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坦白从宽
你好像总能在横滨的角落里看见太宰的影子。
是错觉吗？
应该不是。
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一件穿着人的风衣挂在树上，路过的风轻易地吹动单薄的身体，也或许就是他自己故意这样晃动起来。
“……别在公园里上吊啊你，”你扯扯他垂下来的衣角，“有碍市容。”
你接到举报电话说公园里有奇怪的人挂在树上，社区的孩子们已经不敢去里面玩了。
系在树干上的麻绳忽然松开，轻巧落地的少年脖颈处还套着绳子，他单手拉松绳结：“真是无情的说法啊。”
这几天来，你已经解锁了许多版本的太宰治，水中的、树上的、天桥的——他差点就跳下去了，被你一把拉了回来。
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得出乎你的意料，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能将他拉回来，不过你不小心用力过头，差点把他砸到地上去。
你问过织田了，他说问题不大。
“他还在长身体吧？”织田说，“多吃点就好了。”
你问的也不是体重啊？
算了，你就当拯救失足少年，看见了捞一把就好，毕竟就你目前的观察来看，太宰不是那种会老实接受教育的人。
更何况他都没在读书，已经出来打工了。
“说到底，”你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对这种事情这么热衷啊？”
“明明放在那里不用管就好的，如果顺利死去就更好了，”太宰的脸上露出点遗憾的表情，“一岐警官真是好心得令人困扰啊。”
“……那别在我的辖区里面玩耍怎么样？”你还因为他增加了无端的工作量呢，说起上班，“你是不是又逃班了？”
这个时候格外不愿意理人的太宰就会假装没听见地自顾自往下说：“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一岐警官明明就没打算救我起来的吧？”
这个确实是。
但是他怎么能因为被你戳中不爱听的话就反过来翻旧账呢？你心虚地说：“……最后不是捞你起来了吗？”虽然是为了完成任务。
太宰收起乖巧无辜的笑容，眼睛像死去的海洋般吞没所有的光，想让人不自觉逃离的可怖眼神，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收敛情绪，但你无法逃开那双眼睛了。
“不许逃跑哦。”
他轻轻地触碰你的手腕，冰冷的手指像那天他掉入的河水。
“那个时候，你在思考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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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确实是一双美丽的眼睛。
一瞬间的平静迷茫和暗藏在深处的动摇，像是迅速逃离不能触及部分的本能反应，移开视线到她跳入水中前的短暂背影里，她是什么表情呢？
“警官小姐有想过关于死去的事情吗？”
说实话，他对愚蠢而平凡的答案并没有半点兴趣，唯一吸引目光的，是她偶尔浮现出的熟悉的茫然。
已经露出那样不知道要怎样活下去的表情，狼狈的眼睛里却还有一点与熄灭无异的火光。
但那一点光芒也足以将人灼伤得疲惫不堪，无法掩饰的沉重和想抛下一切逃走的软弱，那些可笑的伦理纲常真的足以支撑一切吗？
“你要相信，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的。”
纵然这样也要高喊着幼稚的话语，仿佛告诉他人的片刻就连自己也会相信，自阴影中衍生出的好奇心忍不住窃窃私语。
要怎样，才能看见她血淋淋的伤口呢？
屡次的试探都以玩笑般的结局收尾，对方不厌其烦地将他拉回来，耐心到连他都疲倦了。
明明放着不管就好了，明明装作没看到就好了。
正如同知道如何用完美的微笑去俘获偏爱和宽容，他也知道怎么摧毁掉这段简单的信任关系，搞不好以后她都会躲着这张可怕的脸走吧，他不在乎地想。
“因为那个时候你闭起了眼睛吧？”
仿若从未灰暗过的眼睛毫不闪躲地回望：“但如果你决定好一切，即便那是令人悲伤的选择，除了接受以外，我们也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了吧？”
“……我们？”
“是呀，”她说，“织田也会伤心的。”
他恍若惊醒般眨了眨眼睛。
语言是有温度的。
此刻，他想逃离这令人恐惧的温暖。逃到这温度冷却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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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宰真的一心想要死去，就不会露出那样令人悲伤的表情了吧？
比起“别来管我”或者“这样就好”，他那张脸明明写满了无措与慌张，不知道要怎么办的可怜样子。虽然你未必能给出所谓的正确答案，但也不能放着不管。
毕竟【关爱儿童】这件事，你没忘记。还没成年的太宰多少也算半个儿童吧，再说他也是织田重要的朋友嘛。
“是因为织田作？”太宰又陷进奇怪的思考，“如果没有他，一岐警官会丢下我不管吗？”
“哈？”你摸不透他的少女心思，“没有织田也一样啦。”
辖区内的自杀狂魔什么的，你也逃不掉要处理吧？不过他确实很害怕被丢下的样子，可能是青春期的少年害怕孤独吧，不过要你说，那些离开的人们才是把整个世界丢下了。
