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掷地有声
张检察官不仅没有流露出一丝怜悯，反而冷笑了一声。他们这招似乎正中他下怀。
记者们的反应也是各有不同。有一部分女记者红着眼眶在电脑上敲打着，个别几个扭过头去不敢继续看下去，剩下的像是完成任务的机器，抓住有话题的爆点，对准哭得皱巴巴的脸一通狂拍，甚至还有几个看上去兴冲冲地期待着检察官会如何回击。
“这条视频只能证明被告人现在使用的是仿生骨骼，并无法证明她过去没有使用过非法材料。”张检察官不紧不慢地说：“仿生骨骼正式面向市场仅五年的时间，可是从被告整容前的照片对比来看，被告第一次整容至少也是在7-8年前。关于这一点，我请求我方证人出席。”
白安馨抬起头来，双眼布满红血丝，狼狈地看向大门的方向。有专门人员将李嘉式恭恭敬敬地请到了证人席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开什么产品发布会的。
他的表情从容，只不过证人席上的木头椅子好像硌得他不太舒服，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用指节敲打着面前的木桌子，催促着张检察官。
张检察官讨好地站在他面前，甚至似乎微微向他鞠了一躬，收敛起张狂的语气，毕恭毕敬地问道：“请问李嘉式先生，仿生骨骼类产品是否由‘源科技’公司独家研发，并申请到专利？”
“是的。”他简洁地回答道。
“那也就是说，除了‘生命之源’公司授权的渠道，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方式购买到仿生骨骼类产品，对吗？”
李嘉式笑了一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白安馨：“这个嘛，虽然本公司一直对于产品流通渠道有着严格的管控方式，但也无法完全避免有些人神通广大，能够从一些不正当的地方得到我们的产品。”
白安馨被他挑衅的眼神激得一拳砸在被告席的桌子上，心里的熊熊怒火完全覆盖过了□□的疼痛。在安歆的日记里对这部分并没有过多的记录，只知道在经过多次成功的“穿梭”实验之后，李家父子终于大发慈悲地兑现了他们的诺言。
他们只告诉安歆会将她包装成明星，却没有知会她这其中的第一步就是放弃自己原本的容貌。而白安馨甚至怀疑，按照当时老李先生老谋深算的程度，他们不过是借捧安歆出道的机会，顺便把她当做还在实验阶段的仿生骨骼的小白鼠。
尚不成熟的技术折磨了安歆好几年，最终才能在五年前换上发布上市的产品。
现在，李嘉式居然想倒打一耙，往她身上泼越多的脏水越好。
“我的问题问完了。”张检察官满意地坐回了公诉席上。
顾时铭也看过那本日记，对其中的隐情也了解地一清二楚。他调出安歆的简历，对照着时间线问道：“据我们了解到，安歆小姐在8年前，也就是2014年，就已经入职‘源娱乐’公司，成为旗下艺人，对吗？”
“没错。”
他又打开一张照片，上面是源娱乐旗下几组艺人多年来的对比照：“请您仔细看看这些照片，您觉得他们的外貌是不是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呢？”
多亏了李小妍从她的八卦记者朋友们那儿收集到的资料，他们才发现源娱乐旗下的艺人几乎个个都变了样子，某新晋影帝，也就是安歆明面上的男朋友，鼻梁骨堪称平地起高楼，一双眼睛硬是从韩式单眼皮割成了欧式大平行。
这么明显的整容痕迹，李嘉式也无法否认：“是的。”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认为整容手术是贵公司为每个艺人都提供的包装服务？我的被告人，当然也包括在其中。”
这么明显的坑，李嘉式可不会轻易跳进去：“你也知道，我们集团旗下的分公司众多，我不可能对每一家分公司具体在做什么都如数家珍。”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仿生骨骼在上市之前，源科技公司有没有为公司内部人员提供优先使用的机会？”
李嘉式刚想回答，就被顾时铭的自问自答给抢了先：“如果是没有，那么照片中手术时间明显要早于5年的几位，是否与我的被告人有同样的犯罪嫌疑？又或者，这根本就是源娱乐内部的集体违法行为？”
“反对！”见形势不妙，张检察官立马跳出来大声喊道：“对方在进行与本案无关的推测！”
“反对有效。”法官敲敲锤子：“请被告不要进行发散性推理。”
“抱歉。我没有问题了。”顾时铭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满意地退回到座位上。
询问第一位证人的环节结束，李嘉式扭了扭手腕，走到旁听席上。秘书小姐竟然专门为他搬来一把垫了天鹅绒坐垫的椅子，好让他舒服地坐在正中央看戏。
张检察官传唤了第二位证人，安歆的整容医生。
“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8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出台新规，使用硅胶材料是合法的。但是这种东西的保质期比较短，基本上每一年都需要进行修复手术。”医生拿出密密麻麻的诊疗记录，短短三年，光是鼻子就进行了不下十次手术。可那份记录上并没有显示是由于不成熟的仿生骨骼导致的排斥反应手术，只是简单地写下了鼻部修复。
