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第二个虚拟世界 > 第9章 五月

第9章 五月


弥雾第二天便收拾东西,被人送出去。

        来送她的是米氏家仆,大概是在杂役所做事的,腰上挂的令牌是那边的花纹。小小一个烂木牌子一点灵光也无。

        要进无妄泽得有米氏的人带领,要出无妄泽也是如此。

        蒹葭送弥雾到学堂门口,看着她欢快的背影竟然莫名有些依依不舍。

        平嫫本来也是要出来送的,但前一天回来之后就有些低热,早上勉强起来做完点心,到中午的时候便不大好,困倦得只想睡觉。

        弥雾人都走得不见了,蒹葭还站在学堂门口。今天是学堂难得的休息日,只上半天课,中午的时候各位小娘子就下学回去了。现在学堂里空荡荡的。

        蒹葭站在台阶上,遥望星星点点落坐在沼泽中的亭台楼阁。日光太好,照得树叶儿的绿浓得像要溢出去流淌下来,飞檐上的金色镇兽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时不时有人影穿梭于树荫、楼台之间。

        但这么好的天气,蒹葭却有一种,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脱离感。

        她想不到自己该有什么出路。

        或者再找娇娇骗一骗?

        可她无故离不开学堂。明明四周并没有栅栏与高墙,但她却实实在在地被隔绝在了这块不大的地方。只能被动地等着,等有什么人从天而降,将她解救,带她离开。

        这种想法令她感到屈辱又焦躁。

        第二天平嫫的身体仍然没有好,她一个人要做三个人的事,提早两个小时起来打扫完又去做点心,马不停蹄。连那位小娘子与她说话,她都有些精力不足。

        一直忙到夜里,送最后一位小娘子出门,这才能休息一会儿。

        倒在床上就睡,累得洗漱都没有精神。指望第三天平嫫就会好,结果反正更不好了。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无妄泽又是湿气重的地方,她经年累月在这里,难免身体一不好一些杂症被乘虚而入。全身的关节都痛得不行。

        杂役所那边派人来看,蒹葭也没有时间去问一句,她有一课堂的小娘子需要照看,一步也不好离开。等终于能喘口气,又已经是半夜了。

        她关上学堂的大门,拖着步子去看平嫫,平嫫正疼得睡不着。

        “也不算什么,这里做事的多数都有这样的病症。无妄泽寒气过重,没有修为在身是难以抵御的。米氏家仆还能从自己世代侍奉的主家那里领些温养的药丸,可也只是略为缓和,我们杂役,更比不得。好在月钱高。其实也划算,在外头做到死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平嫫说一说就要停下来,皱着眉缓一缓。

        蒹葭拿热茶给她,她手指头打不过弯,僵在那里像石雕的一样。不过还是高兴,因为明天她就要通知家里人,来接她回去了。去了外面没了这里的寒气,慢慢温养几天,痛虽然还是痛,但就不会这样僵着行动不便。

        “虽然还是想多做些时间多赚些钱,可现在这样也就算了吧,早点回家也好。”平嫫说,又问她:“我上次问你的事,你怎么说呢?你要是肯,明天我往外报信的时候,就叫他也来,你们远远地看一眼,你要是怕丑,不说话也可以。如果得好,以后我多叫他来,帮你送些日常要用的小玩意儿也行。”

        平嫫怕自己没说清楚,补说:“我家里种了灵棉,每年都有多的。到时候给你做个小夹袄。你要觉得他好,就叫他来送。”

        蒹葭坐在床沿边,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脸。

        她在想着,自己有哪些优势,可以让自己有底气计较一番。

        可说来说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长处,面容普通、又没有天赋,普通人家的女儿总会做得一手好绣活,这样一家的衣裳就有着落,可就算是这点事,她可也是不会的。更别说田里的活什么。

        她甚至有点想笑了,自己还在因为被介绍给这样的人而不甘心,可她什么也不会做不成贤妻良母,人家说不定还觉得委屈呢。

        回到自己屋子躺在床上,她还在想。自己也不至于一点亮眼的都没有吧。

        要真论说,她的长处大概是胆大包天,杀人也不眨一眨眼。

        可这日常夫妻,又不需得她杀人。

        再者,未必她能跟别人说,我的长处是杀人麻利、脑子灵光吗?

