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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送汤


底下小太监们拦不住宋昉,他从文渊阁出来,穿廊后绕过主敬殿到文华殿侧面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官员跪在阶下,两个太监在一旁看着。

        烈日当头,地砖久晒,人跪在上头,犹如温火炙肉,不说比得上诏狱受刑,总还是难受的。这也就罢了,文官们还素来爱面子,被晒得满头大汗,狼狈极了,哪里还有半分斯文可言?

        宋昉朝身后紧跟上来的小太监轻轻“嘘”了声,又往前凑看,看清了所跪之人身上的公服花样,是小杂花纹的。

        青袍是五至八品的大人们在穿,四、五品的才有资格用小杂花纹,合起来一算,这位官员便是五品。宋昉觉得有些奇怪,浙江抓了两个知府,实打实的大案了,议这件事,怎么轮得到五品官?

        除非……他是特召进去的?还是带他进去的人另有谋算?不过再特殊,也不能得罪朱祖宗呐!胆子真大。

        除去这些,文华殿反倒有些安静,有些人声碎语,却没有方才传话太监说的剑拔弩张场面!

        宋昉回头怒瞪了传话太监一眼,觉得他经历的事小、少见多怪。他想,自己急什么呢?朱祖宗大风大浪见多了,就算真吵起来了,哪里弹压不动这些人?

        宋昉放轻了脚步准备偷摸溜回文渊阁去。

        “柳大人,喝绿豆汤!”

        一声童声入耳,带着些许嘶哑,听在耳里只觉得满满的稚气,强装了稳重。

        宋昉觉得有些耳熟,停下要走的步子回头一看,看到三皇子朱成壑亲自捧着一盏汤递到跪着的官员面前,还能听到他说,“殿下叫臣弟来端给大人的,快喝了解暑罢。”

        解暑?

        宋昉被这一场面笑到,他觉得柳贵妃要是看到这一幕、听到这一句“殿下叫臣弟端来”,恐怕要气得撅倒。

        柳贵妃只这一个儿子,虽说是珍爱,但大半心思放在笼络帝心上,分出来教养的时间就少了。因此朱成壑大多数时间跟在朱祖宗和他身后玩,朱祖宗一训他,立得跟只小鹌鹑似的。

        那官员目不斜视,不接过来,也不接话,只梗直了脖子一味跪着,朱成壑也倔着,就这样两只手捧着碗,硬生生把自己逼得手颤,眼神坚定道:“请柳大人喝汤!”

        官员重重泄了一气,叹了一口气,顺势向前倾倒上半身磕了一声头,又抬手扬起袖子,把碗接了过来,口中无奈道:“臣,谢殿下、三皇子。”

        宋昉算是知道文华殿为什么安静了。他目光柔和地看向朱成壑,双掌合十击了两声,见他看了过来,朝他扬扬手。

        朱成壑见是宋昉,眼睛一亮,穿着红色曳撒1奔过来,笑得很是惊喜,“宋伴读!你怎么在这里?”

        宋昉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自然是殿下的安排”,立马又问道,“三皇子怎么来文华殿了?”

        朱成壑气闷起来,垂着脑袋,靴子踢着地面道:“母妃叫我来的。”

        宋昉暗道果然!柳贵妃盯上了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叫自己儿子过来在诸位大人面前露个脸,显出君子温良宽和的气度。而三皇子……

        宋昉安慰地拍了拍朱成壑的肩膀,道:“我听太监们说了,方才诸位大人们吵得厉害,你这也是在帮殿下。”

        朱成壑方才把脸抬起来,总角之岁2的脸上充满了疑惑道:“可是母妃明明说……”

        宋昉端肃了脸色问他:“三皇子进殿时,殿下和诸位大人是否生气?”

        朱成壑小小的眉毛蹙了一蹙,点头道:“我进去时脸色都不好,待到给一位位大人递完汤,便好多了。”

        宋昉又问:“殿下呢?”

        朱成壑仔细回忆当时情景,然后说道:“殿下虽没有笑,却也不站着对诸位大人讲话了。我求他让舅舅也喝碗汤,也允了。”

        宋昉看向朱成壑,挑着眉头,嘴角含着笑意,朱成壑情绪回转过来,也释然一笑,用手摸了摸自己脑袋,“我觉得殿下是不生气了。”

        “这就是三皇子的功劳呀,您问心无愧就好了,贵妃娘娘思虑得多,总归也不都是坏的”,说完,宋昉灵光一闪,想起跪在阶下的青衣男子,突然遥遥指着问道:“那是您的舅舅?”