“那么，在新规定通过以后，被告人是否替换了仿生骨骼呢？”
“这个嘛”医生摸摸鼻子：“一般来说，新产品的价格都相当高昂，在我告诉她不能再使用硅胶之后，安歆小姐就再也没来过我们医院。”他指向手中的诊疗记录，中间有相当长的空白。
轮到顾时铭，他镇静地提问：“请问医生，如果是按照您所说的，我的被告人在颁布新规以后仍旧在使用违规材料，那这要如何解释我手上拿着的这段从被告人身体里取出的仿生骨骼？”
他一手提着装有仿生骨骼的透明塑料袋，递到医生面前。
医生耸耸肩：“这我哪知道，也许她在一些野机构里做的手术呢。”
“是吗？”顾时铭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小海报，上面写着“晏氏诊所”几个字：“比如这家？”
医生只看了一眼，一下就慌了，下意识地想要去抓那海报。顾时铭及时地后退了一步，继续说：“这家小诊所的老板，和医生您好像是兄弟关系？光辉大厦，您应该听说过，那里隔三差五就会从某些隐秘的渠道进货原装仿生骨骼。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医生心虚地直发抖，差点自己把他私下倒卖仿生骨骼的事情说漏嘴。
张检察又开始大喊大叫，企图蒙混过关。医生也识趣地闭上嘴，不管他再问什么都一概说不知道。
激烈地辩论中，庭审进入了尾声，也是最令记者们振奋的环节——询问被告人。
“被告，根据医生的诊疗记录，请您解释一下，从2017年至2020年的空白期，您是在哪里做的手术呢？”
白安馨坐在正对着法官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张检察，一字一句地说：“那份诊疗记录并不完整。”
她回忆着安歆日记里的内容，慢慢地陈述着事实：“从一开始，源娱乐让我使用的就是仿生骨骼。我非常肯定，是因为在2014年到2017年这三年间，由于技术的缺陷，我不得不无数次地切开我的皮肤，对仿生骨骼进行修复。诊疗记录上只简单地写着鼻部手术，但实际上，他们会把假体取出，在我的鼻梁里塞上防愈合材料，直到他们调整好仿生骨骼参数，这通常需要2-3天，再把它放回我的身体里。”
“直到2017年技术真正成熟，我才最后换上了没有排异反应的骨骼。它比之前的任何一代都要稳定，我不需要再去做任何修复手术，直到2020年。”白安馨用力地长大嘴巴，听到“咔哒”一声，她的下巴连同牙齿像秋千一样，松松垮垮地晃悠着。确保在座的各位都看得清楚以后，她用手腕轻轻一推，下巴又归位了：“就像这样，它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小问题。”
张检察官看着她大胆的操作，吓得都忘记要问什么了，过了好几秒才回神：“您的意思是，在产品上市之前，源科技公司就好心地让您用上了超前的科技？”
白安馨翻了个白眼：“好不好心我说不上来。”
对方却像是抓住了一个白送的把柄，想也不想，激动地问：“生命之源公司对未发布产品的保密要求相当之严格，却冒着机密被泄露的风险，只给您提前使用，我好像想不到合理的理由。难道您与李先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反对！”顾时铭及时出声制止这个早已越界的问题：“这与本案无关。”
“当然有关！生命之源平白无故把机密产品给员工使用，这种说法根本不合理。”
白安馨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回头看了一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的李嘉式，才明白原来他想要的是这个。他要安歆彻底抬不起头来。
安歆在日记里写过这样一句话：“他说他爱我。我又不傻。但是即使是谎话，也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也许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待他撕掉所有伪装，露出尖锐的獠牙，到那个时候，她就能微笑着说一句：“你看，我早就知道。”
她半侧着身子，盯着李嘉式的眼睛：“我与李嘉式先生，是包养关系，仅此而已。”
场上的记者们惊呼着，早已没有人在意法庭的秩序，急匆匆地跑进跑出。今天这场庭审对他们来说已经值回票价。
而白安馨清楚地看见，李嘉式淡定完美的面具有一瞬间的迸裂。他被某两个字刺伤，甚至感到愤怒。如果不是因为庭审还在继续，白安馨都要放声大笑。
她转回身，铿锵有力的声音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的身体，我是否健康，整容是否要承担危险，决定权都应该属于我自己。如果追求美丽也有罪，那应该被惩罚的不是我，而是这么多年来对我指指点点，不断告诉我，我还不够美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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