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钟予清在六点的时候终于到了家，顾烟敲门丢下一句“哥，出来吃饭了”就跑开了。钟庭深摘了眼镜，手胡乱的揉乱刘海打开门，试图撩上去的刘海又垂了下来。
于是六个人终于围坐在了钟家的餐桌上，准备热热闹闹的过节。两家按着餐桌的中线坐成了对称轴，爸爸们分坐在矩形餐桌两端的单人位置，而顾烟就靠着钟庭深坐在了餐桌的同一侧长边。
蒸海鲜拼盘摆在桌子中间，各色菜系依次排在两边。
顾烟看着面前的芹菜炒虾仁，砂锅百合和鸡汤，忍不住的皱眉，嘟着嘴仿佛试图堵住自己的鼻子。她怀疑苓姨为了她的健康，把她不爱吃的菜都摆在了面前。
大家举完杯，钟庭深就看到顾烟仍然握着倒满橙汁的玻璃杯，筷子安静的搁在手边，皱巴巴着一张脸低头盯着面前的盘子。
要是眼神可以空间移位，芹菜百合和鸡汤一定直接被闪现回了冰箱。
冯秋苓给每人递了一只蟹，钟庭深趁着大家交错传递时，把百合和鸡汤换成了宫保鸡丁和鱼香茄子。顾烟留意到，眼尾上挑着偷偷看向侧边，笑意藏不住的从眼角流出来，接过梭子蟹就开始了行云流水的拆壳操作。
顾烟的外婆家住在临海的小镇上，从有记忆起顾烟就很爱吃海鲜，自小她就吃鱼会吐刺，还能直接用嘴完整的拨出虾壳。这会环顾了一圈，发现爸爸已经把蟹壳处理好递给了妈妈，还在商量着蟹腿要不要掰好，完全没给她留下发挥余地。
钟庭深本就不太擅长搞定海鲜，还在思考着晚上还来不来得及再做一套题，干脆就着红烧鱼吃上了米饭。顾烟压着钟庭深的右手小臂探过去，端走了他的餐盘，然后递上了处理好的梭子蟹。
“给你吃，感谢你帮我换菜。”顾烟撤回手的时候低声解释。钟庭深不动声色的笑了下，搁下筷子加入了吃蟹大军。
大家间或聊着天，认识太多年的邻居了，不用时刻交流也不尴尬，却都默契的没有提及考试，只闲聊着工作或者老友。
“桃子，你哪天比赛啊，我们去给你加油。”钟予清洗了手出来，没有擦干，习惯性的弯肘举着双手。
冯秋苓忍不住吐槽：“纸巾在旁边，你当进手术室呢。”
顾烟猜想一定是顾爸爸得意洋洋的向钟叔炫耀自己拿到了a级执照，果然抬头时顾爸爸正看过来，微微抬了下巴向她示意，很是自豪。
顾烟停下筷子，“钟叔，比赛是下下个周日。”
“周日那应该可以啊，这可是你第一场a赛啊。”
“好啊，不过你们都去的话，那我会有点紧张啊，很有压力的。”顾烟笑着打岔。
身侧的钟庭深一言不发，筷子停在嘴边没有动作。
前两年公司组织小型公开的演出时，邀请了各位家长参加，钟予清因为既定的手术安排直接拒绝了钟庭深的邀请。虽然冯秋苓也给了解释，但自始至终一人没再追问一人没表遗憾，在后台看着别人都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底总归对父亲有了些怨念。
“紧张什么啊，安全比完赛就行，我们不就是现场看个安心，也跟着凑个热闹嘛。”顾凌琮忙表态，千万不能给他的宝贝女儿任何心理压力。
冯秋苓跟着解释：“就是啊，我们就跟着年轻人找找活力，以□□深的演唱会我还得跟着跳全场呢。”
一时间，钟庭深和钟予清都没吭声，李玉萍转了话题：“我们哪里没有活力了，还用跟着他们找，一会吃完咱们都去公园溜溜啊。”
去公园遛弯是算哪门子的活力，顾烟率先笑出了声，桌子下面的手摸索着拽了拽钟庭深的衣角，轻轻的左右晃了晃。钟庭深看过来时，顾烟用嘴型示意着：没事的，开心点。
——
晚餐结束，众人帮忙没多会便把碗筷都清理进了洗碗机，于是决定去南门公园遛弯找找活力。
正欲推辞回房间的钟庭深，还没开口就被顾烟拖住了手臂往门外走，“哥，今天放假啊，一起去散个步，你都坐一天了，必须要休息一下。”
钟庭深迟迟没点头，顾烟从两手拖着变成了直接把他的小臂抱在怀里，眼神示意妈妈和苓姨快帮忙劝说一下。
顾凌琮本已经走到了门外等着，看到钟庭深任由顾烟挂在手臂上也不挣脱，直接上手拎走了顾烟，自顾自帮着钟庭深下了决定：“庭深去穿个外套，一起下去转转。”
“温差大，你也去穿个外套。”顾凌琮手上使力，把顾烟又推回了家门口。
顾烟有些不好意思，钻回房间，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默念着给自己说道：“你给我矜持点，你是大姑娘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勾勾搭搭搂搂抱抱了。”收回食指握拳捏紧，暗暗与自己约定。
钟庭深拿了件浅色印花的牛仔衬衫套在棕色t恤上，跟着大人们站在电梯口等着顾烟。顾烟的浅豆绿色风衣还抱在手臂上，着急忙慌的带上门，才套在了白色衬衫裙上。
晴朗的假期夜晚里，南门临江小公园人影攒动，孩子的笑闹声和健身喇叭的音乐声从不同的方位传来，交相融合却并不喧哗。
父母们牵着手，沿着河道慢悠悠的散步，偶尔看到聚集的锻炼人群就驻足着观望会，顾烟自觉的没有上前，跟在他们身后晃。
