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有人那么恨她
天枢追上了方渺渺:“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方渺渺负着手，步姿傲然六亲不认:“就是字面意思。”
天枢哭丧着脸:“我不信，你必是诓我的。”
她呵呵一乐:“爱信不信！不瞒你说，当年我差点都提亲了！”
天枢气急败坏:“止渊有什么好的？”
“长得好，本事大，听说白烬离轩还有钱。”
天枢气白了脸:“我也有钱，我在鸿蒙天还有府邸呢，比苍朔的房子值钱多了！”
方渺渺莫名其妙瞅他一眼:“聊止渊仙尊呢，说你的房子干什么？”
天枢气结。
方渺渺自觉大胜。忽然脸色一变，止了脚步。天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来已走到幽明谷口。
两人沉默一阵，方渺渺忽道:“布阵的不止司鳞一人。你说过天灯图中的人祭要按特有位置排布，也就是说，花宴的座位是按阵图排的。魑长老也说过，事发的前一刻，他察觉座位排布有问题，却已来不及反应。宴会布置是由魅长老负责的，她跟司鳞关系一般，不会由司鳞左右。影响了魅长老安排的，另有其人。”
天枢微蹙眉:“你还是怀疑魑长老吗？”
她停了一下脚步，偏头唤了一声:“青灯。”
白天里青灯显不出身形，只有声音响起:“主人，青灯在。”
她问:“ 止渊仙尊说，心有魔念就无法驱除魔身，他说的对不对？”
青灯答道:“的确如此……”
她点点头:“这么说来，魑长老能驱除魔身，必是心无魔念，那自然不是他了。”
青灯的声音似要破碎:“主人……青灯……经不起风……”
她恍然大惊:“是我疏忽了，你快回灯里！”
“没关系……青灯为了主人……万死不辞……”
她懊恼道:“什么就死不死的了，快回去快回去！”
“是……”
声音缥缥缈缈消失了，看样子青灯回灯里了。方渺渺拍了拍灯，心有余悸:“抱歉，我忘记你怕风了，以后在室外再不叫你了。”
天枢抬手在半空，试了试拂指而过的微风，脑门冒出火星:“这也叫风？！”
方渺渺拍了他一下:“我们青灯娇贵！”
天枢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一眼挂在她腰带上的青铜灯。早晚找个机会把这矫情货扔了！
方渺渺还是不愿进幽明谷，却步不前。天枢在她身上裹了大氅，让她等在谷口，他自己进去查看。
谷中彼岸花海已在凶蛊散去时瞬间枯败化灰，只余一片焦土。她站在谷口，似思绪万千，又似一片空白。水落石出，灰飞烟灭的这一刻，她没有欢欣和释然，反而心情沉重，心境空落。司鳞的背叛，怨恨，都源自她对蛟族的所作所为。虽然天枢为她辩白过，她还是无法摆脱三百族人因她而死的负罪感。若她当初处理事情再宽容一些，手段别那么强硬，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了？
天枢出来后，对她说:“凶蛊全部消散了。回头与魑长老商议一下，将幽明谷建作墓园吧。”
她没有作答，忽地化身成猫纵到他手中。天枢将猫儿往衣襟中裹了一裹，任她把脑袋抵在自己怀里，拿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抱着猫儿来到行宫时，猫儿已不知何时睡着了。他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盖好被子，看了猫儿半天，发誓似地自言自语:“绝不能让她再见到止渊。渺渺是我的。”
外面忽传来话音:“星君，白影有事要报。”
白影前两天已离开大夜弥城外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天枢走到门外，问道:“有什么情况？”
白影禀道:“星君，属下昨日路过枕月云宅，便拐去看看沈炎好了没有，却发现可疑情形。”
“那个无师自通仙术的沈炎？如何可疑？”
白影道:“属下怀疑，沈炎正在被人用魔修术炼化成凶蛊。”
天枢的手猛地攥紧，眼神有一瞬间透出血色的撕裂。
方渺渺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行宫的榻上，睡梦中不知何时化成了人形。天枢不在，案几上照例又有个食盒，挪开一看，果然在底下发现了天枢留下的信。
天枢在信中絮絮叨叨说了他要出门一趟，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赶回来，让她留在城中好生休养。城中事务现有魑长老打理，想必没有问题。吃穿用度他都已令人替她准备，不必烦忧。若有急事，她可以用七星玉佩调动境内一切人力，如他天枢亲临……
