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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偶遇


凌曙日日替顾彦轩把脉,他身上的伤口虽然见好,可凌曙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紧,熬药的时候,脸上的愁云都快凝成雨滴下来,混进药汤里去了。

        齐卓炀每天都要向凌曙询问顾彦轩的身体情况,因此敏锐地察觉到了凌曙的异常。最开始问,凌曙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可齐卓炀总觉得不对劲,把人拎到了书房里,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凌曙才终于开了口。

        “三殿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怕我弄错了,又给您添麻烦。”凌曙满脸愁容,叹了口气,一副不愿坦白的样子。

        齐卓炀淡淡地看着他,耐心很好地说:“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不管你说了什么,都不会有任何人怪你。”

        凌曙咬了咬嘴唇,拳头也攥了攥,终于下定了决心,说:“三殿下,我觉得世子殿下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齐卓炀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冷了,问:“什么叫不太好?”

        凌曙额上渗出冷汗,道:“世子殿下的伤虽然好了,可是脉还是弱得很,甚至比之前更弱了……药材都是提气养神的,配比也没有问题,世子殿下也都按时喝了,可还是出了问题。这只能证明……”

        “证明什么?”齐卓炀的手心里开始冒冷汗,声音微颤。

        凌曙的眉眼耷拉了下来,说:“世子殿下的心病,比他身上的问题更严重。”

        齐卓炀攥着手指,盯着凌曙问:“现在要怎么办?”

        凌曙摇了摇头,说:“我这些天愁的就是这个。我是个大夫,可以治疗世子殿下的伤病,可是管不了他的心。他心里百般郁结,疏解不开,我就是灌下去多少汤药,都没有用……”

        齐卓炀面色黑沉,并未答话。

        凌曙看着齐卓炀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世子殿下忧思太重,如果有可能,不要让他一直去想心事,有可能的话,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可能会好些。”

        齐卓炀含混地点头应了,凌曙便主动退了出去,只留下齐卓炀一个人僵在椅子上,手脚发冷,如雷灌顶。

        一个失魂落魄的念头出现在他脑子里,如果放任顾彦轩这样下去,他可能会失去顾彦轩。

        他不能失去顾彦轩。

        齐卓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卧房跑去。刚一推开房门,便看到顾彦轩坐在榻上,一双纤细的手正在系着衣袍的带子,腰身细得不盈一握,可他根本没心情欣赏这样的风光。

        顾彦轩手上一顿,看着齐卓炀焦急慌张的神色,不解地问:“三殿下,怎么了?”

        齐卓炀朝着顾彦轩走了过来,顾彦轩看到他的手在抖,心里更是疑惑,问:“三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齐卓炀竭尽全力压抑住了心底的恐惧,说:“没事,就是忽然想来看看你。……你身体好些了吗?”

        顾彦轩知道齐卓炀没说实话,但又不想逼问他,只把衣袍整理好,点点头说:“好多了,凌曙大夫天天盯着我把脉吃药,我看用不了多久,我都可以去舆銮司应卯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回到礼部的院子,不用再叨扰三殿下。”

        齐卓炀看着顾彦轩,只觉得他脸色发白,身子骨看着比从前更弱,他本来就不爱吃饭,养伤期间胃口也差,脸颊似乎更瘦削了些,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明明好看得不得了,却愣是看得他撕心裂肺,生怕这眼睛闭上了再也不睁开。

        齐卓炀想把顾彦轩抱在怀里,却又怕他恼了,不敢伸手。

        “彦轩,在府里闷了这么久,不如我带你出去转转?听说玄武大道上的集市开了,卖的都是新鲜有趣的小玩意……”齐卓炀话说得急,匀了口气,才接着道,“……你想去吗?”

