来了呜呜呜……”
芭芭拉登时失笑起来。
（九十五）
芭芭拉很忙，来看望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临走前，她忽然问我：“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他没有来？”
话中的“他”是谁，我们都心知肚明。
“假如他是有事在忙，那来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你这样问又有点怪？那么，假如他明明有空却故意不出现……”我在她的注视下试着弯唇微笑，给她个眼神自行体会。
她秒懂我的意思，回以一笑，道：“我会帮你转达的。”
待她离开后，我往后一靠，悄悄把藏在被子里的罗宾娃娃拿出来，特别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并把娃娃搓圆捏扁。
要不是娃娃是我买的，我就用力捏了，真的！
“hello……”
我浑身一抖，猛地抬头看过去，是莱恩。
这姑娘的登场方式真的有亿点点恐怖。
她趴在开了一道缝的门边，只露出半张脸，睁大了眼往内探看。那半颗脑袋上又绑着一圈绷带，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有些还缠到门把上。
怎么说呢？就很像女鬼。
我抚了抚心口，对她说：“你别吓我呀。你要进来的话直接敲门告诉我就可以啦。”
“因为我看门没全关上，以为里面没人。”
嗯？是芭芭拉刚才走时没关好吗？
我招了招手让她进来，问：“你头上是怎么了？”
“咳，是我昏过去时撞到的。”
“……严重吗？”
“不严重，但我总觉得是在做梦。”我以为她说的是今天的事件，谁料她捂起脸来，脸容扭曲地说：“我居然跟神奇女侠告白了，还要了她的签名……”
我揽了揽她的肩，觉得我们就像那张“iknowthatfeelsis”的贴图。
“你、你也对你本命这样做过吗？”
我沉痛地点点头，说：“我本命是神奇少女，之前有幸见到她，但那时候我一脸蠢相……”
“诶？”她不解地问道：“我以为你的本命是罗宾？”
冤枉啊！我对卡西姐姐一心一意！
我连忙反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在店外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扒罗宾的裤子……”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而且那是娃娃！娃娃的！”
在我着急地否认三连的同时，门外忽地响起细微轻撞声。
等等？这情景是不是有点熟悉？
莱恩也听到了，她诧异地回头一看，过去帮我把门打开。
果不其然，门后正站着我一直期待却在此时最不期待见到的提姆。
我望着莱恩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这位小姐姐刚经历完一场社会性死亡，来我这边后，就把社死的接力棒交到我手上了是吗？我本来还想跟她交换号码的，现在还得多加考虑了。还有，以后若然看到她，我都觉得该大喊一声“你不要过来呀”了。
非酋跟非酋之间是不会幸福的……嘤。
（九十六）
莱恩，一个在倒霉方面出乎意料地与我相似的女孩。但有一点她明显比我强，就是她溜得可快了。
病房此时只剩下我跟提姆，好家伙，那女孩还贴心地给我关上了门。
我只好轻咳一声，看向提姆，见他也没提起扒裤子的话题才放下心来。
他头发有些凌乱，还身穿简便的t恤牛仔裤，是刚换下战衣就赶过来了？
“抱歉，路上有事耽误了。”他表情不太自然，还一直站在门前。
大致情况我都听芭芭拉说过了，却还是问他：“情况还好吗？”
“嗯，没事，你不用担心。”他回答了，却没有走过来。
我一语不发，凝视着他为了掩饰情绪而上翘的嘴角。他跟我对望一下，又垂了眸，回避了我的目光。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接着，比起语言，先一步的是动作。
我想下床走过去，可才刚踩在地上没两步，就感觉扯到了腰腹的肌肉，那种刺痛让我霎时挺不直腰。我倒抽一口凉气，顺势就弯下身蹲了下来。
刚刚还在闹别扭似的小红鸟看来总算放弃在门前“筑巢”的打算，大步朝我走来。
“格蕾！”
他的手按在我双臂上，正要把我搀扶起来。就在此时，我往他怀里一倒，轻抱上他的腰。
“你……？”
他大概反应过来了吧。
他会怀疑我是装的吗？但又怕我伤口真实在痛，所以不敢用力或随意退开？
又或许，是因为他都过来了，就没理由放手退回去了？
无论如何，他都逃不开了。
我仰起脸与他彼此相望，直视进他眼眸中染上的阴沉灰蓝，对他说：“我抓住你了。”
他一愣怔，双眉轻皱。
“可是我没有……我没抓住你。”
果然是在胡思乱想，哼。
我摇摇头，接下来，作出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宣告。
“提姆，你早就抓住我了。”
还记得电影《jerrymaguire》里面有一句话叫“youhadmeathello”。
我们也许没开始得那么早，但从这一刻起，一分一秒回溯过去，回到泰坦塔里他在我被小氪追着时紧紧接住我的那个下午，回到被无名追着、他抱着我穿梭哥谭上空的那一夜，回到他答应我告白、我们拥抱的那天……又或者，回到更早之前。
我可以说，他早就抓到我了。
不是我将翱翔天然的红色知更鸟抓进牢笼。
而是他早就牢牢抓紧我，让我的心再也无法从他身上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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