        这样想来想去,心先凉了半截。

        人总以为自己天之骄子,日常自我感觉良好得不行,可揉碎了掰开来一条条摆上桌,结果却触目惊心。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不论心情怎么低落,第二天仍然提前起床,做点心、点灯、擦地,拉开大门,远远看着那位总是第一个来的小娘子的身影时,她有些走神。

        小娘子们日日如此,早出晚归,坐在同样的地方,面对同样的老师,但她们是有希望的。

        而她,日日都做同样的事,呆在同样的地方,却并没有半点未来可言。等许多年后,这些小娘子青春永驻,而她垂垂老矣疾病缠身,更不知道身归何处。

        小娘子在位置上坐定,仍然在她头点心去时闲聊几句:“这几天都只见到你一个。”

        “弥雾……就是另一个杂役归家嫁人去了。嫫嫫病了,今日也要出谷。”

        “那学堂里又要添新人吗?”小娘子问。

        “不知道。也没有人跟我说。”有没有的也不必告诉她。

        “你在这里也辛苦。如果不是有规矩,我到愿意让你到我这里来。”小娘子有些惋惜。她是有些喜欢蒹葭的。蒹葭说话有分寸但又不油滑,做事谨慎。但这些主家身边,从来只有家里的仆役。外来的人只能做些边缘的活计。

        其它小娘子们陆续到来,蒹葭也就没时候说话,穿行在各处,忙得晕头转向。

        拉平嫫的人是下午来的。小娘子们正在静思,她有一会儿闲工夫。去帮忙平嫫收拾东西。

        进去时里面已经是有三个眼生的人。一对年轻夫妻大概是平嫫的儿子与儿媳妇,还有一个看上去寡言的年轻人。

        蒹葭进去看了他一眼,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散发着太久没洗澡的沤闷气味,他也看蒹葭,目光直白不懂避讳。从头看到胸看到脚,叫人全身不舒服。

        蒹葭转身去和平嫫说话,也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在自己背后游走。就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她背上爬来爬去。

        她见不用自己帮什么忙,就借口怕亭中有事出来了。步伐快得像有鬼在追。

        平嫫想叫她,没叫得及。

        她出来在花树下站了一会儿,平嫫家里的人就背着她出来了。儿媳妇和那个年轻人提着行李,她儿子背着她。蒹葭站得偏僻,身前有东西遮挡这几个人看不见她,儿媳妇在问那个年轻人:“如何?”

        那个年轻人十分不情愿:“太瘦了,一把骨头,胯骨子窄也不好生养的样子。”又补充:“我娘说,要胯骨子宽的。再说一脸冷清清,看到我也不知道笑一笑。不晓得讨人喜欢。”

        平嫫说:“她就是这样性子嘛。我也是看她可怜。再说,做事还是任劳任怨。人家也没有一个亲人,也不必你出彩礼,怎么又不好呢?省了这么大一笔开销。做事是差一些,但你阿娘好生□□就好了。哪个婆娘成了亲,不是听夫家的话,你叫她笑多些,她还能不笑吗?”又说这小子没个脑子。

        蒹葭听着,扭头就从花树下头出来了。

        两边狭路相逢,一时面面相觑。

        平嫫仿若无事:“还以为走前都不能见到你了呢。”

        其他几个年轻脸皮薄,没有说话。

        送他们出去的米氏仆役打断了平嫫,在前面回头催促:“走快些。”

        他们立刻恭敬地不得了的连连应声小跑跟上去走了。经过蒹葭身边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看不上她,眼神也没有多的一个。

        蒹葭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回到前面,坐守着茶炉望向亭中。

        这时候静思还没结束,小娘子们静坐如雕塑,身边的侍人连呼吸都放轻,整个世界都安静,所有会打扰到她们的东西都为她们而让路。

        可有些人没这么好运,就像她,没有什么会为她让路,甚至她连路都没有,只有高耸入云的四面绝壁。

        少女坐在回廊下,专注于炉中茶水,时不时拿慢条斯理地滤掉在滚水上翻涌的碎叶。金色的夕阳洒落在她身上,让她一半被光明照亮一半被黑暗笼罩于阴影中。

        接来的日子并无改变,因为一直没有新人来,蒹葭一个人要做所有的事。

        每天似乎从一睁眼,到晚上关上大门之间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只有疲倦。

        管杂役的到这边来过一次,只说因为最近不好请人,家里人手不够,这里的事她既然一个人做得来,就先这样。工钱涨了一倍,但蒹葭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

        但她也感觉到小管事说得并不是托词。哪怕她只在学堂里,也察觉到无妄泽中的气氛似乎越来越紧张。

        常常大半夜,还能看到半空中的萤火——一个小娘子的侍人跟她说,那是用来巡查各处有无异样的。

        “如果无妄泽中有外人走动,立刻就会被它点燃,如鬼火附身整个人不烧成灰烬是不会停下的。”

        但至于为什么这样高度警戒,这侍人也说不清楚。但感觉,就算说得清楚,也不会告诉她。

        日子就这样过,她虽然越来越焦躁,但反而脾气越来越温和。

        虽然尝试了几次,想从那位小娘子那里得到些机会,但对方看上去对她和气,却一直保有某些距离感,显然不是娇娇那些天真傻气的人。其它小娘子对她这个‘会走动的家具’并没有兴趣。

        只是有几个大约偶尔见到那位小娘子和她说话,会私下叫她来询问:“临渊都和你说些什么?”