        顾彦轩看着齐卓炀深邃眼睛中含着的热切和期待,还夹杂着一丝缘由不明的畏惧,心跳快得不行,脑子里还没来得及思考拒绝的理由,嘴上却已经应了:“想去。”

        齐卓炀松了口气,脸色和缓了些,说:“那我去备车。”

        马车停在了玄武大道附近的巷子口,齐卓炀先跳下了车,又回身伸出胳膊去搀顾彦轩。顾彦轩愣了愣,还是任由齐卓炀圈着他,把他扶下了马车。

        “慢慢走,别抻着身上的伤口。”齐卓炀打发侍卫去停车,站在顾彦轩的身侧,轻轻地说。

        两人并肩朝前走,顾彦轩迎着阳光的眼睛亮亮的,皮肤显得更薄,道:“三殿下多虑了,我这伤好了七七八八,哪有那么娇气。”

        齐卓炀伸出手拢了拢顾彦轩身上的披风,说:“那也得小心着点……小时候是谁说,以后要活得长命百岁,比谁都长久……要多注意身体,才能实现你的愿望。”

        顾彦轩愣了愣,重逢以后,这是齐卓炀第一次主动提起小时候的事情。

        顾彦轩记得,那是齐卓炀的十三岁生日。席间有个长辈逗齐卓炀,说炀儿长大了,要早点娶妻生子,等以后老了,子孙满堂,是最幸福的事情。顾彦轩听了这话心里就不开心,卓炀哥哥娶了媳妇,就没有功夫再跟他玩了,当下小脸就垮了。宴会结束后,齐卓炀偷偷问他怎么了,顾彦轩气鼓鼓地对他说,要活得比齐卓炀的夫人久,这样等她老死了,卓炀哥哥还能陪着自己。齐卓炀就笑,说没有人比得上轩儿。

        顾彦轩心底一哂,那时候哪懂什么事?少年人天真烂漫,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占有欲作祟而已。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一时间有些记不清了。”顾彦轩轻笑一声,“都是孩子气的笑话,难为三殿下还记得。”

        齐卓炀虽然看见他一脸轻松,但心里根本没底,道:“小时候的事情虽然多,可忘掉也难,都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哪能那么容易就改掉呢?”

        比如这六年来,他每次一个人在这繁华热闹的玄武大道上走着,总是忽然就能想起带着顾彦轩逃课来玩的样子,看到哪里都觉得孤寂凄凉,尤其是年节之时,一切有关团圆的意象都只会让他想起远在雩城的顾彦轩。顾彦轩替他养成了逛街的习惯,他不逛没有顾彦轩的街。久而久之,三殿下厌恶逛街的说法就在建邑城传开了。

        顾彦轩心里千回百转,没接齐卓炀的话,只将视线朝着不远处的摊子上望,一边走一边说:“玄武大道现在可真热闹,这次回来,我还真没好好走过这条路,卖什么的都有,人也这么多。”

        齐卓炀伸出手指朝前面一个摊子指了指,说:“看见那个糖画师傅了吗?听谢音说,他的画功是玄武大道上最好的,画什么都是栩栩如生,过去看看?”

        顾彦轩觉得,只要不聊小时候,让他干什么都行,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去看看。”

        两个人并排驻足在糖画摊子前。本来就个子高,混在一堆小孩当中更显得格格不入,往来的各色行人便常常回头看,齐卓炀也不尴尬,认真地陪在顾彦轩身边,看着他对师傅说话。

        糖画师傅开始动手,顾彦轩就要去摸腰间的荷包付钱,可他手还没碰到荷包,齐卓炀就已经把银子放在了摊子上,看着他轻声说:“我带你出门,哪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街上人多,顾彦轩便也没多说什么。糖画师傅把画好的东西黏在竹签上递给他,他就伸手接了过来,大大方方地举着,又朝着齐卓炀笑了笑,说:“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顾彦轩本来就生得俊俏,又是通身的贵气,笑起来更惹人注目。齐卓炀看着他弯起来的眼睛,轻声答:“看着是个年岁不小的人,可他手上拿的是什么?我倒是有点认不出。”

