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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前后事由谁述(一)


(一)

        长桌一排,小酒数壶,案上摆着一个木盘,左右画有六路三角,黑白棋子罗列其间。以棋子为焦点,围着十来狱卒,或坐、或立、或倚,叫喊声此起彼伏。

        随着四颗骰子滚落,分列三、五;一、六之数,投骰人摸起白棋,往前移入底部;反观另端黑棋,单单前挪一步。

        白快黑慢,胜负揭示,有人怨声载道,有人狂笑不止,周圈响起阵阵吆喝:“诶诶,愿赌服输啊,刚压黑马的,都给老子掏钱,掏钱!”

        木盘所摆之棋,名曰“双陆”,始于三国而盛于大唐,此物本应是由两人闲玩——双方各执黑白十五马子,马子按规定摆放盘边,轮流掷骰挪步,率先走完之人获胜。

        大唐律法规定狱中不可做赌,可一群狱卒大老爷们整日盯着囚犯,就快无聊到憋出尿来,不找点乐子哪能度日?

        虽说上有明律,但牢里自有牢里的法子,若做“赌”能有个说辞,那就犯不着王法。是故“双陆棋”便被搞成了别样路数,倘逢上司巡查,大家只需装作闲来游戏。

        “干,真邪门儿!不玩了!”狱卒之中为首的长脸汉子掏出个把碎银,往案上一拍,晃得碗里酒水猛震,他指着掷骰之人啧啧作声,“王三,你是不是手里黏屎,投的什么点数,害老子这么背!今儿你也甭再抛骰,还是给大伙起劲说回书,上次讲到哪了?快接着来一段儿!”

        五六狱卒分了半数碎银,又把剩余的推给狱头,其中一人陪着笑说:“海哥,王三上次说到袁天纲年轻那会儿,咱袁天师跟仙人约赌,正当三局全败,是被要求做三件事。”

        “对头,那袁天纲后来怎的?”牢头海哥揽下余银,统统入囊,转而望向那个唤作“王三”的男子——此人穿着囚服,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正是当初与吴越共处牢房的“王三”,从轮廓看来年岁应也不到三十。

        王三清了清嗓,手捏骰子往案上“哆哆哆”敲出三声,配着气势,倒也和街边说书先生有几分神似。

        狱卒们再不喧杂,纷纷提起兴致,听其侃侃道来:“话说袁天纲连输三局,心中又气又愤,要知他平生铁口直断、料事如神,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哪有别人算计过他?当时袁天纲二十出头,早就精通八卦周易,自负可推演世间万物变化。让人连胜三局,他哪能咽得下气?”

        狱卒插口道:“愿赌服输,天经地义咧,还能怎么着?这袁天纲难不成想耍个无赖?”语毕,周圈哄笑连连。

        王三双眼眯成缝,问向插话之人:“嘿嘿,兄弟,要你去赌博,输了个倾家荡产,会怎么着?”

        那人眨巴一下,不假思索道:“还能怎么着,横竖都是个输字,真要我说,借上笔钱搏一搏,保不准就翻了本!”

        “中啊!”王三重拍一记案板,话接上文,“袁天纲哪在乎做一件还是做十件,当即与对方又约三阵,赌注从三件加到六件,他算盘打得好,赢是无本万利,输也不过多做六件,差得这些?”

        “只是嘛……有些时候技不如人,死磕也是无用,袁天纲后又惨败而返,该做的事也从三件成了九件。他自然没脸面多说一二,只得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仙人到底要让袁天纲干啥子,别卖弄,快些说。”海哥被吊着胃口,催促王三从速道来。

        王三顺势比划出一根指头,拖着长声:“这——第一件事,就是让不知天高地厚的袁天纲,随其去瀛洲仙岛重学五行八卦、风水六壬。”

        “干,输了反而捡个便宜?跟着仙人混迹?”海哥虽不懂“五行八卦、风水六壬”是什么东西,但也懂得是些好事,随即问来,“这五什么八卦,是学来做甚的?”

        王三目光横扫,说得煞有其事:“五行八卦、风水六壬能做的多了去了,未卜先知,逆天改命都是小事,学到极致,甚至随口说些话语,句句都能成真!往简单了讲,就是心想事成,比如,咱们心里念叨,牢内灯火被风吹灭,过会儿就会应验。”

        话音刚落,桌案烛光突然飘摇不定起来,四旁狱卒纷然惊悚,面前绝无任何气流,这火苗怎会晃了几晃?不待这伙人弄明其理,故事还在继续:“袁天纲在瀛洲仙岛渡过六年光阴,总算学成离去。可待其回到现世,怎料物是人非,他几经打听,才知这趟瀛洲一去一回,世间早已轮转三十六个年头,过往种种皆如烟消云散。”

        随着王三一句“烟消云散”,圆室内的光线骤然变暗,几人回头一望,只见沿墙壁灯不知不觉全数熄灭,牢房内只剩此处供狱卒休憩的房间还燃着几盏明灯。

        牢中本就不见天日,烛火一灭,更显昏暗,这间屋子平日用以做赌,向来嘈杂无比,现下却静得只剩呼吸声。漂浮不定的烛光映得众人脸色惨白,几个胆小的狱卒直感背脊生凉,想及王三方才所言,再配着突如其来的怪事,不禁发觉身前唤作“王三”的阶下囚尽透着邪乎。

        这会儿十来个人背依油灯,勉强沾染了些光亮,没有人敢大口喘气,也没人敢出门点亮壁灯。牢头“海哥”心中发毛,蹦不出半个字眼,近在咫尺的过道就如万劫不复之地。

        不知流淌了多久时间,过道里忽传来一阵“哐当”声响,心肝悬在胸前的狱卒们乍然跳起,齐刷刷抽出腰间佩刀,对着四旁大喊:“谁!谁在,谁!”

        众人借着昏光,隐约可见房门处立了个人影,霎时倒吸一口冷气。不等出声再问,门口那个人影反倒先开了口:“几位头,是我,我啊!小六!六子!”

        “干你祖宗!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海哥听出是自己人,心下稍安,收刀入鞘,极不好气,“不是喊你小子望风么,跑来干卵?对了,外边壁灯怎全灭了?”

        “陈捕头说,等会上头要来提人,让兄弟几个把壁灯熄了,好打开天窗给牢里通通风。”小六看出海哥心情欠佳,不敢正视自家狱头,唯有低头说着话。

        “陈锡山算老几,他这狗头捕役,上次把吏部侍郎的门生逮进牢里,挨了好顿教训,现在还敢来指手画脚?”海哥怒火中烧,扇了小六两耳光,破口大骂,“他让你们灭灯,你们就灭灯,他让你吃屎,你怎么不去吃屎?洛阳城这间牢房,还是不是老子赵海说了算?”

        左右狱卒见赵海动了真怒,唯恐惹祸上身,赶劲拍起马屁:“那还用多说?自然是海哥拿得动主意,咱直属大理寺,管那刑部的捕头作甚?”

        狱卒们又顺势把小六数落一番,才让赵海解了些气。

        赵海耳顺,闷哼两声,也不再多语,挪来把木椅坐实,大声吩咐:“别给老子傻站着,都收拾一下,该干啥干啥!六子,你装个模样,快些把王三压回牢去,再出乱子,有得你好……”他口中“受”字未出,忽闻门外传来一道人声:“还压回去作甚,提的就是王三!”

        话音入耳,天窗逐开,终年无见天日的牢房,渐有大片阳光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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