“放心好了，”你保证道，“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的太宰露出怔愣的傻表情，看起来实实切切地像个茫然的十六岁少年，先前故作的深沉冷漠不见了。
再下一秒，他也不见了。
哇，逃跑速度与你有得一拼。
回去的时候告诉织田吧，关于太宰逃跑速度很快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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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对于你的返岗表示了同情和迟来的抱歉。
“那个时候其实不应该发脾气的，相比之下还是你比较惨，”他充满怜悯地看着你，“毕竟你的假期突然就没有了嘛。”
忽略掉你俩都自然而然地把停职看做无薪假期以外。
你谢谢他。
其实他这样同情的原因还有一个——你开始频繁地被召唤去搜查课了。
你现在已经丧失了赖在办公室不走的权利，组长要你去你就得去，大部分工作都还是去把乱步带来破案。
久而久之，你竟然也有了奇怪的称号。
【名侦探的警犬】
系统：【噗。】
说实话，这个称号你完全不想要，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狗呢？更别提还遭到了冷酷无情系统的嘲讽，然后把能收获的经验分配值降低了。
【什么都不用干坐享其成？】它告诉你，【狗的日子都没这么舒坦。】
你气坏了。
组长也气坏了。
趁着开会讨论的间隙，他把你叫到办公室里，对着你破口大骂。
大概意思就是，组长本来想让你当名侦探的缰绳与项圈，谁知道你直接一步滑跪成了人家的警犬。
“又不是故意的！难道我就想丢掉做人的资格吗？”你顶嘴，“有本事您自己来啊？”
“我看见他那张脸就烦！还有他那张破嘴！”组长不小心喊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们都沉默了。
组长又点起了烟，这次他终于记住了你的名字：“一岐、算了，你走吧。”
大概是人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就算是在警局作威作福的名侦探，也要受到来自监护人的制裁。
“福泽阁下和我交代过了，”你说出这话时竟然心里暗爽，“这个月的布丁份额已经没有了。”
乱步盯着你：“少公报私仇哦。”
“哪有？”你给他看手机里的备忘录，名为【名侦探看牙计划】的文档下面，确实写着已经用完了吃布丁的机会。
“本侦探要回去了！”他气呼呼地站起来。
你把手机收起来：“回去的时候我顺便和福泽阁下汇报一下工作吧？”
他转了个身又安静地坐回去了。
只不过看起来还是很生气，你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美味棒递给他：“就一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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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课里你是名侦探的警犬，社区里你是好说话又便利的跑腿帮手。
可恶、这不就是单纯的工具人？
“那就麻烦您了，”年轻的主妇将饭盒递给你，“还请您帮忙送到我妹妹那边，我实在是有事情暂时脱不开身。”
“送到擂钵街对吧？”你接过用碎花布包裹的盒子，沉甸甸的，“您妹妹住得稍稍有点远啊。”
“我也是在那边长大的，”她回忆道，“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从那边嫁过来了才对。”
擂钵街你是第一次来，错综复杂的矮屋建筑，给出的地址此时也不太生效，你拎着鲜艳的碎花包裹，探索着试图找到递交对象住址。
按理说这里人口也不少，但你连个问路的人都逮不到，只有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位开着杂货铺的老人家在门口费力地挪动门口的货物。
要是装作没看见绝对会遭良心谴责的。
你凑过去：“需要帮忙吗？”
老奶奶有些为难：“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东西当做工钱给你啊。”
“那个就不用了，只是想和您问个路而已，”你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这个要放在哪里的？”
搬完货物，你还帮忙把她店里的灯泡也换了，总是漏雨的屋顶也勉强修补了，老奶奶执意要给你开一瓶汽水，还往你的口袋里塞了一把糖。
“现在像你这样能干的孩子已经不多啦，”她搬来小矮凳让你休息，仔细地听你描述目的地，“这个我有印象，但是具体在哪里就、还是年纪大了呀。”
“没关系，大概位置也可以，麻烦您想一下吧。”你请求道。
她说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你听话地坐在店门口等她想起来，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站起来用力挥舞手臂，向近来没怎么找你玩仿若消失一般的人打招呼：
“太宰——”
他原本好像是在和身边的人拌嘴的，听见你的声音后就停住了脚步，望过来的眼神包含着许多晦涩难懂的东西。
你没来得及思考，只是因为见到他就扬起了笑容：“我请你喝汽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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