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梁夜徐徐出了一口气，从回忆中走出来，重新站直。
“殿下是觉得，皇后殿下薨逝，里头有蹊跷吗。”梁夜压低声音，低下头悄声说。
“十有八九，”宇文钒神色凝重，“不过若是查出没有蹊跷，也要有。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做好这件事。”
“殿下，若是这样，恕梁夜无法从命。”梁夜听完，向后退开一步，深深地向宇文钒鞠了一躬，“家父教诲，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直。勿存害人之心，凡事讲求公正。这样做，有违臣的本心。”而后梁夜直起身板，坚定地说道。
“既然上将提到了梁将军，那上将应该多少知道一些，你父亲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宇文钒循循善诱，“你难道不想替你父亲报仇吗？”
“臣自知此事不简单。但臣还是那句话，凡事讲求公平公正，臣只看真正存在的证据说话。”梁夜没有动摇。
“懦弱，”宇文钒冷漠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一身凛然之气的红衣上将，轻蔑地嘲笑，“和你父亲一样懦弱。”
“心思单纯正直，放在别处或许是件好事，但在诡谲的权力场，这就是大忌。”宇文钒背着手，掉头离开，背对着梁夜讥讽道，“看看你父亲吧，这将也是你的下场。”
太多了，太多的人说过这样的话。
梁峥把自己的孩子掏空，做成了一个容器，一个在他死后能盛下他灵魂的容器，让他能够继续地留在这个世上。她是梁峥的替代品，她所有的一切，都有父亲的影子。
可真的是吗？她问自己。
身后一片寂静，无人搭话。宇文钒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却没有过多在意，径直离开。
倏尔，梁夜脚步微动，身形一闪，瞬间来到宇文钒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拳，凌厉的拳风扬起他鬓边的发，坚硬的拳擦着脖颈而过，又利落地停在颊边。
“上将这是什么意思？”心弦紧绷，宇文钒斜眼看着脸颊边停下的拳头，扯出微笑。
梁夜在他身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回答：“我不会是我父亲。”这句话说给宇文钒，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
她不是任何人的傀儡，不是其他人灵魂的暂居地，她是她自己。
她将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坚持，自己闯出的一片天地。
她要攀上比父亲更高的山，替父亲做未完成的事，解开禁锢一生的枷锁，还父亲、还她的自由。
她是梁夜，她是她本身。
梁夜停在空中的拳缓缓离开宇文钒的颊边些许，瞬息之间又挥向他，一记右勾拳带着她的信念与热血，要砸碎世人的成见。
宇文钒急忙下蹲，躲过这狠戾的一拳。
梁夜长腿一迈，快速转过身来到宇文钒面前，蹲下身，扫堂腿直击宇文钒，宇文钒堪堪反应过来，跃起躲避。而后梁夜起身，左右交替向着正前方打出数记直拳，宇文钒在梁夜敏捷的身法下，毫无还手之力，只得被动地迎合她的攻击，双手交替屈起，以前臂横格。
攻击结束，梁夜停顿片刻，只双眼盯着宇文钒的一举一动。见宇文钒将格挡的双臂撤下，便又双拳换掌，再次发起攻势，劈向宇文钒。
宇文钒甚至未曾看清梁夜停下复重新发起攻击的场景，又抬起手，小臂倾斜，格挡劈来的掌。
见宇文钒忙于格挡攻击他胸部以上的掌法，腹部有了破绽，梁夜右手快速换拳，毫不犹豫地出直拳击向他的腹部。
宇文钒一声闷哼，双手撤下，自动护着腹部被击打的部位，上身因疼痛而蜷起，眼神里却没有半点受挫，反而怒火愈加熊熊燃烧。
他的头仍高傲地仰着，眼瞳上勾，狠狠盯着对面站得笔挺，面无表情的梁夜。
“殿下，臣方才并没有使出全力。若是殿下连这点攻击都扛不住，那么臣不认为殿下能够最终达成您的愿望。”梁夜又毕恭毕敬地同宇文钒说话，仿佛刚才二话不说揍人的不是她。
宇文钒还没来得及质问，便听到这话，他微直起身，眼里些微的怒气被疑惑和惊诧取代。
“臣大致明白您要做什么。若您却有这个能力，能让臣打心底里敬佩您，臣会帮您做您想要做的事。但很显然，您现在还没有做到。”
“依臣愚见，那个位置，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梁夜微微一顿，而后又继续说，“您至少得有勇有谋，为人正直，胸怀天下，心系人民。”她别过头，看向远方的夜空，几颗星辰各据一方，孤独地闪烁着，为黑夜点缀些许微不足道的光。
“您或许应该多出去走走，在皇城，在首都星，在广袤的阿尔法星系。看不同的风景，不同的生活。”她转回来，看着怔愣的宇文钒，轻轻说道，“只拘泥于自己，不放开格局，是无法成大事的，殿下。”
“我用的力不大，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殿下如果觉得不放心，可以去开一点药。臣还要值班，先告退了。”说完，她弯下腰，又向宇文钒鞠了一躬，随后离开。
军靴踏在石板路上，脆响回荡在空旷寂寥的夜里，也重重地叩在他的心上，同她刚才对他说的话一起，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宇文钒决定去开一些药，这回要去宫墙的外边。
此时，帝国研究院。
研究院仿佛没有深夜的概念，只要时间不停摆，它便可以一直亮着灯。今日夜里，仍有研究院在为帝国人民的幸福生活而努力奋斗着。
凌霄也是其中一员。
