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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梅园中的“贴己话”


  亭间。

  楼欲倾端坐在方才男子所坐之处,观了一眼半盏冷茶,转眼盯着对面几案上精巧古朴的七弦,突然记起了一则轶事。

  他幼时曾闻,父亲楼梦生,闻《秋风词》而对月婵一见倾心,后千金求琴,终得梧桐所制七弦,取名玉兔,以赠佳人,情定三生。

  后来,月婵入府,所携之物便只有怀中一把琴。

  想来此物便是那玉兔了。

  楼欲倾面浮嘲弄之色,如今七弦犹在,却是奏与他人听。

  楼欲倾撇了眼如柳枝般柔弱的云姨娘,心中叹道:想不到自己的浪荡父亲,也会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而且还是这般纤弱不堪的,实在是出乎意料。

  月婵移步琴旁,跪坐塌上,面若清兰,气质娴雅。

  楼欲倾道:“云姨娘身前之琴可是玉兔。”

  月婵没料到楼欲倾会突然来这么一问,微愣片刻,微微颔首:“不错,正是玉兔。”

  “欲倾曾闻,姨娘当年一曲《秋风词》,名动宛城,不知方才姨娘所奏为何?”

  “兴起之时随意而作,不曾有名。”

  “哦,欲倾不知为何,听着却有些熟悉。”说罢,楼欲倾话风一转,十分无害道:“今早欲倾曾闻云姨娘昨夜受了风寒,可方才观着云姨娘在园中奏琴,如今言语亦是中气十足,也不知这受寒一说是真是假?”

  一早,楼府上下便瞧见环儿请了大夫,众目睽睽之下所为,月婵自是不会傻到去否认,徐徐答道:“昨日夜半飘雪,妾身体弱,确实受了寒气。”

  “原来如此,今日欲倾又闻,云姨娘昨夜受寒,卧床不起,敢问姨娘可有此事?”

  云姨娘闻言面色一变。

  楼欲倾哪容得她回话,当即又道:“晨间卧床不起之人,如今不过才消磨了一两个时辰,便可于这四面冷风的梅亭中弹琴赏梅,姨娘你说,欲倾是该叹一声姨娘的好雅兴,还是该赞一句那许大夫的好手艺?”

  云姨娘僵着笑,生硬道:“少爷过誉了。”

  “是吗?”楼欲倾露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观着面前的茶杯突然道:“如此良辰美景,欲倾现下忽欲作诗一句,有道是,轻纱长幔琴瑟起,郎情妾意两相许。姨娘柳絮才高,以为如何?”

  月婵闻罢,勉强挂在面上的假笑瞬间消隐,红润的面色徒然一白,仿佛是那果如传闻所言的病西施。

  楼欲倾望着墙角堆了很高的雪包,突然开始同情这楼府后院同云姨娘这般的女子。

  收回视线,莫名叹了句,“傲雪寒梅,浊世孤芳,可惜,可惜。”

  月婵硬着头皮道:“妾身不过一妇人,才疏学浅,看不明白其中深意,望少爷见谅。”

  楼欲倾如今在旁人观来不过是是个小小少年,月婵以才出名,如今一句看不明白其中深意,任谁也信不过。

  何况,月婵打死也没料到,今日会在自己的院子里碰上府里的宝贝疙瘩,还被他撞破,真是紧闭门扉均无用,该来的终究会来。

  楼欲倾却笑道:“姨娘何必自谦。”转而起身离席,紧了紧狐裘,抱着失了温度的暖炉道:“红梅已赏,佳人已遇,欲倾告辞。”忽然极起什么,又道:“对了,我父虽是个不学无术的老纨绔,说到底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有些事当做不当做,云姨娘应当比我清楚透彻才是。”

  将自己的姨娘唤作佳人,这是极不尊重的,更何况楼欲倾临走前将话挑破。

  月婵面色阴郁,心乱如麻,抬眼他已出了亭。

  途经环儿身旁之时,此女跪于地上,伏地不起,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楼欲倾面无表情道:“我懒得为难你,也实在对你这般的忠仆提不起好感。明日你去刘管家哪儿一趟,结了月钱,便出府罢!”

  环儿闻言大哭起来,不停磕着头道:“少爷,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少爷开恩……”

  云姨娘自然也将这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环儿是她身边用的最贴心的婢子,然而她却没有向其求情,独坐在亭间,观在眼里,不着一言。

  楼欲倾环顾一周,心中突生悲凉,明明这一切都是假的,明明在这府中他最不待见的便是自己的浪荡父亲,明明作为凡夫俗子的楼欲倾早就死了,明明一切的一切都是幻像……

  哎……

  原来自己并不能够容忍这般有辱门风的事情发生,原来自己并非是真的忘记了……

  折一枝红梅,握于手中,自语道:“这红梅开的这般美,想必桃红也会喜欢。”

  楼欲倾越过伏地哭诉的环儿,头也不回的出了梅林。

  楼欲倾不知道,因得他的加入,这幻境早已同一般的幻境不同。这一点,兴许当局者迷,他自己如今尚未察觉,但幻境之外的连山已经观出了异样。

  为何会如此?连山神色微凛,观着其中画面,开始思考可能导致幻境出现异常的缘由。

  突然,连山忽然忆起楼欲倾胸间的朱砂图腾,低声轻喃道:“原来如此。”