        高高在上,目光睥睨。

        但至少,她知道了那位小娘子叫临渊。

        在这种主家不开口问,她不能随便和她们说话的形势下,能知道这已经不容易了。

        可也仅此而已。

        她隐晦地向侍人示好,但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益的反馈。不论是谄媚还是恭敬都没有用。他们绝少有私人的情绪反馈。

        越是在这里待得久,她越是有些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决定会不会错了。但离开这里,她能想到最好的也只是找个不错的有善心的男性,不论是老的或是同龄的、更幼小的,以成为他们的女儿、妻子、姐姐来为自己谋的容身之所。

        如果这样,还不如在无妄泽。

        大世族中,法度比外面更严名,这里修士遍地,难道不比外面普通的人要更好?

        只是没有机会。

        只差一个机会。

        她每天凌晨醒,半夜睡。沉默寡言,做事谨慎,手脚勤快。不论遇到什么斥责也不生气。这也灵常,她站在这里被斥责的时候,心情并没有太多波澜,桌子椅子怎么会有情绪,它们本来就不会生气。

        可是焦躁!焦躁!!焦躁!!!在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她的心。

        终于快到领例钱的时候,她原本想着借着去领钱,在路上也许能找到一些机会。什么样的机会她不知道,但遇到的那一刹那就会明白要抓住它。

        可到了那天,道路上的萤光却并没有因她的亮起来。到了晚上,有个仆役来送钱还有这个月的食材。

        她问一在是怎么回事,仆役说:“无妄泽各处戒严。杂役不得四处走动。”

        她问:“几时解禁?”

        仆役只是说:“不是你该管的事。”便匆匆要走。

        她立刻说:“今日的日头这么烈,进不吃个点心喝杯茶吧。”

        对方一眼也不多看她,说了一句:“不必。”大概日常总被上杂役讨好,对她这样的行径看得多,并不感冒。

        她在想,如果自己是个美人,事也许会容易一些?

        但她并没有这样的优势可以利用。

        而不论是跟随小娘子的侍人又或者其他仆役,早习惯别人对自己的逢迎,即便是再尽心体贴,也不会另眼相看。什么恰如其分的关切、处处周道的说话,都没有用,连关系都没法近半点。

        更别说那些小娘子了,临渊也不过是把她当做自己枯燥生活里的调味剂。

        真实人生远不像话本里头,送一把伞就结成好友、来一次仗义执言就得到好感。如果是外头,在寻常人身上施展大概是有用。可这里,所有付出的回馈、精心的算计,最多是一份点心、一张日常可用的符纸。不会有更多。

        而她这样的角色,能让侍人欠自己这样人情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一月不过一两回,即便这些侍人是受到主家责难,她想得到的解围法子,人家自己也想得到。毕竟他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而各主仆之间又自有相处之道,她无处见缝插针。

        蒹葭站在学堂界线处,看着脚前的石径,努力压抑着胸中的燥意。

        静静呆了一会儿之后,便拢袖慢条斯理地回学堂中去了。

        她才正要关门,却见远处有灯来,停下手迎出去,是个杂役所的下仆,带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也没有跟她交代什么,只说:“给她安排个地方住。要呆几天。”

        听上去不像是给这里增派的杂役。

        蒹葭应声。送那个下仆役走。

        那小丫头看上去有点木讷,畏畏缩缩的样子,与人说话也不敢看人眼睛,但蒹葭时时发现,她用余光瞟过来,并偷偷打量这地方。

        蒹葭领着她进去,就像自己刚来时平嫫做的那样,给她介绍各处。她既然要在这里呆几天,仆役也没有说不让她做事,自然还是要安排她为自己‘分忧’。还要叮嘱她一些基本的礼仪人,免得冲撞了小娘子们。

        她全程唯唯诺诺也不知道听清楚、记下了没有。领她去住的地方时,蒹葭无意似地问:“最近无妄泽里管得严,我还以为一时是不会有新的杂役放进来的。你运气到好。”

        小丫头说到这件事,便有些喜形于色的样子:“我也不晓得这么好运。昨天还在街头乞讨呢。突然地就有贵人说有个活儿,问我愿不愿意做。我自然是愿意。”说完又似乎有点后悔,猛地停下来,目光闪躲。大概是不小心说出自己是乞丐,怕被人看不起。

        “我也不是什么好出身。”蒹葭问她:“你叫什么?”

        她看见蒹葭还是和气的样子,有点慢慢放松:“五月。我是五月生的。姓什么的就不记得的。”

        蒹葭说:“看你也没带什么,我分些衣裳给你。”

        她便高兴得不行:“好。真的太谢谢你了。”带着股子特别显眼的谄媚劲,大概是讨钱多,习惯了这样的表情。

        蒹葭问:“以后都是一起做事,不必客气。”又问她:“不知道你分到哪里去?要是我认得的,可以告诉你些有用的,免得去得罪人。”说着笑:“主家们有些脾气可不太好。”

        五月立刻担心起来:“啊。犯点错就要赶走吗?”