        顾彦轩晃了晃手上的糖画,说:“手上拿的是个账本,管的是天下最大的一笔账。”顾彦轩凑到了齐卓炀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户部尚书姚仁飞……送给三殿下,预祝你对户部的调查旗开得胜,把他吃了,姚仁飞绝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齐卓炀听着顾彦轩这一本正经的话,心里觉得好笑,接过糖人,照着脑袋先咬了一口,把糖在牙齿间咬得咯吱作响。顾彦轩听着这声,笑得更灿烂。可齐卓炀始终觉得,他虽然在笑,但那个笑只在表面,他揣着的心事让这笑到不了心底。

        “那就借你吉言,吃了他,后面的调查都能顺顺利利,”齐卓炀勾了勾嘴角,故作轻松地说,“一周之后去望阙寺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寺里上下都打点过,到时候直接带着凌大夫过去就行。”

        顾彦轩点点头,嘴角噙着笑,说:“麻烦三殿下了。”

        齐卓炀说:“这是小事。你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就直接跟罗东他们说,让他们去跑腿。”

        顾彦轩点了点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街上卖的东西,慢慢地朝前走,偶尔在某个摊子前停留片刻。顾彦轩看很多东西都觉得新鲜,可又什么都没买。齐卓炀手上的糖人吃完了,刚把竹签扔掉,想劝顾彦轩去看一家花卉铺子,却被人从身后叫住。

        “好巧,见过三殿下。”

        齐卓炀回过身去,不远处正站着两个人。他偏头看了眼顾彦轩,低声在他耳边解释:“这是刑部尚书白时敏家的两个儿子,瘦的是白宁,胖的是白远。”

        顾彦轩听说过白时敏。

        若说户部尚书姚仁飞和礼部尚书宋耘天在这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那白时敏就可以说是朝堂上最没有存在感的尚书,平时拿不定主意,权柄也握不在手里,胜在为人老实,因此洪仁帝也一直没把他头顶刑部尚书的乌纱帽摘掉。

        那两个人见齐卓炀停了步,便走了过来。其中一身墨蓝长袍的青年看着齐卓炀,行了个礼,道:“给三殿下请安。三殿下好兴致,今日怎么出来逛街了?”话音落下,眼神在顾彦轩身上一扫,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顾彦轩、顾公子吧。”语气里全是不善的玩味。

        他身形更胖,顾彦轩心道,应该是白远。

        齐卓炀微微侧身,挡住了这个青年的眼神,道:“天气好,就想着出来逛逛。你们两兄弟怎么在这儿?”

        另一个穿着黑袍的青年便是白宁,他拱手笑了笑,也先行了个礼,语气比白远客气了许多,道:“今日休沐,随便出来走走。顾公子,冒犯了,我这弟弟嘴上没把门,别放在心上。”

        顾彦轩微微笑了笑,轻轻开口,道:“没事。”

        齐卓炀被白远看顾彦轩的眼神搅得浑身不适,眼睛也眯了起来,说:“天色不早了,本殿下还有事,先走了。”随后牵起顾彦轩的手腕就离开了原地。

        顾彦轩被他牵得一愣,看着他面色不虞,也没说什么。

        见齐卓炀一脸不悦地离开了,白宁瞪了白远一眼,说:“你又犯什么病,讨他的不愉快?让爹知道了,又得揍你一顿。”

        白远还在脑子里回味着顾彦轩那张苍白俊美的脸,灵气高贵中又透着些弱不禁风,舔了舔嘴角,说:“说句话而已,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白宁想起刚才齐卓炀挡在顾彦轩身前的样子,看着弟弟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皱了皱眉,说:“你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歪主意打到他身上去,柳月楼还不够你逛的吗?那是什么身份,三殿下又明显护着,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想到顾彦轩前朝淳王世子的身份,还有齐卓炀牵着他的那只手,白远心里更是涌起股奇异的悸动,只觉得那张脸更加诱人。可看着白宁严肃的表情,他也只能装着无所谓,顺水推舟地惺惺作态,道:“大哥说得对,我心里都有数,放心吧。”

        待到白宁转过身去,白远的眼睛才又眯了起来。淳王世子,顾彦轩。建邑城里,很久没有人能这样挑起他的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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