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雨霖楼虽然是远近闻名的烟花场所，但其中立有一条死规矩：绝不染指地主家中的孩子。

        说来也巧，庄云衣知道这件事情还要多亏薛府中狂妄自大的薛招财。

        他是雨霖楼的常客。曾经因多看了那头牌一眼，便在家设大宴，用大轿抬着将人请到了家中。那日，薛府烛光冲天，半梦半醒的庄云衣被烛光照醒了。她揉着眼，第一次在这里听见了年轻女子的笑声。

        像窗外的黄鹂一样，空灵动听，能立马引人去看，引人去寻。庄云衣推门走了出去，她走时带上了一顶帷帽，白纱掩面，没人看清她的面容，再者，她是顺着小道穿到宴客亭台之背的，这下就更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窸窸窣窣的响动从灌木处传来，它的枝叶被一双纤细白净的手分出一个洞眼。

        从洞眼向外看，薛招财正躺在长凳上，手揽佳人送香风，头朝着天说混话。“薛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女子不知道听见他说了句什么，小脸一黑，赶忙扭开了头。

        “我不过随便一提，你怎么生气了？怎么，那贱女人今日在路上辱骂了我三句话，我现在不过还回去一句，你就嫌我腤臜！我平时待你不薄……”薛招财抓住她的手，捏了好几下，“莫要负了儿郎一腔赤忱心念。”

        庄云衣：呸！他薛招财算是个什么儿郎，就是个投胎时运气好的痞子流氓！还赤忱心念……分明就是头披着狐狸皮，还安着鬼祟恶心的坏狼！

        光听这一句就脏了两只耳朵，呸呸呸！

        “薛公子，你误会我了，不是这样的……”

        庄云衣的身体已经挪出去了大半，但听到那女子开口说话，又慢腾腾地挪了回去。那人扭得一手好腰，腰间珠链轻摇，像玉器相撞，铮铮之音似淙淙溪流，听着让人心旷神怡。舞了一阵，那女子见薛招财面色和缓，才敢壮胆上前，说道：“不是那家小姐说不得……”

        “薛公子，你再怎么怨她恨她，也不能咒她咒到这雨霖楼里来。”

        “这雨霖楼的建楼人曾经落难，被秋华镇中的一位地主救了性命。后来，他因这段特殊经历，对落难者心生同情，便开始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与被弃养的孤儿，大建此楼，专靠卖艺赚钱。”

        “再后来……”

        庄云衣看见那名女子用香扇掩面低笑，实则是在背后狠狠剜了薛招财一眼。不用细想都知道，正是因为有了像他这一般豪横的人，才会让好好的雨霖楼慢慢变了味儿。

        “总之，他念及旧恩，便坚决不收地主家的孩子了。薛公子，这是历来就有的死规矩……诶？！”

        他哪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他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薛招财以为她在教自己说话，坏自己兴致，他拿起酒杯泼了她一身。那女子湿透了，偏偏那日她全身上下都穿的是轻薄易舞的粉黛纱衣，沾了水，隐约透出了些不合粉黛的颜色。

        “薛公子，你……！”她匆忙遮住，脱去脂粉才能看出：此刻，她的面色是多么地惨白。

        可天未明，宴未散，她只能以“换衣”为由短暂地离开亭台，换完衣服后还要再回来。庄云衣知道她没有选择，但是……难道真要这么简单就放过这薛招财么？

        不，她心想，自己绝不要这样袖手旁观！

        闺房中。

        “是谁？！”

        雨霖楼头牌“海棠”好不容易才从薛招财那里逃出来。她的脑子还回想着刚刚的场景，现在背脊发凉，身子也止不住地哆嗦。她对一点风吹草动声都十分警觉，自然注意到了有人正在靠近这个地方。难道……是薛招财？他等不及了？她出声询问，想阻止他闯进来。

        “是我，我不是薛招财，我是来帮你的。”

        此时，庄云衣还不是哑巴，只是一个负责整理仓库又没什么人知道的小奴隶。听到出声者和她一样是个女子，海棠安心了许多。

        海棠：“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庄云衣：“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让我进去，免得被其他家奴看见，我们两个都要受罚。”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那天在闺房中发生的事情只有庄云衣和海棠二人知道。她没有忘记，也不可能会忘记，那是她第一次对这个地方做出的“抗议”，而等到第二次，她就被押上那辆马夫的马车直接逃离了。

        雨霖楼中既然早早立有这条规矩，那就不可能会出现洲楚介口中的这些事情，可他喝醉了酒，有必要扯谎来骗他们么？

        这件事若为真，那问题就大了。

        雨霖楼的建楼人离世多年，可他立下的规矩就像先辈留下的祖训，是个商人都该知道，这些最为本质的东西，非到必要之时，是绝对不能随意更改的。

        到底是谁在破坏这些规矩？又是为的什么？

        庄云衣执意走这一遭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好奇，更是为了……马杜。秋华镇中的人排挤马杜，不仅是因为他生为异族和那与众不同的外貌，他们更加害怕他会用自己那天生怪力做坏事。

        毕竟，像薛招财和刘甲刘乙刘丙三兄弟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口袋里稍微有些钱财，就能横行一方，作恶多端。若是换到马杜身上……谁能相信他不会做出更加恶劣的事情呢？

        庄云衣深知他本性不坏，但要想让他在这秋华镇中安居乐业，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他那独一份的好意就已经足够让人为难的了……

        这世界上怎会存在只会对一个人好的人呢？

        说到这个，庄云衣的头又开始疼了。那洲楚介早已将马杜看作是自己的知心好友，可他与他喝酒时竟然完全不劝，他醉倒在旁，打碎了不知多少个酒盅，他也不管不顾。

        这饭桌一片狼藉，最后还是她拽来皓戈与珠儿，又掐住马杜的耳朵，让他与他们一起收拾残局。起初他还不太愿意，皱着鼻子不情不愿道：

        “花那时间搭理他干什么？”

        “媳妇，我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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