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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潜还有几天就要参加招生考试了,鸣鸠比他本人还紧张。鸣鸠很信任周潜的实力,就是因为太过信任,所以知道他十有八九都会顺利考上樟源。一想到这儿鸣鸠的心就开始悬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结果的发展。

        鸣鸠放学的时候收拾东西心不在焉,文具盒好几次都掉在了地上。陈阳敲敲她的脑袋,问她又在想哪道奥数题不会做了。

        ”不是因为这个。“鸣鸠皱了皱眉头。

        “那是因为什么?”

        陈阳不知道周潜的存在,鸣鸠只是跟他提过,妈妈有个比自己大两级学生,自己经常去他家里听课。但陈阳哪儿能理解她的心情呢?陈阳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带着她到处玩,他比自己无忧无虑得多。

        鸣鸠没再说话,装好书就拉着陈阳走了。

        ——————

        那天晚上妈妈给周潜打电话,叮嘱他要认真仔细,但周潜好像听不进去,一直支支吾吾想说什么。

        “韩老师,你也把鸣鸠带上吧。”周潜见电话里顿了一下,立刻补充说,“让她也提前感受一下。”

        鸣鸠偷偷笑了,这个理由连她都看得穿。

        “好呀,她还吵着要来呢。”妈妈看了一眼鸣鸠,她立刻变得窘迫起来,别过头假装不在意。

        但鸣鸠心里开心极了,她想象着周潜踏进学校,奋笔疾书的样子——自己好像永远也达不到他的那般从容——走出考场镇定自若的样子。她甚至还想给他做个加油海报,至少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似乎这样做就会被赋予什么奇特的魔力。

        但鸣鸠不希望他超常发挥,他如果能出什么错就好了,或者,有什么别的不可抗力因素导致他的成绩被隔离在了樟源的门槛外,既没有否定他的实力,也让他进不了樟源。

        鸣鸠在祈祷奇迹发生。

        考试当天,鸣鸠坐着爸爸的车,奔向了樟源。那天鸣鸠起得很早,相比于从前她卸下了起床气,麻利地乖乖收拾好,她有些迫不及待和兴奋。

        周潜一家已经在门口等候了。鸣鸠再次看到了周潜的爸爸,他的脸色依然不好,和热情的女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鸣鸠不愿意靠近那个男人半点,仿佛自己一旦突破结界就会被冻成冰。他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鸣鸠也板着一张脸望着他,但他丝毫不在意一个孩子的脸色,继续冰冻自己周围的空气。

        周潜看着鸣鸠微微一笑,心里的石头轻轻落下。鸣鸠在场,他好像更安心了,或许是鸣鸠时常陪伴自己做题,自此形成了一种习惯。

        ”叮铃铃——“刺耳的铃声从学校腹部传来,回荡在方圆几里的上空。

        ”周潜,该去考试了。“

        周潜点点头,抿着嘴唇往人流里走。走了两步,他顿住了,回头一望,鸣鸠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正跟着他,风吹起她额上的发丝,就像肆意飞舞的加油棒,在悄悄对他说:加油。

        鸣鸠觉得那是自己经历过的最长的两个小时。她在校园门口来来回回了几十次,地上的叶子被踩了个遍,站得脚都麻了。爸爸妈妈和周潜的爸妈在断断续续地聊着漫不经心的天,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准确地说,她对周潜爸爸的任何谈吐言论都不感兴趣。

        鸣鸠望着樟源的校门发呆。这所私立学校有豪华的教学楼和广阔的操场——鸣鸠极目远眺能看到的就这么多了。这里真漂亮,怪不得周潜想来这里上学。那我呢?会不会也能在这里上学呢?鸣鸠立刻摇了摇头,她诧异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自己也要否定自己?

        刺耳的铃声再次从学校腹部传来,紧随而来的是人群攒动发出的轰鸣声。周潜被人流推着出来的,他的脸上挂着喜悦,鸣鸠知道没有发生自己幻想的奇迹。

        ”周潜,考得怎么样!“妈妈摸着周潜的头,眼里闪着光。

        ”老师,那些题和您给我讲的很类似,我一个小时就做完了。“周潜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的笑容都快渗透进地底,浇灌出花朵了。

        鸣鸠也很少看见妈妈这样的表情,她在替周潜感到高兴。可自己连奥数题都做不会,妈妈岂不是会很失望?鸣鸠瞬间被扼住了喉咙,哽得生痛;所有人都沉浸在欣喜里,只有鸣鸠在对自己感到失望。她一直在追赶周潜,但永远也赶不上;以前觉得自己学了奥数也会像他一样厉害,但题目层出不穷,错误堆积成山,她永远也做不完。