        朱成壑跟着看过去,肯定地点点头,“母妃说舅舅去了户部……户部……浙江清吏司。舅舅老想着做些事情出来……”

        宋昉知道青衣男子为什么可以参加浙江一事的议政了。

        不论结果如何,白、严二人家产抄没是免不得的,而家产多少,若不算了贪墨之数,难免会有所遗漏。而贪了多少,总得从浙江财政上入手,这时一个户部浙江清吏司便得有一人在。

        想到这里,宋昉又不解起来?抄没家产还要去乾清宫问?

        不对!传话太监说的是若不处死谁!难不成还有人要保白、严二人不死?

        “宋伴读!”朱成壑说着说着,发觉眼前人有些走神,扯了扯宋昉袖子叫道。

        宋昉被他一惊,下意识回目看他,终于调转了思绪,暂时不去想那些事,把袖子从他手里拿出来摆好,“我看着那位大人有些眼熟,才多看了几眼,叫三皇子见笑了。”

        朱成壑大方摆手道,“这有什么?宋伴读若想见他,我改日介绍了你们认识,舅舅颇为敬仰礼部尚书的文名,定也会很高兴的!”

        宋昉看他一派大方,声音虽略略成熟些,人还是幼稚可爱,笑着道:“下次有缘再论,不必着意去介绍。三皇子不要在我这耽搁了,赶紧回文华殿去了罢!”

        “好嘞!我走啦!”

        宋昉目送着朱成壑走远,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来,有人要保白、严?怎么敢?怎么忍心!

        他把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地赶会了文渊阁,坐在红木椅子上。看到桌上放着方才搁下的《孟子》,双手握拳重重砸下去,口中道:“可耻!为了党争,这样的人也保!”

        倏忽又想起自己八月的乡试,心里狠狠憋了一口气,把拳头移开、把《孟子》捧起来,双目喷火地读着,“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3”

        利先而危国,这些大人们不怕人神共愤造天谴吗?动摇国本……

        宋昉眼神一利。

        又想到陛下素有宽仁爱民之名,朱祖宗向来也是恨这些贪蠹的。他抿了抿唇,更大声地诵起了《孟子》,总不能叫朝堂上的位子都是这些人占了去!

        宋昉一气读了三个时辰的书,原是生着气读,读下来却是入了神,又找回往日太傅逼着念书的记忆,一字一句倒也不那么陌生了。

        他又暗自掐着指头数,一日复习半本,两日便是一册,两旬便能把书都过一遍……此时尚处五月,八月考试,足足有三月时间,至少能背上四轮!

        宋昉想着便乐不可支,原以为是赶鸭子上架,细细分了时间复习,其实未必鹿死谁手。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大拇指无意识地揉着书卷。

        “宋昉!”

        宋昉一惊,后头一看,正是朱祖宗穿着朱色常服立在眼前,日颓了,只有余晖散落,朱祖宗原就丰神俊朗,只锐气太足,此时正好柔化了面颌,如处梦中。

        “臣……臣在!”宋昉把《孟子》一丢了,扶着椅子把手,正要出来行礼。

        朱成均即刻把宋昉的手按在把手上,一掌柔腻尽握,软到心里头,面上却端着脸色不赞同道,“不讲这些虚礼,好好坐着”,怕自己失态,又把手撤了去拿桌上的《孟子》,掂看了几眼,看着在自己怀下坐着的宋昉,“读得如何?”

        宋昉叫他气息笼着,浑身都不自在,只劝自己道大家都是郎君,不要着意避开,以免露了痕迹。因而他臀往前挪了挪,脊背挺得笔直,虚虚地往上看,对上朱祖宗的眼道:“臣,拢共读了半卷……”

        “半卷?囫囵吞枣?”

        宋昉实打实地看书了,哪里容得别人这样看低?朱祖宗也不成。他眉头一竖,整个人鲜活起来,大着声音道:“大略都记得!”

        文渊阁原是储书之所,服侍的太监安排得不多,除却书,便是廖廖几个人,一喊,声音就显得空远。

        朱成均眼里带了笑意,把《孟子》晃了一晃,“考考?”

