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爱意

顾云沉并未细究她话里的含义。见她说完话后又自顾自的看起了书，他也很自觉的不再出声打扰，低头翻阅起了手上的诗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她埋首在书海的样子——偶尔遇到难理解的地方会蹙起眉头流露疑惑的神情。难怪有人说，不管男生女生，认真、专注的时候最迷人。

        他佩服她能那么心无旁骛的无视自己。而林立慧内心却并不如顾云沉想象中那么淡定，不过是强装自如罢了。

        “等会儿你看完书，我送你回家吧。”顾云沉的指腹摩挲着书角，等待她的回答。

        她带着歉意，“不用送了，今晚约了人，不好意思啊。”

        “哦？”

        对视的那一刻，林立慧有些心虚想起顾云沉在黄昏的球场旁对自己的友善劝诫。不知道为何，她有点怕他眼神里流露出怒其不争的意味。

        “没关系。”他嘴角噙笑，面子上是一贯的优雅。可是内里却受到重创，优越感又一次被击溃。

        天色渐晚，时候不早了，两人一起离开图书馆，于大门处分别。一个转身去停车场，一个准备打车去赴约。

        顾云沉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她在秋日里曼妙却单薄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转身继续走。

        站在原地打车的林立慧按着手机屏幕操作，晚风送凉，略微让她打颤。她不忍地回眸朝着顾云沉离去的方向看，他的背影挺拔颀长，可惜有些寂寥。

        两个人都以为对方不曾回头望一眼自己，这个场景有点像《第六感生死缘》里的经典回眸却始终错过的镜头。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打车并不容易，系统上显示还要排队许久。林立慧无奈往前走，想去街边碰碰运气拦辆出租车。

        她刚到街边盯着车流，五六个蹲守多时的中年男人却向她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然后将毫无防备林立慧的围困。

        “你是林信榜的女儿？”为首的男人细细地盯着满脸警戒状态的林立慧。

        林信榜，久违的名字。真是到死了都不放过她。只要这个三个字一出现，准与噩运沾边。

        另一个男人坚信道：“辛哥，她就是，我不会认错。”林信榜的女儿生的漂亮，让人过目难忘。从小邻里乡亲都为这女儿叹息，可怜她生错了人家，摊上这么个不务正业吃喝嫖赌的父亲。

        这人又做出好言相劝的样子，望向林立慧：“立慧，我可是你表叔，虽然多年不见，你应该也不至于不认识我了吧。你爸爸离世钱还欠我们一笔钱，至今没有还呢。”

        这个自称是表叔的男人，林立慧确实有些印象。年轻时是皮条客，后来在赌场看场子。跟自己父亲是一路货色。

        但林立慧经过多年的生活历练与斗智斗勇，早已不是当初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道：“不可能，他去世的时候所有欠款我都核对过，该还的都还了。你说他欠你们钱，证据呢？”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这是我律师的联络方式，你们可以跟他联系。如果林信榜在你们这里有欠款未偿是事实并且有借条等凭证，请到时候再找我。”

        几个男人瞅了瞅名片，却并不打算放人走。秉着好不容易逮到了人，今天必须搞点钱的心态，撸起袖子作势要威胁。

        身后一辆路虎突然亮起远光灯，刺瞎了他们的双眼。车子鸣了鸣喇叭，似乎还有撞过来的趋势。车内的男人凌厉高冷，天生有股高人一等、盛气凌人的气势，吓得几个大汉脚底发软的狂退好几步。

        他下车，逆着光，一步一步朝着林立慧走去，将她护在怀里。“你没事儿吧？”

        林立慧倥偬抬眸，水光盈盈，望向顾云沉。有些感激他的及时出现，又耻于被他撞见自己遭遇的难堪难缠的麻烦事。

        几个中年男人有些发怵，他们平时混迹市井，在社会的中低层还算有些面子敢仗势欺人充大爷，但一旦碰上了真正有钱有势的上流人士，立马就显现出了欺软怕硬的原形。眼前的年轻男人不怒自威，豪车价格不菲，一看就是有钱人，他们不太敢招惹。但周围人来人往，渐渐有人围观，碍于面子他们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开始了推搡战术吓唬人。却不料对面那敢于英雄救美的男人还真是个练家子，三五下就把他们打趴了。几人准备落荒而逃，警车却来得异常快，警察顷刻出击，把他们按下伏法。