        “那也不至于。要看有没有犯忌讳,有些事我们看着无足轻重,可就偏偏是碰不得说不得的厉害之处。万事也没个定数的。”蒹葭停步,回头对她笑:“你也不用太紧张。只要不犯主家们的忌讳就行了。”

        到了岔路没带她去弥雾往的那边。而带着她往平嫫住的那边走。

        从平嫫走后,蒹葭就搬过来了,这边向阳天气好的时候光照好。床上都能晒得到。不过床比和弥雾住的那边要窄些。

        她挑了几件衣服均给五月,这些都是平嫫和弥雾留下来的,虽然人走,但这些杂役服是不能带走的。还要给之后做事的人穿。

        五月拿在手里,一个劲地咋舌:“这布可真好啊。这就给我啊?给我穿?”她向穿的,大概是带她回来的人随便从哪里随手拿的旧衣服,上面还有些补丁。比杂役服是比不上的。又因为这里的活常在主家们面前走动,比一般的杂役穿的衣服质地要好得多。

        “是呀。以后这就是你的了。”

        五月拿着,连连在身上比划。蒹葭帮她拉衣摆,看看袖子领子哪里要放,哪里要收,弄好了带她去沐浴。洗完澡五月就立刻把杂役穿上了。爱不释手。

        说起自己要去哪里做事,也不再那样守口如瓶。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长得特别好看。那个人带我去见了他,我只呆了一会儿就叫我出来。等几天那边的事完了,我再去做事。”

        蒹葭笑:“无妄泽里长得好看的小郎君多着呢。他长什么样呀,你描绘一下,我或许认得。知道他的脾性。”

        五月边喜滋滋地摸着自己的衣摆边说:“就是个病人。好像病了很长时间了。屋里全是药味。我在那儿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话,好像之前走了很远的路,让病又加重了。现在正想法子治呢。但那个法子比较凶险。长相嘛,就是特别特别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但我都不敢看他。”

        蒹葭心里跳了一下,脸上不动声色:“远行?多久前呀?”

        “两个多月。反正那个拿着药的人说,已经静养了两个多月,反正越来越差什么的。”五月回答,试探地问:“你知道是谁吗?要是知道一定要告诉我,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蒹葭有些走神,这时候回过神来笑了笑:“知道呀。”大概知道。

        不过没有回答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是问:“可家里有这么多杂役,怎么要从外面带你进来呢?”

        五月有些不高兴:“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蒹葭把自己头上的发簪取下来给她簪上:“这个好衬你呀,送你吧。”

        五月脸色立刻就缓下来,即便是有些不高兴,但止不住地摸着发簪嘴角上翘:“那我可不知道。”

        蒹葭说:“大概不想要家里人。”

        “为什么?”

        “家里人也许靠不住吧。谁知道呢,这样的大家族,人员繁杂。谁知道有没有不怀好意的人经年埋伏。”

        五月恍然大悟:“也是哦。”

        蒹葭又问:“也是奇怪,怎么让你在这里来住呢?即便要等,他那里不能等吗?”

        “不行。”五月说:“好像要办什么法事。我也不懂。正好这里少人有空地儿,那个男的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两人挤在一张床,心便靠得近一些,蒹葭也说一些自己的事,比如自己如何孤苦无依,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依靠,就算被人欺负也从没有受到了杂役所公平地对待:“他们根本不关心谁对谁错。只会处置那些吵人的声音,哪怕这声音因为受到委屈才发出的。没有人在意。”又讲了好多,杂役被欺辱的事,毫无公道可言。五月听了只觉得寻常:“世间就是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这样好的人家,腌臜事只会更多。”

        第二天一早蒹葭起床时便叫醒五月,虽然多了一个人,但因为不论教多少遍再小的事五月都还是处处都做不好,以至于她工作并没有变少。

        好不容易小娘子们都就位,她也能略闲一些,五月看了一会儿煮茶的炉火就说肚子疼要去出恭,她替了手坐下煮好茶伸手去拿茶盏,却没想到只拿起个盏耳,白玉瓷的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碎烂了,只是勉强凑在一起看上去像好的而已。

        说是去出恭的人,也久不见回来。

        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坐在那里只做自己的活。

        课间时,她去送茶看到临渊手里的笔,明显有些怔忪。临渊这时候正得空,便好奇地问:“这笔有什么不对?”

        她说:“到也没有,只是想起家里。我们那儿产狼毫。毛色可漂亮了。不过离家二个多月,就好像过去了半辈子似的。”

        临渊问她:“远吗?”又问她怎么想到跑那么远,来到无妄泽呢?

        她只含糊地说:“家里出了变故,我无处可去,正好有人托我送个人到米氏来。”

        临渊问:“送什么人?”

        她就不说了,最后被问得不行,只岔开话题说:“托我的是奚氏的侍女。是个非常好的人。”

        临渊愣了一下,立刻止住了话题。

        她仿佛没有察觉,收了茶盏便回去了。

        到了夜里,送走小娘子们关了门,回去便见五月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叫,说本来是上厕所的,但肚子一直痛。方才都痛得昏过去了。又作势挣扎着要起来:“外头忙得很吧,我来帮你。”即便痛得要死,也要强忍着下床。

        蒹葭立刻说:“不用。已经是晚上了。”按她快躺下。

        她一脸愧疚:“不好意思啊。我痛得昏了过去,不知道时候了。”

        蒹葭笑说没事,犹犹豫豫地问:“那个茶盏……”

        “啊?”五月有一张憨厚的脸,此时一脸茫然不解。

        “就是,有个茶盏坏了……”

        “啊,你打碎茶盏吗?”五月关切:“是不是很贵,要不要紧?”

