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月桂峰
依兰煎药的时候，一边烧着火，一边看着火苗发懵。据说大部分人看着火苗都会不自觉发懵。
她记得小时候，水涵、宇辰还有月辰来国师殿上课，她和蔻柠也会去听，私底下蔻柠倾诉过她对课上的其中一人的相思之情。经过依兰认真观察，这人应该是宇辰，寇柠会给宇辰分水涵带回来的甜饼；野外写生时，也从来都是靠着宇辰旁边找位置画画。
有一次课上师父让大家挑同学中随意一人画画像，蔻柠画了宇辰，月辰画了依兰，宇辰画了水涵，依兰也画了水涵，依兰纯粹觉得水涵那天穿的衣服比较简单素洁好画一些。这些画应该都还在呢她想，对了，思及此，她上楼回房间找画去了。
翻遍了衣柜也没有看见，不科学。水涵明明说了她的房间没人动过，她明明就放在柜子里了，师父给每个人的画都裱装起来亦不可能被虫子蛀到连根骨头都不剩。
“依兰小姐！你的药洒出来了”楼下传来芸儿的声音。
她匆匆忙下楼，“怎么了怎么了”
“陶锅太满，火大了就洒出来了。依兰小姐，这药我帮你熬吧”芸儿手忙脚乱的给陶瓷药壶降压。
“你还是去照顾蔻柠吧，这边我来就可以”
“依兰小姐，这药材，你当真去药房取来的？”
“对呀，早上取的。有什么问题吗”依兰看着她，觉得她看起来似曾相识“你可是以前便在国师殿？”来这边照顾蔻柠的多半不会是外来的不明之人。
“我以前便在国师殿的厨房帮忙跑腿，后来才有机会来这里照顾蔻柠小姐。药房这几年管的很严，每每蔻柠小姐的药都是药房的人送来我去拿，我从未进去过”。
“哦？国师殿变化的确不少。药房是重地，和蔻柠住的这里一样，容不得半点差池”
“看来，依兰小姐也是国师殿重要的人呐”她出门前突然碎碎念着。
依兰无奈摇摇头，芸儿也是个较劲爱琢磨的小丫头。熬完药，收起浓稠的药汁，装进一个随身药瓶子里，依兰便去国师的阁楼上香了。
正好水涵也在书房写字，见依兰来了同她一同上香。
“你今天居然在殿里”
“等你”他面无表情，如往常般淡如止水的表述。
“好吧，我早上试熬了你说的药方，你看看可对？”她从怀里拿出小药瓶，得意的在他面前一晃，表情好似一个求夸奖的宠物。
水涵打开瓶塞，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轻轻饮了一口“虽药味略焦，但味道对了。就按这个来，掌握下火候就可以”。
“哇！”依兰扬起嘴角“这瓶送你了，我改日再多熬一些给你们都备些，我自己也随身带一瓶。那我开始打坐了，你不用看着我”。
水涵看着她很自觉地蹲坐下摆出打坐的姿势，轻轻合上眼睛。
他将香炉的通风口开大了些，厅里的香味逐渐浓郁。
依兰昏睡之间，察觉到他并未走开，呢喃着问“他婚约之事并未确定，为何先告诉我，你想试探我？”
“平心静气”他耐心的语调慵懒，兴许也是闻了这香味的缘故“好在你并未陷得太深。你我和宇辰一起长大自然了解他的脾性，儿女情长不是他心之所向”。
“你在试探他？大可不必”
“这药，你想熬给谁，安载吗”
依兰睁开眼睛，不耐烦的看他“你让我平心静气的，提他作甚”。
“哦？”他挑眉“那你坐着，腰挺直，三柱香后可休息片刻”。
依兰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种小时候的惩罚“等等，我房间里的画呢，师父以前让我们画的画像”。
“在我这，之前我将你的画一起收在书房了。其他人的在自己手里”
“好吧，那你收好了。那可是我的佳作，画的还是你。”
这一天几乎就在打坐中度过了，中间芸儿送来了午饭，依兰一份，水涵一份。至于国师在书房里忙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据依兰了解，现在应该不是可以这么清闲在国师殿的时候才对。
一天打坐下来腰酸背痛，依兰一结束便洗漱回房休息了。第二日熬好药又去打坐到三柱香的时候，水涵到大厅和她一起吃饭。
席地而坐吃饭不是他的风格，一向清淡的他虽然不惹风尘，但也一向难掩雅致气息。
依兰吃到一半，瞅着他“干嘛过来跟我一起坐地上吃”。
“前些日子，我和宇辰去月桂峰暗访，村民被侵吞货物，县令与商贩勾结，将对簿公堂时提交的账簿毁灭；又驱赶村民，推倒旧房，不让建新楼，交出月桂园子的人才可幸免，诸如此类，无法上报之事比比皆是”。
“哦，你们还去月桂峰了”她夹起他碗里的肉。
“明日你同我去月桂峰”