        围观群众以及被打趴下的倒霉老男人们：这大概是他们经历的出警速度最快的一次

        一行人被扭送进了局子里，见里面的某领导对顾云沉点头哈腰，十分恭敬，瞬间意会到对方的背景和来历不容小觑。心想，难怪林立慧那丫头软硬不吃，原来有了靠山。

        顾云沉取了一杯水，独自安抚做完笔录的林立慧，“不好意思啊，如果不是我跟他们打了起来，也不会连累你来帮忙做笔录。”

        “你别这么说，你如果不及时出现，我也会报警自保的。”林立慧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喝了半杯，她刚全程戒备，有些紧张，早就感到口渴了。“想必你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会拦住我。我小时候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父亲好赌，欠了很多债。从小我就跟着母亲东躲西藏。后来母亲改嫁了，就只剩下我。”

        顾云沉默默听着，柔和地看着她那始终凝视水杯的眼睛。她不太敢看他的反应。

        林立慧接着道，“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和秦家健分手吗？其实，很大一个原因，是我跑去躲债了。哈哈，说出来觉得好好笑哦。”

        看着苦笑的林立慧，顾云沉顿感心疼，他从未设想过她的出生和处境会如此棘手艰难，充满原生家庭遗留的麻烦。他原以为她就算不是什么富二代，好歹也是小康之家的吧？毕竟她给人的气质和感觉就像是就读艺术院校的校花。天生有些姿色和底子，后天又会打扮穿搭，爱美爱爱分享，很闲又不为生活所愁，能常发发微博小红书，累积一两百万的粉丝。

        实不相瞒，他以往的女朋友有些就是这种类型的。所以他最开始代入自己的这套臆想，自以为了解林立慧。

        “那，你家里的事情，你是不是从没告诉过秦家健？”

        “嗯啊。”林立慧顿了顿，“之前没告诉，现在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所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秦家健吗？因为我很敏感的感受过，别的男生因为我的家庭情况纷纷后退的时刻。而我相信，只有秦家健，在知道一切后，仍愿意笃定的深爱我。牵着我的手，跟所有反对的声音抗衡。”

        她这句话也是有意说给顾云沉听的。如果他在了解自己之后及时止损，未尝不是好事儿。

        顾云沉莫名觉得喘不过气，她的话音量很小，却字字慷锵，充满了对秦家健的信心。而且，还似乎把他顾云沉跟那些曾经退缩的男人归类到了一起。你都没试过我，都没跟老子谈过恋爱，你怎么知道老子的爱就一定会比秦家健差呢？！

        他沉默自问，现在的自己能否接受全盘托出的林立慧——打破他所有自以为的幻想形象的林立慧。他喜欢的，究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她，还是她举手投足间的吐露出来的真实气质呢？

        “可是现在你明知道他已经跟张子蕊在一起了。你也明确说过自己跟他是过去式了。但此刻的你，似乎还对复合一事暗含期待？”

        面对顾云沉以平静语气吐出的犀利句子，林立慧温柔以对，“我不知道对第三者界定的标准是什么？究竟是依据先来后到的顺序？还是说，始终不被爱却迟迟不肯出局的那个人才算是呢？”

        接到消息的秦家健匆忙赶来，他现在在经侦大队工作，今天去了工商局，本想工作结束直接去赴约，没想到中途就收到了林立慧发来的短信，说自己在局子里

        “你没事儿吧。”他忍住抱住女孩安抚的冲动，周遭熟人同事太多，而且局里都在盛传他与检察院院花张子蕊“好事将近”，他不想贸然惹起不必要的风波。

        “我还好。没事儿。”林立慧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秦家健见顾云沉也在，虽然有些情敌相见的膈应，但面子上还是大度的，“今天谢谢你出手帮小慧，这份人情我记心上了。”

        小慧？

        品，你细品。越品越不是滋味儿。

        “这份人情你记心上了？你跟她什么关系？”

        气氛忽然僵持，像空气结了冰。好一会儿，顾云沉面子上才恢复一惯的从容疏朗，“好啦，我先走了。”

        他离去的背影挺拔高大，倜傥不羁，嘴角苦涩的弧度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秦家健不去介意顾云沉极具风度的阴阳人瞬间，径直关心起了林立慧的状况，了解事态。

        步入电梯里的顾云沉停下了脚步。他以前不确信秦家健是否还爱她，以为谭或许只是持着大多数男人对前女友的心思，认为前任算是自己的归属物，所以多少有些在意罢了。

        但现在，他明白，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就像他此刻隔着电梯凝视林立慧的时候，眼底灌满了柔情与心伤，那么远的距离，焦距里只有她。可惜，她没有望向自己，而是选择去看另一个人的眼睛。

        电梯关闭的那一刻，林立慧心有感应似的转头望去时，将一切带着爱意的眼神，将一切存在的可能性，统统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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