        蒹葭看着她,最后笑一笑:“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要是还痛,我就报给杂役所知道,让他们来给你看病。”

        五月立刻说:“明天肯定就好了。我这是老毛病。会痛是休息得不好,只要休息好就没事。不用告诉那边的。”

        蒹葭点头:“那就好。就怕是大事呢。”洗漱完上床时,看了一眼柜子,她的例钱都放在那里面,还有一袋金豆子。柜门原本关得好好的,现在有一片衣角被夹在门缝里。

        她躺上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

        第二天仍然如是。五月还是说不舒服,一说叫杂役所知道,立刻就哭丧着脸一脸垂死挣扎的样子起来做事,仿佛蒹葭要逼她去死。

        晚上蒹葭趁她去洗漱,打开柜子看,虽然衣服都按原样放着,但显然是重新叠过的,叠的手法与她的不同。口袋里的金珠掂一掂似乎没什么差别,但数一数,少了一颗,例钱发的是铜钱,也少了几个。

        她不动声色,放回去只当不知道。

        之后几天也仍然这样。到了第六天的时候,五月索性就不起床上。她坚持要通知杂役所的人过来帮五月看病,五月没拦得住。她去前面拉了铃,就在那里煮茶。杂役所的人是下午到的,她只是出去迎了几步,一回来就见五月手脚麻利好端端地在那里呢。问说生病的事,她一脸茫然,说:“并没有啊。”

        又问蒹葭是不是嫌自己做事不够勤勉。那张木讷的脸,很给她博得不少信任。

        蒹葭被骂了一场,等杂役所的人走了,她又哭着自扇耳光,说痛是真的,只是自己怕被赶走,又哭得老大声,让蒹葭不要逼死自己。

        “即便是不舒服,我也会好好做事。加倍做事。但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只管打骂。我一句怨言也不会有了。”

        叫得声音老大,亭中讲话的老师都停下来,皱眉看这边。

        蒹葭不吱声,仿佛吃了个大亏。闷头坐在那里煮茶。

        到了晚上,临渊还是最后走,落了几步停下来看她:“你怎么就这么好说话?”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样子,笑一声,颇有些无奈:“做事做事还是实在些好。讨巧终归不是正途,她自己迟早会吃亏的。主家们又不是傻子,像小娘子这样明察秋毫才是常态。她现在还不懂,以后经事就会知道了。”

        临渊笑了一声,拢袖站在那里,着实认真地打量了一回她。突地问她:“你晓得你送回来的是什么人吗?”

        她立刻说:“实在一点也不知情。”

        临渊就笑:“我觉得你多少是能猜到些的。只是嘴严。问到你脸上就装傻。”又说:“你这个人,看上去是个实心的,其实却并不呆。知世事而不世故,其实难得。只是可惜。”

        大概是叹她并没有生在米氏,不能为自己所用。

        她好像听不懂,只说:“她也就只在这里呆几天,反正又不是长相处。随她去吧。以后她不知道在哪里做事,何必得罪她。受几句气,免除后患,并不可惜。”

        她躬身送人,临渊只是笑笑,直到临渊走得不见踪影,她才直起腰转头往回去。

        她回去时,五月已经睡了,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转身打开柜子,伸手去摸自己塞在衣服里的钱袋。这几天她每天都偷摸查看,大概因为她没有发现,里面被拿走的钱每天都在增加。今天伸手竟然干脆摸了个空。把所有衣服拿出来,钱袋也不见踪影。

        身后的木板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明显五月是醒着的,只是装睡。

        她慢条斯理把衣服全叠回去,走到床边问:“五月,你拿了我的钱。”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甚至还发出鼾声。

        她扯开被子,用力推了推,这下五月不能再装了,睁开眼睛无辜地问:“你怎么不睡?出了什么事?”

        “我藏在衣服里的钱袋子不见了。”

        “啊?那可怎么办?是不是我们不在原时候,那些侍人进来偷走了?”

        “不是你拿的吗?”

        “不是。”五月大声说:“你可不要胡说。你要不信,只管去把杂役所的人叫来判案。”这些天以来相处,她觉得蒹葭懦弱,现在大半夜是断然不敢去惊动杂役所的,再说,东西她都藏好了,她能去哪里找来证据,只要咬死不认,谁也拿她没有办法。或一口咬定是侍人干的,也不是不行的吧,总之不是她。

        那么一大笔钱呢,想想她都要心肝乱跳,第一次摸到打开的时候,她简直以为自己花了钱,或是在做梦。那可是金豆子。一开始也不敢大张旗鼓,可蒹葭实在太绵软。这样的人,在街上一口饭都吃不到。又能怪谁。

        有了这笔钱想吃什么穿什么一辈子都感觉花不完。

        蒹葭到并没见过多生气,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懦弱无能,又无依无靠,这些钱既然有这么大一笔,对我绝非小事,哪怕是留一点呢。现拿得这样干净,我无处可诉得不了公道,不是只能气得死路一条吗?”