  化实为虚,化虚为实,虚实相生。这是朱砂的妙用之一,如今情形怕是只能如此想,方才解释的通了。

  这般的幻境,由于朱砂的缘故,比之寻常幻境安全了许多,却也是因得如此,多了变数。

  连山再观湖面,此时楼欲倾已然回了自己的院子。

  桃红一见楼欲倾狼狈不堪的模样,立即放下手中的针线,跑到他跟前心疼道:“这晨间出门时不都好好的么?才过了多久,便成这般模样。”桃红含着泪花道:“少爷,是谁欺负你了么?不行奴婢这便去找夫人告状,这楼府竟然有人食了豹子胆,不想活了,敢对您不敬。”

  楼欲倾被桃红的一番言语说的心中一暖,连忙道:“好姐姐,无妨,无妨。”遂颇为尴尬道:“这是我自己摔的,不妨事。”说着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道:“好姐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见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直红梅,桃红那般玲珑的心思,还怎会想不到他去了哪儿,将自己眼角的泪花一抹,默不作声的坐下,拿起针线不再搭理他。

  楼欲倾不是痴儿,自然观的出来桃红生了闷气,拿着红梅在桃红眼前瞎晃,对着面前大他许多的桃红道:“好姐姐,莫要生气,我不是给你带花了么?”

  桃红冷哼的观着楼欲倾道:“少爷晓得奴婢指的不是这个。”

  桃红方才观着楼欲倾手中的红梅,便知道他一大早去了何处。

  因为整个楼府便只有一处种着红梅。

  这一处,指的便是云姨娘的夕云阁。

  当年老爷将云姨娘接入府中,听闻云姨娘喜好红梅之姿,便差人在夕云阁种了满园,近两年长势喜人,更是在今年开了自墙外就能窥见几分迤逦的颜色。

  今日一大早,桃红便对着楼欲倾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莫要靠近夕云阁,更不要同那三天两头生着病的云姨娘有所接触,以免沾了晦气,染了恶疾。

  可,桃红这头方才苦口婆心的嘱咐完,楼欲倾那头不仅去了夕云阁,还入内折了枝红梅回来,不用想都知道,二人定是打过照面了。

  这叫桃红如何不气!

  楼欲倾那还不清楚桃红同自己怄气的缘由?当下将梅枝塞于桃红手中,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哄着:“好姐姐,我事先并不知晓,那夜雨亭莲池矮墙处连着的竟是姨娘们的小院儿,更不知晓今日那开了红梅的小院便是夕云阁,往年在夜雨亭也未曾瞧见过,今日偶然得见,有所好奇才寻梅前去,此乃无心之失。”

  桃红闻言,别过脸去,楼欲倾锲而不舍的凑上去,讪笑道:“桃红姐姐,不知者无罪。”

  桃红只不过是楼府中众多婢女中的一个,跟着楼欲倾后水涨船高,打那之后,寻常姨娘见了都会笑脸相迎,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楼欲倾是主,她是仆,倘若遇见的是个不念情的,主人爱去哪儿便去哪儿,那容得下她一个婢子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再者,说来姑娘均是爱花之人,桃红自然也不例外,楼欲倾梅园一游,归时不忘给她捎带一枝梅花,这般顾着奴仆的主子,在这府中怕也没几个。

  桃红垂首观着手中模样很是好看的红梅,迟疑道:“当真。”

  楼欲倾回答:“自是比真金还真。”

  桃红努着小嘴儿道:“那奴婢姑且信少爷这一回。”

  楼欲倾观她不甚相信的模样,恼火道:“你若不信,便将红梅还我,你少爷我辛辛苦苦带回的红梅,你却连句感激之言都没有,还跟你少爷吹胡子瞪眼,你瞧瞧哪家的婢女脾气能有你这般大的,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桃红闻言失了底气,声如蚊音道:“自然少爷是少爷。”却又连忙道:“不过,这红梅少爷已经赠与奴婢,便是奴婢的了。”

  楼欲倾失笑:“这时候你倒是脑袋灵光起来了。”

  桃红听闻少爷夸赞自己,笑意跟着浮现在脸上。

  “对了,桃红姐姐你即刻去同刘管家打声招呼,将那夕云阁环儿的月钱结了,放出府去。”

  桃红惊道:“少爷,那环儿一直是云姨娘的贴身丫头,不知犯了何事?竟要被逐出府去。”

  楼欲倾解释道:“小事,不过是太忠心罢了。”

  桃红闻言面色大变,支支吾吾带着哭腔道:“少爷,您不会不要桃红了罢?”

  楼欲倾见状满头雾水,转念了然,失笑道:“桃红姐姐这般体贴,我如何舍得将你逐出府呢?”

  “那您方才口口声声……”

  “傻姐姐,我不喜欢,自然是旁人的。”

  语罢,桃红悬着的心方才落地,“奴婢现在便去办。”说着将手中的红梅塞道楼欲倾手中,“少爷您先帮奴婢拿着,等奴婢办完事,再同少爷讨要。”

  楼欲倾含笑道:“可。”

  桃红是个利索的人,语罢出门便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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