步行道的边缘有白色的标记线，顾烟把自己撇成外八字，低头认真的沿着白线走，走的熟练了些就不自觉的开始加速。
两只脚一时别不过来，整个人呈俯冲姿势即将摔地，依着惯性伸出来试图撑地的右手还没碰到地，就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钟庭深拎着风衣领子提了起来，耳边传来很轻的笑声。
顾烟觉得有点丢人，下午某些人还在回顾她摔跤的黑历史，没想到时隔几个小时她竟重演了。
刚站稳就把双手揣进了风衣的兜里，然后往里收紧裹住自己，甩开扯着衣领的力量，把每一步都踩得又重又急，试图跟钟庭深拉开距离。
钟庭深看着她头也不抬的一系列操作，好不容易憋住的笑漏了出来，明明试图跑开，可笑声竟越来越清晰。顾烟突然停住脚步，等看清钟庭深走到了身侧，猛的踢了他小腿一脚，然后拔腿就跑。
李玉萍拉住突然跑上来的女儿，念叨着：“穿着裙子呢，淑女点啊。”
顾烟乖顺的点头，收了劲接着散步，对于这些不重要的说道，装乖应下是顾烟的惯用方法。
步行道尽头的休闲广场上竟出现了一些夜市小摊车，车上悬挂的顶灯周边围着一圈小彩灯，很有节日气氛。顾烟被摆着手工小饰品的小摊车吸引，停了脚步认真挑选耳环。
江风吹到公园已经减了力道，钟庭深站在步行道的尽头撑着栏杆，远眺江面上若隐若现的浮标，感受着江风的惬意。
顾烟挑了一对星月不对称的流苏耳环，镂空的星月主体上嵌着水钻，垂着的流苏上穿着小颗粒的珍珠。顾烟想送给安心可自己又喜欢的紧，最后揣着两对一模一样的耳环结了账，在人群里环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栏杆边的钟庭深。
牛仔外套搭着黑色休闲裤，背影看起来高大又瘦削，宽阔的肩膀撑出的衣服，在江风中鼓起又憋回，身形笔直的平视前方，在人群中有些孤独的显眼。
钟庭深余光看到顾烟在身边站好，但仍旧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一艘轮船正远远的滑行过视线。“之前没发现公园这里吹吹风还挺释放的。”
“对啊，你可以多出来放松放松。”顾烟转过身面朝钟庭深，“哥，是不是压力有点大啊，你这次回来总感觉闷闷的。”
钟庭深没接话，顾烟也不在意，又转回了身，贴着栏杆探出去小半个身子，试图更接近风一些。
钟庭深挪近了一些，伸手捏紧她风衣的腰带，把人往回带了些才开口：“桃子，我刚刚放空的时候觉得好畅快啊。我在想我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总想什么都能做得好，害怕稍有闪失就可能错过机会，可是机会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半年来，一直在艺考和高考，离了训练的环境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现在又觉得在家靠着爸妈似乎也挺好。”
钟庭深松开了抓着腰带的手，自顾的倾诉着，有些自嘲：“我觉得你跟我爸都快比我熟了。”
“最近高考越来越近，我总害怕不能如愿以偿，总觉得那样会耽误太多事，然后越想越多，都有点恶性循环了。”
顾烟似乎没在听，乖乖的被拉回栏杆内，始终没有出声打断他。这会才转过身，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贴的很近，顾烟没有后退，似乎是斟酌好了才说话。
“哥，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一直在努力。这些年在外面，肯定也有很辛苦的时候，可你都熬过来了。”
“过去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梦想，也没有停止过努力，至于未来你管他在哪呢，你知道你要去哪里，就朝着那里一直走。轮船在江里都找得到方向，因为它就是朝着目的地去的，管他惊涛骇浪还是风平浪静，真到了要面对的时候再说。”
顾烟虚无的指着江面，轮船已经渐渐滑远了。“现在就是要拿下高考，那你肯定会拿下啊。不要预设结果，即使预设也只有成功。”
钟庭深一直看着顾烟的眼睛，目光坚定，清澈透亮，纯粹而坚韧。
面前的人突然伸出右手，隔着外套贴在了他心脏的位置，“哥，只要明白自己要什么，然后就去拼了命的追。不要强求，但一定要尽力，尽百分百的力，然后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顾烟的手随着话音滑落下来，钟庭深抓住了掉在半空的手，虎口相交，掌心相对，“嗯，谢谢我们小顾老师的开解。”
“我们小顾老师长大了，优秀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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