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荔枝味软糖
徬晚的时刻，冬雾的日光不再刺眼。
调了色的橘红倒满天空，晚霞让这座钢铁化成的城市，多了几分温柔。
苏叶回到别苑后，躲着人把礼盒藏到床底下，佣人们都忙着准备明日的宴会，就算碰到她也不会注意。
在这几个小时里，她就连王姨都没碰到面。
书房的灯光一直黯淡着。
23：58分。
“生日快乐……”
苏叶躺在被里把打好的短信又删掉，一鼓气加了他的微信，在留言里写下祝福语。
都怪夜色太醉人。
苏叶把手机反盖上，心跳急促起来，她数着跳动98下，翻过手机看，时间还差一分钟到半夜。
这个点没准睡了。
苏叶刚想放下手机，消息通知的铃声响起。
他通过了。
苏叶的左手微微颤抖，她还来不及发消息，手机就垂直滑落，砸到她的鼻梁上面。
她捂住鼻子闷哼了声，缓过劲来才在被窝里摸索着。拿起手机一看，在和沈清和的聊天框里，她发了个表情包。
是只小猫咪在撒射爱心的图片。
下面还写着四个字。
【爱心扫射。】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张图。
苏叶的呼吸顿时屏住，手指像是僵住般，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匆匆地把表情给撤回。
她安慰自己。
沈清和没看到。
果然自我安慰是没用的。
十二点过三分。
在她做出这件愚蠢的事后，沈清和回复了一条消息，“有事？”
苏叶难堪地埋在枕头里，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像条死鱼在案板上扑腾了下，艰难地回道：“沈先生，刚刚不小心按到的，祝你生日快乐。”
“嗯。”
就在她泄口气，以为事情翻篇后。
沈清和又发来条消息：“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结合刚刚那张图。
苏叶莫名觉得，有的事还是别解释好。
带着这样的苦恼，她放下手机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苏叶一早起来，从衣柜里挑了件最喜欢的衣裳。纯白色的羽绒服穿在少女身上，衬得肤色凝如玉润，眉目像是雪化后的春意，带着点点凉意的温柔。
白色很适合她。
顾成安看到她时，也是这般想的。
宴会是晚上六点。
顾成安不到五点就来了明绣苑。
王姨看到他：“顾少爷，是在找你小叔叔？”
“是啊，我想着提早来好把礼物送到他手里”，顾成安收回目光回道。
以往几个年度。
顾成安都是和家人一同过来的，今年倒格外早，自己还备了份礼，果真是长大了。
“清和今天去老宅了，这个点没准在路上。”
顾成安把备好的那份礼交到佣人手上，问道：“王姨，你有看到苏叶吗？”
“她在后院，今天客人多不方便出来”，王姨倒也想让她出来见见世面，可主人家没发话，也不好说什么。
“我去找她”，顾成安说完，便迈开脚步。
他先是给苏叶打了个电话。
没接，才寻到她房门前。
“苏叶。”
在她打开房门后，借着窗外打进来的自然光。顾成安低头透过那条不宽的缝隙看去，看少女耷拉在肩膀的发丝，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向上勾着的眼尾。
再看一眼。
是收拾整洁的房间，摆在窗边的书桌上放着个礼盒，用纯白的印花纸包好。
顾成安神思一恍惚。
苏叶把房门往掩去一半：“你怎么来了。”
“我小叔叔生日宴怎么不能来”，顾成安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件事，故意装糊涂。
“那礼物是送给他的。”
苏叶往后瞥了眼点头。
“你要不和我下楼，等会我小叔就到了，这礼物还是当面送好。”
顾成安像是看出女孩的窘迫，没在提礼物的事，他伸出手直接拉她出门，顺道把门关上。
“一个人在房间太闷。”
苏叶挣开了他的手：“等会那些人我都不认识，我还不如在房间做几道题。”
“你认识我不就好了，我正愁宴会无聊，等会你不出门，小叔叔也会来叫你的”，他又接道：“难不成你想到时候被他叫。”
苏叶不是扭捏的人。
对于主动抛出的橄榄枝，没有拒绝的道理。
—
宴会是六点开始的。
一楼大厅里，男人们身着西装把酒闲谈。身着晚礼服的女人们，唇边挂着得体的笑容，低声在嘀咕什么。
苏叶站在那显得格格不入，屋里的暖气闷得她脸颊漫上层粉晕。
她把外套脱了，穿了件粗麻花编织毛衣。
坐在靠边的角落，吃着点心。
“你们俩的关系那时候好成这样，明明都是同学，顾成安你的差别对待有点明显。”
霍弥生从背后出来，揽住顾成安的肩。
“你不是不来。”
霍弥生撇了下嘴，眼神往门口方向示意，“要不是我爸逼着，谁愿意参加这么无趣的宴会。”
“你小叔叔呢，怎么大人物耍性子还不出场。”
霍弥生向来说话没大没小的。
顾成安不在意，像是习惯地忽略一些词，说了句“在路上。”
宴会开始十多分钟，底下的人有些躁动。
直到门口进走道人影。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宾客们见是沈清和，眼底流露出迫切又克制的热情，想着能上去搭几句话，还要为着点面子，掩饰自己的“殷勤”。
霍弥生看这场面冷哼了声：“这群人可真坚守初心，一如既往地趋炎附势，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了，自己还不知道。”
他说这话时，把自己的父亲也数落了顿。
人的本性在利益前面是多么脆弱，帝国地建立就是在不断地夺取资源，霍弥生享受着前人的成果，自然不知道那两字背后的代价。
