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万古龙城

陈天荒陡然睁开双眼，指尖的清光随之熄灭。

        他放下手，怔怔地看着身前五具皮囊，那安然似熟睡的面孔下，不知藏着多少遗憾和悔恨。

        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人类与变异兽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而这件事，其实早已深深铭刻在每一个人类的心底。

        “无论如何，你们的想法都是好的，至少是为了人类的利益出发。只不过一向自诩万灵之长的人类，居然有一日会被变异兽算计到身死，确实可悲。”

        陈天荒跪坐下来，感慨的话只说到这里，便双掌交叠覆上额头，躬身行了一礼。

        “诸位请安息，我会带着你们的遗骸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安葬。”

        说完，他站起身，走向古宫殿。

        这里自成空间，又有周天星辰阵法和仿古龙城守护，有奇妙的力量蕴藏于虚空，这也是先辈遗骸没有腐朽的原因。

        但他们的尸体有移动过的痕迹，而且这里还有变异兽守着，必然是之后有变异兽发现了这里，或者……那头被仿古龙城镇压的银月兽脱逃了出来。

        陈天荒倾向于后者。

        虽然不知道它是如何逃出去，又是怎么驱使这些变异兽替它做事，可普天之下会这般善待五位先辈遗体的变异兽，也只有它一个了。

        陈天荒想到它文绉绉的措辞用语，以及更早之前，江觞意教导它与其他变异兽的画面，竟哑然失笑，深深感受到了人世无常。

        一只兽被他们教导为“人”，却依旧是人中之“兽”啊。

        陈天荒摇摇头，抬手推开古宫殿的大门，向着前方的黑暗迈步而入。

        照明的星辰明珠已经消失，宫殿里一丝光线都没有。陈天荒将灵力运使于双眼，这才看清了宫殿内的状况。

        典籍、古物一样不留，和壁画一起全都被银月兽毁掉了，而除了这些东西之外，殿内原本也再无其他东西。

        空空如也，满地狼藉。

        陈天荒有些惋惜，却并不多做停留，而是目的明确地直奔向正对门的那面墙壁，循着记忆里的探索路线，来到接近墙角的的地方，伸手触碰一块契合得不严实的墙砖——

        一把将其抽了出来。

        在江觞意的记忆里，仿古龙城的启动是因为被他捏碎了的种子，而这些种子，则是他无意中从这个地方找到的。

        砖石离墙后，陈天荒发现它内部是中空的，就像一只石匣子。

        拉开严丝合缝地覆在上方的盒盖，他眼前突然浮起一片微光，就像夏季湖水里飘旋的萤火，那是落在人间的星子，极浅淡，也极瑰丽。

        光芒是从一粒粒碧色的种子上发出的，陈天荒拈起一颗，入手温润光滑，仿佛玉制的珠子，但若按一按，又柔软而富有弹性。

        如果捏碎它们，仿古龙城会不会出现？

        陈天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手。

        仿古龙城是古代的防御工事，一旦出现必会发动攻击，以他现在的修为，还不敢轻撄其锋。

        关上石匣，陈天荒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抱着匣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他又莫名停下脚步，慢慢后退半米，在一根柱子前方站定。

        那是一根白玉支柱，直径将近三米，表面有描龙绘凤的浮雕，最上方还雕刻着远古先民朝拜天地寰宇的景象，其中一人身着银蓝袍服，负手而立，背影寂寥。

        “这根柱子，跟关锁巫支祁废墟里的那根一模一样……”

        陈天荒伸手抚上玉柱：“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关系吗？……嘶！”

        他微微凝眉，沉思间，食指不知碰到了什么，被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血丝渗出，在皮肤上迅速凝结成血痂。

        陈天荒不在意地甩了甩手，目光在周围逡巡，又发现了三根相同的玉柱。

        这四根柱子连同房梁一并撑起了古宫殿的骨架，即使历尽沧海桑田，也没有一丝损伤，或者覆上一点灰尘。

        柱子确实是相同的，不过虚空深渊下那座宫殿损毁得太严重，能看出本貌的也只有一根玉柱，实在很难判断它们是否还有其他的相同之处。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一条相同点，就值得在意。

        陈天荒默默记下这个细节，抱着石匣和头盔出了宫殿。

        银月兽如果确实已经逃出此地，那么离开的关键可能有二。

        一是他身后的古宫殿，二就是仿古龙城。

        古宫殿里有用的东西几乎都被毁掉了，陈天荒刚才也看过，并没有相对比较新的活动痕迹，出口在宫殿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可能是仿古龙城了。

        不过，要怎样才能使龙城显现，又不令它发动攻击呢？

        陈天荒站在台阶上，环顾周遭无边无际的虚空，头疼地挠了挠头发。

        他再次打开石匣，随手抓起一把碧色种子摊在掌心，手指无意识地揉搓了一阵。

        下一秒，种子不知沾到什么，突然变得无比滚烫，陈天荒握着它们，就像徒手抓住烧红的烙铁，烫得手不禁一颤，把它们抖掉了。

        种子脱手而出，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浮上半空，光泽闪耀。

        陈天荒愣愣地看着它们，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随即便是山石滚落崩碎之音、土地腾挪拔高声响同时传来。