这一次的书信洋洋洒洒足有千字之多，最后险些要写不下了才落款，那“天枢”二字挤在纸角颇有委屈之感。若不是纸张限制，他不知还要写多长。从头至尾念下来，浑似天枢本人站在面前喋喋不休，好不容易看完，方渺渺感觉脑壳疼。不过，原本空荡孤寂的心境倒似被填上了几分，好受了一点。
折起信时，又感觉耳边静得沉冷，忽然很想听这家伙继续啰嗦下去。她记起自己半睡半醒时，听到天枢跟人说话，提及了枕月云宅，想必便是他此行目的。
“枕月云宅……”她低声念了一遍这地名。
苍朔凡间盛行修仙，门派林立。枕月云宅沈家在凡人眼里是修仙世家，其实没出过大能修者，靠着贩卖低等仙器符咒给凡人，以此富甲一方。但在妖王看来只是小门小户，只因离大夜弥城近，她才有所耳闻。
她记得在碧落祠前，白影刚回来时，曾对天枢禀报说什么枕月云宅沈昆之子走失，他已帮着找到了。似是一件小事，但现在天枢竟亲自去了，难道又丢孩子了？
偷孩子的那可是大恶人，若把恶人干掉，不就是一份大功德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现在千灯图的魔主查明，司鳞已死，幽明谷的事暂告一段落，幕后主使还需调查，却暂时没有明晰线索。危机仍然在未知处潜伏，不知什么时候还会给妖族致命一击。
现下方渺渺的当务之急，是积功德交换梅花契的灵力，长回妖尾，恢复法力，召回妖龙阵符，回归妖王之位，率领妖族应对无形逼近的敌人。
她唤了一声，“青灯。”
此时是傍晚时分，夕色从窗口投进来，青灯显出的身形有些模糊，应道:“主人有何吩咐？”
方渺渺问:“抓一个偷孩子的拐子，算不算积一份功德？”
青灯答道:“算或不算，最终要由梅花契判定。青灯不敢断言。”
“那只能做了再说了。”方渺渺决定抓住机会，去抢个功。哦不，是去积个功德。
她检查了一下随身物:青灯，住着小石头的七星玉佩，剖风刀，还在袖袋里发现了婆娑金铃，自是天枢留给她的。
她将剖风刀背在身后——以她化形境的修为，尚不能把武器化作灵武收在灵识中，刀只能背着。剖风刀刀身薄长，衬在她纤薄腰背上，显得锐气十足。
离开行宫，方渺渺先去医所看望了一下鸣清和浊扬。这两人身上不光缠着绷带，还被锁链拴在床头……一看就是魑长老的惯用手法。他必是怕这两人不安心养伤跑去找他，先下手为强了。真是驯徒有方啊。
两个家伙拴着链子，丧气得像两只小狗。见方渺渺来，立刻开心起来:“哎，小师妹，你来了！”
方渺渺一头雾水。她怎么成他们师妹了？
这俩小子之前见方渺渺执意守护魑长老，以为她想拜魑长老为师。不久之前师父过来时他们特意问过，师父也有意收她为徒，于是两人就自顾自把师妹先认下了！
方渺渺也不理会这点小事，随他们叫，只用长辈的眼神慈爱地打量着他们，往两人床头各搁了一包果脯。这是她路上来时，用天枢的玉佩从干果铺子里赊的。两个家伙更开心了。
方渺渺问道:“ 鸣清……”
鸣清正色道:“要叫大师兄。”
浊扬捅了鸣清一下，鼓着被果脯撑起的腮帮子道:“别难为小师妹，不是还没行拜师礼吗？”
鸣清:“早晚的事。”
方渺渺接着问道:“你知道伏虹现在在哪吗？”
伏虹是魅乙长老的唯一徒弟，一个性情张扬的女孩子，与魅乙的气质颇有几分相似。魅乙不在了，她得替魅乙照应一下伏虹。
方渺渺这次回来，却始终没看到伏虹的身影。她也想过问魑长老，又怕惹他生疑。她知道鸣清与伏虹从前关系很好，便来他这里套消息。
鸣清听到伏虹的名字，嘴里的果脯顿时卡在咽喉，猛咳起来。
方渺渺上前替他拍了几下背，心悬起来:“怎么了？”
鸣清抬起眼来，眼眶微微发红，不知是不是噎的，急切道:“小师妹，你认识伏虹？最近见过她吗？”
方渺渺摇头道:“我没有见过她，也不认识她。只是久仰伏虹风采，想与她结交。”
伏虹虽不是大妖，但做为魑长老唯一弟子，名气也是不小的，她做为一个小猫妖，仰慕伏虹很正常。鸣清脸上闪过失望:“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有百年了。”
方渺渺愣怔:“百年？”
鸣清低下头，声音打湿似地涩哑:“百年前魅长老在幽明谷遇害，众人皆认定踏月尊主是魔主，伏虹亦不例外，对尊主恨之入骨。我师尊却持有异议，伏虹因此与师尊当堂反目，我劝了几句，她连我也恨上了，然后就离开了大夜弥城，说她不将踏月碎尸万段绝不回来。从那之后就杳无音信。小师妹，你若遇到她，你跟她说……”
鸣清抬起头来，屋中已不见了方渺渺的踪影，后半句话卡在喉咙。
栓在另一张床上的浊扬咬着果脯说:“师兄，小师妹已经走了。”
方渺渺走出医所，心中结着一团失落怅然。她挂念的人，是那么磨牙吮血地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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