依兰放下筷子，翻白眼“水涵，我本以为你会等我吃完饭再说，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既然你说无法上报没有证据了，还去做什么”
“带你去走走”
他们曾经和师父在峰顶的一处破庙里练过武，那处地方隐蔽，鲜为人知，是师父建来修炼冥想的地方，要经过一片瘴气地带，树高林密，有一片区域还是原始森林，一般人也无法靠近。
想到这依兰打了个哆嗦。水涵盘腿而坐，终于端起碗，微微吃了几口。
依兰扒拉最后一口饭，托腮看着他“你真的要继续装我师父。”
他眉眼抬起扫了她一眼“只要你还是依兰的身份，我就是你师傅，往后的其他人都会这么被告知”
“好吧。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我就是个工具人”她干脆伸直了腿，往后仰双手后撑于地面“我要休息一炷香时间，好困”
“去我房里打地铺睡会便是，明日一早动身。”
………………
月桂峰，以国名命名的山峰，其险峻与雄伟壮阔自然不必说，山脚有个村庄。
依兰和水涵歇脚吃饭的小餐馆就位于这个村子里，看起来一片祥和，月桂的收获季节已经过去了，月桂的香味还是很浓郁。
水涵轻抿一口茶水，笑而不语“此番你可当作出游，无需有压力”。
今天他们都穿着黑色的便服。路上晃荡了大半天，马儿已累，在一旁吃干草，此处再往后就不能骑马了，他们的马要寄养在这。
上山的路与一般的山峰类似，分为官方上山的路，与野路。前面大半截走的是官方道路，铺着石头蜿蜒而上，到了第一个山顶也就是尽头了，再往后是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偶尔采药人会冒险前往，随着小路越深入，雾气也越浓，植被也发生了变化，也许是到了背阴面，灌木丛已经远去，眼前是大片的高大笔直的巨型树木，高可参天，地上枯枝落叶覆盖很深，依兰偶尔踩到腐植架空的地方，会陷进地里或摔倒，不过好在在大树的遮盖下，杂树杂草不多，继续前行也不难。
在这一片四面八方都长得相似的古老森林中，似乎不仅方向分不清，连时间都有些模糊了。
“水涵师傅，现在可是傍晚了？”空气有些潮湿冰凉。
“马上就看不见路了”他走在前头。
“那可怎么办，我不记得以前我们有走过这里，还要多久”她有种感觉，这里每一处地方都很相似，迷路的概率太大了。
“跟紧我，前面就是出口”
依兰听言，小步快走跟到他身后不到30厘米的距离，扯起他的一片后衣襟。
“站好了”他话音刚落，提着依兰步伐轻点悬空往前疾走，过了会，眼前就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声音回响在山谷中。
“到这里了？”她记得那个破庙就在这河流的上游某个地方。
“嗯，往上走，有点来不及，你上来我背上，我们尽量赶在太阳落山前到”
依兰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神，微微点头，默契的攀上他的背，一阵疾风从耳旁响过，右边是河，左边是草地和长满苔藓的石头，更远处是大片的森林，依兰在画面飞逝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感到脑袋一侧一阵钝痛。
不知跑了多久，在下起淅淅沥沥细碎的斜雨时，依兰的视野已经模糊“水涵！”她喊了一声。
“在，你小声些，我耳膜快破了”他脚下速度再次加快。
在弹跳与飞跃之中，山顶的一个小庙宇近在眼前，亮着昏黄的灯，依兰大声问“庙里有人？”
没等到回答，已经到了庙门口。
看着水涵衣服湿透，微微喘气的样子，她心下意识到自己武力值已经消失殆尽到让人这么劳累了。
他撸了下衣袖，恢复到平日寡淡的样子，“进去吧”。
屋里亮着昏黄的灯火，中间烧着的一堆柴火正旺，旁边还有一堆劈好的干木柴，庙的右边是通往冥想山洞的路，依兰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她现在冷的不行一点也不想过去参观。日常的起居饮食都在这个烧着柴火的庙里解决。
“我们的行囊也都湿了，没衣服可以换了”依兰哀叹一声，坐在火堆旁烤火，示意水涵也赶快坐下。
他转身去墙边搭起的沾满灰尘的简易木柜里翻出一个布包，递给她“去换上罢”。
依兰解开包裹，里面是她的一套旧的不知道多久远有些霉味的衣服，不过这时候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有件干衣服已是万幸。