沈清和简单地寒暄两句后，视线往他们看去，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手里握着香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顾成安朝他说了几句祝福话。
“果真还是有点血缘关系的亲，你看顾家要不是有沈氏扶持着，当年都不知道要被那群豺狼虎豹怎么吞吃。”
“不过顾小少爷身边那人是谁。”
“霍家独子啊，你连这都不知道”，女人掩着唇低笑道：“就是在酒厅公开讥讽二公子的那位，我在和你说件趣事。”
“霍弥生刚放出那些话，后脚就被他父亲逮去赔礼道歉。那位也是倔性子，怎么都不肯，还是被停了半个月的信用卡才低头。”
“怪不得站在那脸色那么臭，不过我说的不是他，是他们中间的那个女孩。”
女人盯着苏叶的脸思索了会，疑惑道：“我也不知，没准是他们俩的朋友。”
“朋友还带到这来，简直是在当过家家玩。”
“没准是带来长世面呢”，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下。
—
作为宴会的主角。
沈清和的举动难免惹人注意，别人敬他的酒，他只是象征地抿了下，这样的态度已经很给面子。
以前没注意过，现在才发现沈清和的唇很薄，是薄情男人的标识。
苏叶在宴会上当着个“小透明”，专注地吃眼前的美食糕点，暗地里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不过身边坐着两位，想当位小透明也难。
“你们俩坐在这不无聊。”
“无聊。”
“不无聊”，顾成安看眼霍弥生：“无聊你还耐着性子坐这，那些人找你叙旧你怎么不去。”
他交的那群狐朋狗友，顾成安是看不上眼的。要不是命运捉弄，“顾”“霍”两家有逃不开的利益关系，他连霍弥生都不想认识。
霍弥生转过头，散漫地说：“和他们叙旧，岂不是更无聊，还不如坐在这感受时间流逝。”
现状没维持多久。
霍父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出现：“弥生，我让你送的那份礼呢，交到二公子手上了吗？”
见他没吭声，霍父心底也摸了个准，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真想把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育一顿。
霍家的产业迟早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能挡一时，也护不了一辈子。
“伯父好”。霍父亲昵地朝顾成安点头示好，走上前点了两下桌面：“那份翡翠山石，你放哪了。”
“车后备箱。”
……
在他父亲发怒前，霍弥生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瞧着像是叫人去拿礼了。
霍弥生走开了。
苏叶紧绷的弦才松开，肩膀放松地向下耸了耸。
尽管她否认，心底还是在忌惮霍弥生，他做事恣意妄为，全凭自己的喜好。喝甜茶还是浓酒都在一念之间，这么不定的因素让苏叶烦忧。
苏叶不想和霍弥生接触过多。
没过小会，沈清和也被自己的家人叫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宴会里的人像是得了一种“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标准化的表情。
她在这群人里。
显得一点也不虚荣。
论强颜欢笑的本事，苏叶远不如他们，她讨好人的手段简直幼稚得很。
沈清和身边一直围着人，年轻貌美的，年长沉稳的，她坐在这像是一节脱尾的车厢，看着前车人的欢歌笑语。
上流社会形容的场景，苏叶终于领会到。
沈清和疲于交际太久，神情带上倦意。
季名扬上前给他递了个电话，他收敛笑意往后院走去。
苏叶觉得这是个好时机，送上她那份“微不足道”的礼物，她急匆匆地跑回房间，抱起桌上的礼盒。
他还站在原地。
“沈先生”，苏叶喊出的声音带着喘气。
沈清和回头看到她手里的礼盒，像是不懂似的，等她开口先说。
“嗯，我准备了份礼送给您，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是想送给先生”，苏叶不敢对视，絮絮叨叨地讲着：“毕竟我也想庆祝你来到这世界的那天。”
有很多人和他说过“生日快乐”。
苏叶却是第一个说，想庆祝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个满是尘埃又能开出花的世界。
沈清和亲手接过礼物，没说过多的感激话，他的举动足以说明一切。
苏叶转过身忽地想到什么，反跑回来从兜里摸出颗软糖。
是荔枝口味的。
“我每次过生日都会吃颗糖，是荔枝口味的，很好吃。”
女孩的指尖在他手掌伸展开，短暂地触碰后，惊地蜷缩收回。
像阵春风席卷而来，又散去。
-
回到宴会后。
宋辞笑：“出去趟还收了礼，谁送你的见你那么开心。”
宋辞也是位能人，可以从他万年不变的表情里读出喜怒哀乐。他是沈清和高中时期到现今为数不多的好友，热衷于为游戏产业做“贡献”，甚至和家里吵翻天。
他看了眼季名扬，后者才反应慢地上前替沈清和收好，又被嘱咐放到他的房间。
宋辞看到这局面，好奇心更甚，熟络地开玩笑道：“看来那里面装的是宝贝，你要偷偷藏起来看，难不成是那位玫瑰丽人送的。”
玫瑰是要养在温室里的。
她更像是生长在溪畔路边的野蔷薇，攀援着灌木，带着急尖又圆钝的锯齿。
“那可不是玫瑰。”
沈清和轻轻地说了声，目光不知看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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