        五月只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又不是我拿的。你讹人也要拿出证据来。我都说了,这学堂里人多,侍人也多,是什么样的人鬼知道。你是不是看着我孤苦无依,便把这些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想着能诈回一点是一点,我告诉你,你这样欺负人我也不要活了!”

        索性撒起泼来。

        蒹葭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就上床睡了。

        五月又假哭闹了一气,见她不理,满腹疑虑。但多少还是有些自得的。这样的人,真是活该。也上床去,还说了一句:“你别担心,我不怪你。你的东西丢了当然心急,明天我也帮你找。”又得意又兴奋,过了好久才睡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被身边人起床的响动惊醒,看看时候,是要起床干活了。但她不想动,只在那里装死。过了一会儿,却发现外头没有灯。

        一般蒹葭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点灯,把整个学堂灯都点亮。

        她没点灯去干什么了?

        五月又躺了一会儿,发觉没人回来,心中狐疑得很,又有些心虚,不知道她做什么娇。睡在床上也不安心,蹑手蹑脚地出门,却见到处都乌漆嘛黑,只有天上星星点点的萤火,坠在天幕下飘忽在山林间,衬得整个无妄泽仿佛仙境一样。

        只是有个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突兀。她听着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偷偷摸摸跟着声音走,最后来到厨房。

        伸头看只见蒹葭在灶前,那突兀的声音就是她手的菜刀与磨刀石相触时发出来的。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凶狠的表情,只是认真地在磨刀,时时停下来,举起刀刃对着光看一看,够不够锋利,甚至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

        可越是这样平静,就越是叫人觉得心里发寒。

        五月差点惊叫出来。颤颤巍巍地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走出去好远了才敢撒脚丫子跑。即便是魂不守舍,可也记得钱得拿上。跑到院子里的隐秘角落挖出来。胡乱塞在身上。想说在学堂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蒹葭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门都锁了。

        学堂建得大开大合,并没有多少拐弯抹角的地方,随便沉到亭边的水池里,可她不会水哪里能自寻死跑。

        远远看到厨房的灯灭,随后有一点光亮慢悠悠地晃出来,往住的地方去了。急得不知道怎么好。扭头跑去放摇铃的地方,那个铃只要一摇,杂役所就知道有事,会派人来的。可摇铃早被锁了。

        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听到远处传来缥缈的叫声:“五月?你在哪儿呢。”

        是蒹葭回去没看到人,提着刀出来找她呢。声音却还是那样温和,甚至充满了担心。

        这诡异的场景,越发叫她三魂去了七魄,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慌不择路地扭头就往大门的方向跑。也实在好运,一路去的门都是开的,一直冲出了大门,她站在月色与萤光下,看了一眼当天杂役送自己来时的方向,飞一般地一脚踏上了石径。

        蒹葭提灯走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天上的萤光蜂拥而至,扑向在石径上狂奔的人影,她只跑了几步,脚下明明应该是承力的石块就像水上的浮叶一样,一点也不受力地陷入地面,而泥浆疯狂上涌,不一会儿,那人影就半个人都陷入沼泽之中。而萤火已经停满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拼命地挥手,想拂去,可它们还是越集越多,在片刻的静止后,突然‘轰’地一声,仿佛巨大的烟火被点亮。

        在这场盛大的花火还没烧完的时候,巡夜的米氏子弟就赶到了。

        五月被他们从泥地里拖出来,上半身几乎整个都没有了,切口发焦,下半身全是泥泞。

        子弟询问提灯的蒹葭发生什么事。她似乎也是茫然得很:“我在厨房干活出来,发现她没在床上,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便四处找寻,结果看到她与一个人影站在那边界上不知道在说什么。我还没走近,对方就跑了。她也慌得要死。又是哭又是跪,叫我不要告诉别人,说是会情郎。可我不信,什么情郎要半夜里相见。米氏又不是禁杂役婚嫁,哪里需要避着人。”

        “那后来呢?”

        “后来她见说不过去,我非要扭送她去杂役所,她就突然往外跑。结果没跑几步就这样了。”

        她向那子弟辩解:“我也没有要拿她怎样,只是说要带她去杂役所而已。”

        子弟打量她,带着狐疑:“你见了这样的景象,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可怕?”蒹葭说:“我见过死人。”皱眉说:“只是不懂,她怎么这样自寻死路。”

        另一个弟子过来,说:“大概是怕自己被抓住,会比死更痛苦呢。”

        “为什么抓她?”蒹葭问。

        那些人就赶她走了:“回里头去吧,再有事会来问你的。”

        她退了几步,并没有回去。

        这些人也不管她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从泥沼里摸出好几块金锭。

        它们融化成了几块,像是一滩金色的鼻涕。

        弟子拿过来问蒹葭:“你见过吗?”