她看了眼四周，和多年前一样的布置，庙的后墙边有一道屏风隔出了一间洗漱更衣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比较隐私的地方。至于做饭，平时都是在庙门口搭起架子直接生火煮的，极简至极。
依兰没换内衣，只换了外衣，然后将换下来的衣服与包裹里的衣服一起晾开铺在火堆周围。转头问“你没有衣服对不对？等这几件干了你换上，应该很快”她边说，边用木棍挑着他的一件袍子凑在离火最近又不会被烧到的地方悬晃着以便加快烘干的速度。
“你说这屋子里的火是谁生的呢”她看着火苗发懵，梦游般的说。
话音才刚落下，门外一个男子戴着斗笠脱下外衣，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你们？”
“蓝焕？”依兰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站了起来，在火光照映下，蓝色外衣，手里拿着滴水的黑色外套的蓝焕显得若隐若现，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实。
“啪”的一声，她一走神，手里的棍子没拿稳，衣服一角着了火。
水涵纹丝不动的接过衣服自己烤着，眉眼都没抬一下。
“你们来了”蓝焕脸上闪过微微讶异，转而咧开嘴乐呵呵的笑，笑起来一排牙齿特别白特别整齐，还特别亮。
依兰的心情也被点亮了起来，原本下雨的苦闷味散去不少。\"你怎么在这呀\"。
\"前几日，你师父水涵联络我，来这月桂峰给你修复下心智\"。他放下外套挂在门口的一个木桩上，踢了踢鞋子上的泥土这才走进来对着他们烤火，天生就乐呵呵的一张脸怎么看怎么无邪乐天派。
依兰感觉自己心里清明了不少，果然与清爽洁净之人相处，自己也会不自觉地沾染这种气息，沁人心脾。
\"蓝焕，在这看到你真的真的太惊喜了\"依兰往他的位置走去，盘坐在他旁边，笑起来也是明晃晃的亮眼。对面的水涵淡然的看着，眼里荡漾着温暖的色泽。她继续凑近蓝焕耳旁问“不过，你说我的心智什么意思，我的心智没有问题啊”说到后面她的音调转低，表示真的不解。
“这就要问你师傅了”他也低声回她“我看你只是少了点心肺，或者说一口气，一口人气，脑子没问题”。
“啥意思”她继续认真的低声询问。
“你们大可放开声音说话，反正我都听得见”水涵的声音打破了这场自得其乐的窃窃私语。
\"水涵师父，你让蓝焕来干嘛呀。我最需要恢复的可能是武力吧，其他没有问题\"
“你的武力一直都在，你不愿也不想用它”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衣服，径直去了屏风后换衣服。
依兰对他做了个鬼脸，继续拉着蓝焕唠叨“你怎么来这里的，很难吧”。
“我按照地图标地走，就找到这里了”
依兰挑眉“哦，这么简单。你没发现这边都没人吗”
“这里地处日辰国与月桂国的交界处，又有大片的古森林，加上树木参天没什么别的植物，一般人也不愿来”。
“你说的倒是”依兰乐呵呵的看他，问他吃饭了吗。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硬邦邦的大饼给她“这个给你们吃吧，我从日辰国带来的，包里还有一块，你别看它丑，这东西放身上半个月都还可以吃，很适合做干粮”。
“好吧，我好像还不是很饿，待会留给水涵师傅吃吧。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他嘴角一僵“我本来想去打个猎或者捞个鱼，结果……”
“结果……哈哈哈”依兰在他旁边笑得开心，眼角余光看到水涵出来，便收起了笑声。
“明日一早你和我去捞鱼吧，今日先歇息”。
三人又面面相觑的烤了一会火，这才睡意袭来。依兰看了下墙边角落里有一堆茅草和干材，还有一张年岁已久的破木床，上面虽铺了茅草席子，连个被子都没有。
蓝焕见她睡意已浓，摘了一件衣服递给她“你先去睡吧，这个当被子，火堆会一直烧着所以不会太冷”。
依兰嘴角抽了抽，怎么不冷，她都快冷死了。思及此，她去角落抱了一大把的茅草铺开在火堆旁，又去拿了几根大个的木头围在茅草边上，铺了个简易的地铺，再接过蓝焕的衣服，和衣躺着便闭上了眼睛。
“你们自己看着休息哈，我太困了，撑不住了，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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