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唐录 > 第30章 前后事由谁述(四)

第30章 前后事由谁述(四)


(四)

        贾锷不知伏地跪了多久,即使屋内再无别人,都没胆抬起头来。他两条腿早是酸麻到没有知觉,最后还是陈锡山回了里堂,匆匆忙忙将其扶正。

        瞧见贾府尹一副狼狈模样,陈锡山大感汗颜,这捕头先前未处堂内,自然不知薛妍等人身份,现下终是问来:“大人,方才那对男女到底什么来头?”

        “男的姓李,长安宫里多称他李三郎,全名李隆基,他爹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啊!?”陈锡山暗暗庆幸当时牢内无出事端,他接过话茬,“那另个定是哪位公主了??”

        “仅仅公主,本官何止如此?”贾锷长叹一声,像被抽空了力气,“那丫头叫薛妍,只是个郡主,可她母亲是朝廷最大的公主,比皇帝还大的公主,大唐长公主——太平公主!”

        唐朝李氏,自是皇亲国戚,这淄王李隆基正是武则天之孙,当今圣上亲侄子;薛郡主虽不姓李,可生养她的那位“太平公主”可是圣上亲妹妹,逼迫武则天禅位的最大功臣,如今大唐朝的真正掌权者!

        陈锡山面色发僵,宛如从鬼门关走了趟,若早知道这位是太平公主的千金女儿,别说陪其闹腾,便是把洛阳衙门拆个底朝天,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当这俩中年男人各自暗叹流年不利之时,薛妍那丫头正缠着王机芯,嘴里喋喋不休,快把人磨得耳朵生茧。两人同乘车马,这会儿恰向东行,路面不平,时有颠簸,可这丫头的问题却高歌不断。

        一路行来,王机芯答到口干舌燥,趁马车来到目的地,他便吓得捂耳奔逃,碎碎念叨:“你这丫头又不姓李,怎话比李家人还多?”

        “我阿妈姓李呀,准是随母。”薛妍顽皮一笑,紧跟下车,蹦蹦跳跳催问着,“你说袁天纲让你来的,可袁天纲早死了不知多少年啦,还有还有,你说要早些摆平上阳宫之事,最好去找钟馗帮忙,钟馗又是谁?欸……我想准是道士和尚那类,可我们来国子监作甚?”

        王机芯愤愤道:“再说最后次!要寻到钟馗,就得寻到吴越,要寻到吴越,就得来找贺知章!”

        薛妍又问:“要是找不到呢?”

        “那就等上阳宫的正主过来!”王机芯狂抓脑袋,眼看薛妍欲要再问,他忍不住先发制人,“姑奶奶,打住!别再问正主是谁,也别问我怎么知道!”话语间,几人步入大门,此处正是洛阳城东——国子监分院。

        科举结束后,分院人迹罕至,偶有一二考生登门拜谢,也仅是走走过场。王机芯有俩皇亲国戚相伴,不多时便寻到贺知章,然而向吏部侍郎打听,才知其门生早已失踪许久,再从婢女小桃口中得知,最后瞧见吴越是在前日午后,那时这个书生面色惊慌,驾马奔向了城西翠洛湖。

        若失吴越消息,也就断了钟馗线索,此番算作白跑一趟,如今上阳宫诡事横生、疑云满布,皆需从长计议。众人本应打道回宫,不料薛大郡主嫌弃上阳宫烦闷无聊,非要在城东国子监住下,李隆基实在拗不过自家小妹,只得暂住下来。

        洛阳城东,百姓居多,市闹人盛,确比宫中更显生气,薛妍往国子监住下之后,日日上街嬉闹,车马一去一回,每每装满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才肯归来。

        太平公主家的千金这般闹腾,逼得裴校尉唯有派遣一干手下驻扎城东,每逢薛郡主上街游玩,便有金吾卫扮作市井,始终掩藏左右。

        不过没了薛妍聒噪,王机芯耳根终于落得干净,整日拿着些石子摆起奇怪图形,闲来还与李隆基对弈几局,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李隆基算得上国都长安的围棋好手,但与王机芯交手数次,时常五十步内就输个灰头土脸,薛妍因此给王机芯取了个别号——“臭棋篓”。

        王机芯借着空暇,偶尔也会答上几个问题,比如朝廷为何没派半个刑部、大理寺官员,反而遣个王爷、郡主?他一边抛骰,一边笑答:“顶头有人不愿牵连过多,要不怎轮得到你俩?估计上阳宫早有接应,届时胡乱编些理由,就把你俩搪塞回去了。”

        “那人是……姑姑?”在李隆基看来,朝中除了他姑姑太平公主,再没人能堵住刑部和大理寺的两张嘴。

        “这不明摆着吗?让薛郡主来是立威,意思这档子事归她太平公主管;让你来是表态,意思她向着的还是李唐皇室。”王机芯与薛妍玩着双陆棋,手里又丢出两个六点的骰子。

        至于王机芯为何不去长安,反要留在洛阳?照这人自己说法:上阳宫的事主太平公主高居庙堂,自己若当初直赴长安,见不见得到暂且两说,万一惊动了贼子潜伏的眼线,恐怕脑袋早先一步搬了家。

        “谁的眼线?”李隆基追问。

        “荒的眼线。”王机芯说着,用白子在围棋板上放出个“荒”字,“就是因为这个‘荒’,死老头子袁天纲才逼着我来管这档子闲事,有朝一日我非骂死他不成。”

        “‘荒’是谁?”薛妍只晓得“荒芜”、“蛮荒”等词,可有人单以个“荒”字命名,却是头遭听闻。

        面对薛妍逼问,王机芯第一次没给出准话,他指了指自己,指了指薛、李、裴三人,开着玩笑:“可能是我,可能是你,可能是市井小贩,也可能是当今圣上。在我看来,谁都可能是‘荒’;在‘荒’看来,谁都不可能是‘荒’。”

        这些话绕得薛妍头大,她赶忙止住王机芯,回到自己卧房捣鼓起来,毕竟市井上的新奇玩意着实不少。趁着薛郡主回屋,寡言少语的裴坤裴校尉也破天荒问起事来,起因自是牢中那句“河东侯”。

        “河东侯裴炎,受遗诏辅政,武则天独断朝纲后,被诬谋反,冤死狱中。你对狱卒怨气冲天,又是姓裴,‘吾乃裴炎血肉至亲’这几字,不跟写在脸上似的?”

        此番推论看似有理有据,却让裴坤实难平静,要知天下姓裴者几多,自己小小举动,对方为何能如斯断定?

        总之,王机芯是个怪人,如今褪下囚服,看起最多二十五六,脸上清洗过污垢后,反倒显出几分痞气。昨日,这人因要出去会个朋友,难得重整了番乱发,虽说额前依旧未绾未系,但颅后好歹束起长发,任之随意垂落背侧。

        初见王机芯时,辨不出什么惊奇,相处渐久才觉此人怪异,有时简直能以“江湖骗子”论处,唠唠叙叙些鬼神精怪。

        李隆基心念上阳宫诡事,好几次专门找上王机芯详询,可得到的永远是个“等”字。就这般等了四个昼夜,贺知章带着婢女回了长安复命,国子监内又少了几分热闹。

        如此再等了两日,雨夜之中忽有书生轻叩国子监铜门,来人声音很冷,只淡淡道了句:“在下吴越,请问恩师贺知章还在此处吗?”


  https://www.biqivge.com/book/43295847/2612632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