        万顷虚空一瞬间化为广袤厚土，巍峨的城墙砖瓦相连，衔接的纹理如龙鳞游飞，内敛的玄黄之色犹如厚重的铠甲，铸成盘卧的巨龙。

        仿古龙城！

        陈天荒吓了一跳，下意识摆了个起手式，准备迎接龙城的进攻。

        然而他的起手式定格半晌，龙城却动也不动，只是隐隐闪烁微光，是沉稳安静的守护姿态。

        陈天荒一怔，对现下的状况有些不解，但他很快便想到什么，摊开右手一看——食指指腹上的血痂已经消失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同袍。

        陈天荒恍然一笑，是啊，他们是同袍。

        龙城既出，倒是可以趁此时机探看一番，就算找不到被镇压的银月兽，也能替江觞意看看他执着了多年的存在，算是完成他的遗愿。

        陈天荒定了定心，跑下三百天阶，冲向仿古龙城。

        眼前空间扭曲一刹，周身已换了天地。

        陈天荒脚下踏着坚实的地面，身旁是厚重的巨石，它们垒砌成阔大城墙，一砖一瓦皆是历史的见证。

        他登上城梯，犹如站在宇宙至高点，伸手就能摸到并不存在的宇宙界限。

        身下是奔腾而过的洪流，浊浪激石，浩瀚如银河接天，并不清澈的激流湍急而过，犹如明镜照面而来，映下千万载春秋。

        岁月漫汤，繁华终成瓦砾。

        那条河流，或许曾经存在，或许只是幻觉。

        陈天荒抬手抚上栏杆，掌下陡然有清辉溢出，先是一团，然后一团团接连成线，再由线蔓延至整体，龙城整个亮了起来。

        这光芒，与太阴外海的星辉极为相似，而它们也是拖他下来的“罪魁祸首”。

        “是龙城有灵，故意让我下来看到这些的吗？”陈天荒喃喃道。

        柔和的光芒星星点点汇聚于一处，交织成庞大的囚笼。里面有一具银月兽的躯壳，和古宫殿石碑下的那五具遗体一样的鲜活完整，也和他们一样早已死去。

        是被镇压的那只吗？

        陈天荒不禁走近了查看。

        囚笼下方，一根被生生拽下的爪子静静躺在躯壳旁边，沿爪尖指着的方向，可以看到一行行字迹。

        ——我被困于此地两千零七十九年，虽然寂寞，却有时间静心深思，诸多想法涌现。因龙城特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位镇压者，我便将想法写下，聊以自娱。

        陈天荒挑了挑眉，居然替它感到啼笑皆非——想不到吧，我不但进来了，还看到了你的记录！

        这段话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陈天荒走近了细看，猛地皱起眉头。

        ——如有人看见这些记录，该当知道，我已在公元8912年离开此地。以下是我过去两千余年的想法汇总，愿有一日再归来，由我亲手连同仿古龙城一起，将其毁灭。

        它出去了？！

        陈天荒瞳孔骤缩，再看那具躯壳，突然遍体生寒。

        怎么可能？它是怎么出去的？它的尸体不是还在这里吗？

        陈天荒飞速运转大脑，想得头顶快冒烟的时候，终于想起那只落在临风弈手里的精神类变异兽。

        公元8912年，那就是距今一百二十一年前，那时晚暮之战刚刚结束，这只精神类变异兽也是因此而重伤，被迫蛰伏于太阴星外海附近。

        莫非那个时候，银月兽就跟它搭上线，并且借助它的能力，让自己的灵魂逃了出去？

        可是临风弈并没有从精神类变异兽的记忆里看到这些啊！

        陈天荒百思不得其解，头都大了也想不明白，索性暂时不纠结于这件事，而是继续往下看。

        ——仿古龙城上有人布设了周天星辰阵法，阵法的阵图我曾经在江觞意那里看过，他研究不出什么头绪，我也不懂，不过我把阵图记了下来。

        ——如果能离开这里，我一定就近找一颗人类星球，将这阵法布置在最紧要或最繁华之地，摧毁他们引以为傲的发展成果。如此，既能报龙城囚禁我多年之仇，也能削弱他们的力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不过阵图繁复，所需材料极多，要准备周全需要不少时间，只可用一次。如若多用，人类提前防备，也只是做无用功。

        下面的记录，就是银月兽记下的阵图。它担心自己困久了会忘，加上觉得没人能进仿古龙城来，便将阵图刻在面前，时时描摹记忆。

        陈天荒着重阅读阵图旁边的推演，看见银月兽写阵法威力足以摧毁半颗星球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就近找一颗星球，那就是太阴星。

        太阴星最紧要也最繁华的地方，是淮南墓葬群。

        陈天荒心一沉，这家伙要是真的用灵魂脱离躯壳的方法逃了出去，现在过去一百二十一年，它的阵法肯定已经布置好了。

        更可怕的是，外面的人对此一无所知，而他也被困在这里，根本没办法报信。

        陈天荒盘坐下来，低头看见怀里的头盔，心情又放松了一点。

        没关系，本体出不去，不是还有马甲吗？

        玄寂在异兽战场，无法穿越虚空来到太阴星。荼蘼道人坐镇紫薇星，人人都盯着，也不好轻易动弹。

        既然如此，那就用新马甲吧。

        陈天荒戴上头盔，进入游戏，调出之前已经预设好的马甲。

        天下万剑出蜀山，蜀山万道归一人。

        蜀山至强剑客，就决定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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