坐在无数张草稿纸和密密麻麻的公式中间，凌霄有条不紊地工作着，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许久之后才会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粗饮一口，小憩几秒。
忽然，手腕上光脑亮起，凌霄瞥了一眼，却没有理会。放下咖啡杯后，他继续投入演算之中，期间光脑又闪烁几次，凌霄均未理睬，或说压根没有注意。
不觉过了多久，凌霄终于放下笔，抬起头，摘下眼睛，靠在靠背椅上，阖眼休息。
半晌，凌霄似是才想起光脑曾经亮起，忙睁开眼，抬起手腕，查看光脑，发现有数条待处理信息。
他逐条点开。
他最先查看了一条发件人栏显示空白的信息：“想办法从苏处拿到帝国历242年火灾案的情报。”语言简单，充满命令的语气。
凌霄边看，边默默地记下，而后快速地将它删除。
接下来一连好几条，全部都是来自于苏瑾的信息。
“凌霄，上次你劈坏的门还坏着呢！你明天过来修啊！”
“还有，明天你得和我一起去街上选个新门！因为那是你弄坏的！”
隔几分钟后，见久未回话，对面又发来了新消息。
“怎么不回话，你睡了吗睡了吗？”
“年轻人，不行啊，怎么就睡了？起来嗨呀！”
“我看研究院那帮书呆子不管多老都不经常奋战到天明吗，你这么年轻，怎么敢睡觉的呀？”
“不想在研究院混了？没事呀！可以来我这，保证让你每晚都有八小时以上的充足睡眠！再也不用担心身体健康问题！”
停顿了一会儿，对面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恍然大悟：
“哎，你不会是在搞研究所以才没理我吧？”
“那行吧，看在你那么努力的份上，我原谅你啦。做完事情记得回复我！”
“困死了，熬夜是美容的天敌。我先睡了，你慢慢消耗寿元吧。晚安啦！”
信息虽多，其中许多还是些没营养的闲聊话题，但凌霄却耐心地逐条读完。他自己也不知，嘴边已经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
凌霄本以为这些首都星的风云人物都是遥不可及的。
他们或许有的每天一板一眼地工作、严肃又冷漠；或许有的眼高于顶，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金钱堆砌出的骄矜。
在他们的生活里，好像只有不断地工作，做出辉煌的成绩，忙得不沾人间烟火气；放肆地享受着权力和财富带来的一切便利，不屑于同普通人交流。
但在研究院工作的这些天，他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如他想象那般。
先是院里的研究员们。虽在院内大家都是研究员，但也都是阿尔法星系各星球脱颖而出的高精尖人才。这些高精尖人才最喜欢做的事情居然是整蛊！
当然，都是些无伤大雅，不会危害性命的小把戏。不说上一次，苏瑾苏局长来研究院被这满院的机关整得多惨，就是他自己，也中了好几次招。
先有突然从视线死角窜出的智能老鼠把他吓得静止在原地，据说他是那一天被凶恶的智能老鼠吓到的第一百零八个人；后有公共打水处不知道是谁偷偷把高纯度盐晶投进饮水机，他用那里的水泡了咖啡，差点没噎死。似乎研究院每日的例行工作中，有一项便是抓今天整蛊他人的那个人出来揍一顿。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居然有一次还整到了院长头上。
最后当然是被院长狠狠地罚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奖金。
虽然啼笑皆非，但在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研究中，时不时有一些小“惊喜”，为枯燥的生活加一些快乐的调味剂，也是不错的。
说到院长，凌霄也十分惊诧。
他本以为年少成名，在新闻上一丝不苟、看起来冷漠无情，本应是少年老成模样的院长，居然好像是整蛊风气的源头。而且，院长是世袭贵族家的千金大小姐，这是毋庸置疑，人尽皆知的。
但凌霄每每看见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机甲，一边皱着眉听耳边研究员的汇报，一边往嘴里灌营养剂的院长，心里都有一百个不相信。
帝国的贵族千金就是这样的吗？
还有总亲自来研究院搬武器，一看到枪械就会双眼放光的突击队队长梁夜。可他最近发现，她的眼睛不仅会在看到武器时发光，还会在她发现苏瑾给他发消息时闪烁奇异的光芒，那光芒闪得他心中感到阵阵恶寒。
但他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再有让他感到意外的，便是那位情报局的局长苏瑾了。
情报局的局长，乍一听让人觉着当是神秘莫测、诡谲多计、心思深沉的，当他被苏瑾关在情报局里的时候，他都还是这么想的。
但后来他发现，苏瑾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喜欢时，她会大胆表达，不喜欢时，她会明确地、无情地拒绝。她总是乐观开朗的，热爱着她的生活。她会和他分享她眼里五彩多姿的世界，渐渐地他也会带她走进他的领域，徜徉知识的海洋。
不同世界的二人，居然奇妙地交汇在了一起。
他感到不可思议，也期待着未来的发展。
他盯着光脑屏幕，嘴角边的笑未收起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苏瑾发来的消息，仿佛能仿佛透过灵动的标点，听到她婉转如清泉般的声音，看到她的一颦一笑。许久后，他才输入了一句。
“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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