        ”鸣鸠,你怎么了?“周潜捕捉到了游离的鸣鸠,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啊,没什么啊。“鸣鸠低下了头,假装在研究自己的鞋尖,”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妈妈似乎有些惊讶鸣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未来得及回复,周潜笑着说道,“一定是在外面等得无聊了,鸣鸠想回家了。”

        ”是呢,”妈妈也笑着附和,“没事鸣鸠,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鸣鸠没有讲话,把头微微嵌进了前胸。

        一想到眼前这堂皇的学校就是周潜的归宿,鸣鸠再也说不出话来。

        ——————

        期末考试前的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鸣鸠只考了第五名,林阿荞也排在她前面。她看着那张贴在黑板旁的成绩单,盯着林阿荞的名字,眼前浮现了她人畜无害的笑容,她就这么站在高处望着鸣鸠,望着所有人。

        鸣鸠转过身去,把它抛掷脑后。她不是在意成绩,也没必要在意别的什么。

        陈阳正好挡住了走出教室的鸣鸠,“出去干嘛?马上要上课了。”

        “上厕所你也管。”

        “你明明刚从厕所出来。”陈阳往旁边一瞥,原来是成绩单挂出来了,“我看看你第几名第五名欸,挺厉害的呀鸣鸠。”

        “你第二。”鸣鸠用她深邃的眼睛盯着陈阳,仿佛引诱陈阳自己走进去沉没。

        “这些数字有啥好看的,又不能代表什么嘛。下课我带你去吃米线怎么样!”

        “我今天不舒服,就不吃了吧。”鸣鸠觉得每个星期总有那么一两次蹭吃很不好意思。

        “带你去喝汽水!”

        “不喝。“

        平时鸣鸠一生气,说带她喝汽水就好了。今天是怎么了?陈阳又看了一眼成绩单,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陈阳了解鸣鸠,鸣鸠不是个刻薄的人,她也不是对林阿荞有意见,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落后。

        放了学,陈阳把模拟卷甩在鸣鸠的桌上,鸣鸠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来,我们一起看看什么题错了。“

        ”干嘛啊,考都考过了。“

        ”你也知道考过了呀大小姐。“陈阳顺势敲了敲鸣鸠的脑袋,”那就别想了呀,今天超市搞活动,汽水买一送一,你再想就没有了。“

        ”真的吗?“鸣鸠半信半疑,手里收拾书包的动作越来越利索。

        ”快走吧。“陈阳揽着鸣鸠的脖子走在操场上,夕阳单单就照着两人。这偌大的操场里,两只小小的身影被太阳包裹着,暖暖地发着光;他们就这么跑着跳着,消失在了余晖里。

        远处的教学楼,林阿荞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很孤独,一直都是。她忍不住在无人的教室里哭泣,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像是被人听到自己就会遭殃,她就是这么胆小。

        林阿荞回到家里,硕大的水晶吊灯如画一般悬在空中,呼吸声很清晰,她憎恶这安静得几乎令人发疯的环境。她一脚踢开鞋柜旁的芭蕾舞鞋,泪水从下眼睑滚落,在衣服上弹了一下,在地上凿出了水洼。

        ——————

        期末考试前要开家长会,这成绩还是要被妈妈知道。

        在鸣鸠眼里,不管金宝座、银宝座,只要是宝座,它就是实力的象征。没有拿到前三名的鸣鸠,好像给妈妈丢脸了。

        妈妈看着鸣鸠的成绩单皱了皱眉,指着她的数学卷子,问她的奥数学得怎么样了。鸣鸠怎么回答呢,她感觉更给妈妈丢脸了。她没说话,妈妈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也并不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考得不好,只是身上有家长和老师的角色,这么问一句是应该的、是合理的。

        鸣鸠抬头便看见了陈阳的妈妈。她有一头波浪般的长发,穿着素色的长裙,嘴上抹着艳而不妖的唇彩。她和周潜的妈妈又不一样,周潜妈妈眼里带着忧虑,但陈阳妈妈眼睛里全是星星。

        陈阳和他妈妈长得好像,神情好像,言语好像。他妈妈给他理理衣领,叮嘱他等会儿不要乱跑。

        “我不是听说你有个玩得很好的女同学吗?叫什么鸣鸠对吗?”

        鸣鸠瞬间唤醒了对自己名字的感召力,她放大的瞳孔让陈阳一眼就注意到她了。

        “对!就是她!——鸣鸠!”陈阳和鸣鸠离得并不远,但他的声音穿透了整个走廊,让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这个小女孩。鸣鸠窘迫起来,她看见妈妈也在向声音的方向张望。

        陈阳向鸣鸠飞奔过来,她感觉陈阳就像是要带她坐上一艘即将启航的飞船,迫不及待地要把她牵走。他望着鸣鸠的妈妈笑了笑,大大方方介绍起自己来:“阿姨好!我叫陈阳。”