        蒹葭摇头:“没有。”十分意外:“她不是乞丐吗?怎么这样地有钱?”

        弟子把金块收起来,冷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之前送五月来的那个侍人就出现了,他查看五月尸体的时候,几位早来的弟子拿着金块低声跟他说话。

        他脸色差极了。大声叫所有人各归各处去:“明日再来收敛。”

        等人都走光了,他忍着恼火查看尸体后,扭头就看到站在学堂门口提着灯向着这边的蒹葭。

        蒹葭见他看过来,便立刻上去,为他掌灯。误以为他夜太黑他看不清似的。

        他盯着蒹葭好一会儿,又询问她看到的事。

        “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又黑又远,我实在看不清。”

        “个头呢?”

        “真的看不清楚。他们没有提灯。到处都是树荫。”蒹葭为难。

        对方却不是那么好打发:“你的意思是,她是奸细?她是我随机在路边上捡的,怎么会那么刚好,就是……”

        “我不知道什么奸细……是那些人问我,我把看到的告诉他们。”蒹葭说。

        对方审视着她,目光冷森森的:“也有可能是你。她看见了你在和什么人说话。你把她推出去。”

        蒹葭怒道:“胡说八道。我能和谁说话?”

        “那要问你了。”对方面对表情,双手从袖口伸出来。虽然他那双手看上去非常普通,但蒹葭还是因为他身上的煞气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候,突然远方出现一盏提灯。

        对方被惊动回头看见来人是临渊,连忙见礼:“渊娘子。”

        “这是什么事?”临渊走近并没有多看蒹葭一眼,只看地上剩下一半的人。空气中还有肉烧熟发焦的味道,而看上去是位娇小姐的临渊却无动于衷。

        “是找了个人回来做事,但今天突然死了。”对方把弟子向自己说的始末向临渊说了一遍,又把金块拿出来。

        “奸细?你以为呢?”临渊问。

        对方皱眉沉声说:“我以为此事不可证实或证伪,这个杂役也不能留。”

        蒹葭沉着脸说:“我要是想找事,日前去往杂役取例钱的时候早就与人接头。用得着现在身边有人来铤而走险吗?”

        对方说:“或有缘故必须得此时见面,也未可知。”是一口非要把她咬死。

        蒹葭气急似的,眼看自己无可自证,指着他:“你这个老东西!天地造物不测,怎么就造出你这么个耳聋眼瞎的蠢货!”

        对方脸一沉,目光阴鸷如鹰猛地向她看过来。

        这时候临渊却开口:“好了。她是不会的。”

        这个人却不是那么好打发,姿态恭敬,语气却强硬:“渊娘子,她在这里服侍多时,能讨渊娘子开心也不见怪,但此事涉及之深,不可轻率。更不能凭着喜好就卖这样的人情。”

        临渊站在那里,手在袖中握了握语气冷了一些,但姿态仍然谦和:“我自然不会因为偏爱某个下人,就胡乱行事。只是那位归来是由她一路护送,如果她真是间隙,早在路上就下手,那位又岂能活到现在?”

        对方愣了一下,扭头看蒹葭。

        “我得知此事后,便问过娇娇。他证实确实如此。”临渊说:“本来是该让她走的,但她无处可去,又是八里坡开口叫她留着。她本名该是叫苏蒹葭,是奚氏座上宾,家里是做灵植生意的大户,日前由奚涟漪侍女所托,千里奔来。”

        即便是蒹葭听了,都暗暗心惊。没有想到自己一些平常零碎的说话,对方早就核实过。又起了一身冷汗,好在她没有一句是假的。

        但有一句,今天都不同了。

        这时候这个男人才更深地向临渊礼了一礼:“渊娘子恕罪。”

        “无妨。”

        临渊说完,便转身往学堂里去了。

        蒹葭狠狠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扭头便快步回去。

        倒是那个男人突然叫住她:“你等等。”

        “什么事?”蒹葭不客气地说:“我帮小娘子备茶点,还有灯要点。现在再不做,就赶不及了。”理也不理他,就回学堂中去。

        等她弄完,煮了茶过来,便见这个男人站在临渊桌边,似乎正在跟临渊说什么。

        她走近些,便听见临渊说:“你们守得这样牢,谁也并不知道那边需要人了。要是知道,也不必出去找。现成的人不就在吗?还有谁比她更可靠。如今惹出这样的事,只担忧你再三小心还是识人不准差点弄出大乱,再不能补救更要被人笑话。”

        抬头见蒹葭来,招手让她过去:“你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呆的。”又说:“那人你也熟悉。去照顾他只有你的好处。”

        蒹葭说:“他脾气可不好。”又说:“那要涨工钱的。”

        临渊就笑了:“钱又算什么。这样的机会可难得。也是你运气好。也不枉我为你说了两句话。”