        宋昉却又想起刚刚那一句,掀眸看向朱祖宗,试探着问道:“臣,可不可以先问殿下……”

        朱成均把眉一扬,却也没有阻止。

        “臣想问,白、严可活?”

        朱成均眼神一冷,把《孟子》“啪嗒”一声搁在桌上,把手搭在宋昉肩上,沉声问道:“你也想他们活?”

        宋昉觉得那只手有千钧重压在肩膀,他用两只手叠着握住朱祖宗的手,艰难半转了身子过来,眼神坚定,“殿下,臣也想要他们——”

        “死!”

        朱成均把手掌的力一松,叫宋昉两只手握得轻松些,淡淡道:“君子——”

        “所见略同。”

        宋昉眉目间立即洋溢出欢喜,晃着朱成均的手道:“殿下英明!”

        朱成均立马感受到一股酥麻送手掌传到肩膀,像是有一只只蚂蚁在爬着,他却甘之如饴,不把手抽出来,想着天色已晚,柔了声音道:“今夜你便留在慈庆宫罢。”

        宋昉却似听到恶人低语一般,速速把自己的两只手撤了回来,把椅子带人往桌子边一搬,“臣要回家!”

        朱成均见自己的手臂像是被宋昉遗弃一般,不知怎的,却品读到男子写的那些闺怨诗中的闺怨之感。他眉目一凛,用手按住了椅子,微微俯身逼向宋昉,“孤说,不准。”

        宋昉立马眉一动、鼻子一抽。

        “作出这副可怜神色,孤,也是不准”,朱成均更弯低了身子,把宋昉堵在椅子里进退不得,“自己走?还是,孤抱着走?”

        宋昉心里直呼爹爹救我!他不明白为什么朱祖宗就是想和自己睡觉,从小到大都有这个执念!睡觉?睡个头!

        宋昉瘪嘴,再次可怜兮兮地看向朱祖宗。朱成均却不想叫他再混过去,他非得试试,看看自己和宋昉在一块儿时是不是就清心寡欲、隔着距离就满脑子声色犬马。

        “不说话,那就是想抱……”

        话还没说完,宋昉就从朱祖宗的手臂下钻了出去。夏□□裳薄,切切实实叫朱成均的手臂在他的脊背上划过,骨感、肉感,都蹭在臂上。

        朱成均不自然收手一咳,不与宋昉计较这等小事,“走。”

        用了晚膳之后,宋昉打着饱嗝硬是说自己向来两日一次澡,生生拒了朱祖宗力邀他去浴德堂泡汤,只愿泡泡脚。朱成均想着人在自己寝宫,总也跑不掉了,便在内室湢里匆匆冲洗一番,换了寝衣回来。

        慈庆宫的黄花梨四柱架子床不设幔帐,宋昉洗干净了脚,还没有套上足袜,正坐在床边无意识晃着脚丫子想怎么能不脱衣裳睡觉!

        他想,至多,至多只能把外裳脱了!

        朱成均回来之时,正好看到宋昉两掌按着床板,指节分明,一双长年不见日而白嫩的脚在一下一下点着,像是钩子一般,一点点勾着他过来……

        突然,朱成均皱眉,指着宋昉身上两层衣裳道:“你就穿这个睡觉?”

        宋昉心虚不敢看,只梗着脖子硬答道:“臣怕冷,要穿这么多!”

        朱成均冷冷一声,“脱了。”

        宋昉赤脚站起来,叉腰道:“就不!”

        朱成均把手探过去要捉他,宋昉闪了一闪,劈头盖脸指责道:“殿下不叫臣回家,臣不回家就罢了,却要脱臣的衣服,臣还不能说不肯了么?”

        宋昉知道,朱祖宗指定是小时候想与他睡没谁到,留下这么一个执念在心头,只要圆了他的执念,也就没事了。而如今他们都已大了,朱祖宗更是行完了及冠礼,再叫他一起睡是千分、万分的不合适,理都在宋昉这边占着!所以他只管闹,必要叫朱祖宗知道自己不像话:睡觉也就罢了,怎么能硬逼着人家脱衣服呢?

        朱成均却不理宋昉这些想头,他只知道自己想抱着小伴读试试,看看能不能治好那个毛病。故而即便是知道宋昉如何想的,天王老子来了,他今日也要抱着睡一觉。

        “宋昉,过来!”朱成均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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