        蒹葭再推辞就没有道理。男人让她留在学堂把事做完,再等杂役所的人过来交接好,下午会有人来接。

        她应了声,就继续去干自己的活。一点也没有因为要走了,而欢欣鼓舞,或者想躲个懒把事留给后面的人做,一举一动都一板一眼。

        男人出门的时候扭头看看她有条不紊地背影,又觉得确实之前那个有些拿不出手,这个做起事来似乎更可靠一些。

        五月的那半边身体就随便弃置在那里。小娘子从边上过去安之若素。

        杂役所派来的人,是家里的仆人,大概是不肯再相信外面的人了。蒹葭把活都交代清楚,便拿包袱皮包了一套换洗的杂役服在学堂外的等地着。

        她站在只剩一半的五月身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学堂。那里面仆人正来去忙碌,没人抬眸看她们一眼,毕竟对这些小娘子来说,这些人与一张桌子、一盏灯并没有什么差别。

        而此时,在显示器前的助理却忍不住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下意识地在蒹葭突然向这边转头的时候,离她远一些。

        助理觉得自己很难形容,屏幕中那个少女的眼神及表情——她明明是安静的,但却有一种难以掩盖的锐利。

        甚至明知道她转头也看不到自己,却还是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病床上被仪器环绕的、被困在屏幕里的人,是小助理仰慕的学姐。

        在学校时是永远站在领奖台上熠熠生辉的女神,她善良、勇敢,在越野赛中一骑当先,成功以□□‘击杀’十一个参赛者,终结乱战第一个到达终点,成为学校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生夺冠者。

        助理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屏幕前看着她在疾驰的马背上站起来,敏捷上跳抓住粗壮的高处横枝,借力荡向前方的瞬间松开手,转身拔箭射向身后追击者的样子。

        那猛然一回眸的惊艳,让她哪怕在多年后也是学校的传奇。

        可现在,面对显示屏里的那张脸,那双眼睛,小助理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她而来到这个实验室工作,却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自己多年的偶像——这位星光熠熠的‘女神’。

        她分明……像不受任何规则束缚的……狼…?…

        孤狼?……小助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用这个比喻。

        那东西走在旷野上,即便因故远看上去像丧家之犬,走得慢腾腾,尾巴低垂,皮毛成缕,甚至冷不丁还会觉得有些低眉垂眼。

        可如果需要的话,下一秒它就可能突然开始向你狂奔,不用一眨眼就狠狠地咬断你的喉咙。

        然后它吃得饱饱的弄得脏兮兮的,便会找到一汪溪水,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舔舐干净。

        它就又是光芒万丈的它了。

        但她与狼还是有些不同,她不肯自己有半点背德之处,即便是杀人,也必然有十足的理由,如果没有,哪怕再麻烦,她也要生造出来。

        可以旁观者来的视角,看她心平气和一步步送人去死,句句有所图、处处有所谋,实在很难不生出畏惧。

        小助理从监控室出去,脸色仍然不太好。负责孔君恰的职员刚换班从另一边出来,看到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小助理摇摇头,两人去休息室,女职员见她竟然点烟,有点意外:“不会是出什么数据问题了吧?”

        “不是。”小助理说完又有些迟疑:“我也不知道。我觉得,‘那位’有点……”

        “有点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本来就这样,还是数据上发生了什么异化。大概需要一些,她本来的性格数据作为对照才能看得出来。因为她身上本来就受到的第一世界的数据污染,会不会出现严重事故……”

        “她做了什么吗?”女职员也紧张起来。这个项目可不能出问题。这么高的薪水,待遇又好。

        “没有。”小助理说完,又斟酌着修正:“还没有。”所以很难决断,要不要将孔君恰唤醒。

        “可以用她刚昏迷的时候我们记录的,最原始的数据作为对照吗?”女职员立刻说:“她在那里的数据特征是有备份的。如果有差异那么就说明,她的数据确实出现了异化。我们立刻对整个数据进行扫描,找出变化的地方,修正回来。”

        小助理点点头。现在只能先这样了。

        对比数据并不是一个小动作,服务器跑了四十七个小时。看到结果的时候,黑眼圈都熬出来的女职员立刻松了口气:“完全一致。”

        小助理却脸色非常不好,数据不应该完全一致。在第一个虚拟世界结束的时候,她的数据被入侵过,入侵进去的恶意数据无法完全清除,最后只能做冻结处理。

        可现在,那些数据已经完全消失了。

        “应该……算是个好消息吧?”女职员犹豫。入侵数据是个令人头疼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了,但起码现在问题解决了。

        小助理点头:“应该是。”

        但两人四目相对,表情都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显得凝重。

        “需要叫醒孔先生吗?”女职员犹豫。

        小助理也难以决断。因为孔君恰和病床上这位的情况不同,他被投入之后,就无法被追踪,要把他唤醒只能用‘硬唤醒’的方式。对身体的伤害是比较大的,如果不是必须最好是不要。

        “可现在并没有发生任何危机。”

        “算了吧。”小助理做了决定:“我们随时注意实验休的动向就好。”


  https://www.biqivge.com/book/23255098/2528491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