        “你就是陈阳啊,鸣鸠也常提起你呢。”妈妈看见陈阳满是期待的眼睛,觉得实在可爱,摸了摸鸣鸠的头说,“跟他去玩吧。”

        得到通行证后,陈阳不等鸣鸠回复就抓起她的手。

        “陈阳你小心点,鸣鸠是女孩子,不要这么粗鲁。”陈阳的妈妈轻声说着,满是星星的眼睛靠近鸣鸠的双眸,“陈阳经常说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呢。”

        “谢谢阿姨。”鸣鸠小小的脸蛋上浸满了红晕。她也经常受到别人的夸奖,但这次鸣鸠就像惊慌失措的小雀,仿佛被添上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既然鸣鸠是你的好朋友,那你要多多照顾鸣鸠哦。”

        陈阳郑重地点点头,这件事得到了妈妈的见证,陈阳会做得更上心了。陈阳坚定地看着鸣鸠,看得她很不好意思,害羞的公主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眼神回应王子。

        陈阳笑着跑远了,他朝鸣鸠招手,阳光从他的发丝滑过,照射进了鸣鸠的眼睛,尘埃浮在暖黄的光里,洒满了远近。

        两人跑着玩着笑着,疯得累了,便坐在花坛上吹着凉风。教室里回荡着扩音器的声音,每个老师的声音都不一样,混杂在一起就像在听一首拼接而成的交响曲。

        ”鸣鸠,你看。“陈阳指着那抹红晕,就在云层的边缘,那是太阳留下的残影。

        ”真好看。“鸣鸠摇晃着双腿,享受着这种虚无感。

        ”鸣鸠,以后我们一直做同桌吧。“

        她扭头望着他,没说什么话。

        ”我还是觉得,你才是最好的同桌。“

        鸣鸠轻笑一声,仍没说什么话。

        “他太闹腾,我不喜欢。”陈阳越说越觉得自己像是在撒谎。

        鸣鸠低着头,陈阳没有注意到她微微颔了首。

        ”鸣鸠?“

        ”嗯?好啊。“鸣鸠揉了揉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鸣鸠忘了自己考试考了多少名,忘了有谁排在她前面,忘了今天是家长会,忘了还有多少奥数题不会做。

        鸣鸠觉得这是自己最放松的时候。

        ——————

        一个星期以后,周潜的成绩出来了。

        理所当然地,他考上了樟源,也考上了一中,更理所当然地,他选择了前者。

        鸣鸠没有想象中难过,她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即使自己在祈祷奇迹发生,但事实上她心里清楚,这是注定的,就像她和樟源无缘也是注定的一样。

        周一上课的时候,陈阳的座位空了,鸣鸠以为他迟到了,直到过了早读,也没见他的影子。

        第一节课上课以后,她就一直朝陈阳的座位观望,那里迟迟不被填满,她就一直心慌得紧。老师注意到了她,厉声叫她站起来,责问她在走什么神。

        她总不能说自己在想陈阳去哪儿了吧?

        鸣鸠咬着嘴唇,回答:”老师,对不起。“

        ”想什么去了?“老师非要追问。

        她吞吞吐吐,惹得有些人偷笑,她想不出什么比坦白更好的理由了,今天我鸣鸠就要栽在这儿了吗?好丢脸

        如果此刻有人能奋勇而立解救她,她就可以顺杆往上爬,安全到达目的地。但她没有接到任何人的杆,离她最近的林阿荞还在低头玩橡皮。但她怎么能抱希望在她身上?

        ”老师,鸣鸠今天早上肚子不舒服,可能现在还没好。“姚畅在前排举着手,眼神钉在老师的身上。

        ”那就坐下吧,要注意饮食,上课认真点。“

        鸣鸠在坐下之前看了眼姚畅。她还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小女孩,她永远都是一头干练的短发,别着一个黑色的发卡;跟任何人的交流都不多,天天跟在陆途身旁。

        他们从记事起便认识,一直在一个班,成绩永远一前一后。鸣鸠对他们的了解仅此而已。

        鸣鸠很感激姚畅,但因此对林阿荞的好感降低了些。本想和她好好相处的鸣鸠,现在也不想抛出橄榄枝了,这人太不够意思。

        下课后鸣鸠询问班主任陈阳的去向。班主任说,陈阳请病假了。

        鸣鸠第一反应是惊奇他这样的铜墙铁壁也会生病呢。

        “那老师您知道他家电话号码吗?”鸣鸠在老师怪异的目光注视下问出这句话。班主任慢悠悠地从一堆文件夹里抽出通讯录,手指捻数的模样好做作,鸣鸠心想,可以快一点吗?

        不过他俩一直玩的挺好。班主任的内心独白安抚了自己,动作稍快了些。把电话号码告诉了鸣鸠后又向他嘱咐了几句官方的无用话。鸣鸠乖乖地点点头表示接纳,转头就把它忘了个干净。这些话以后还会听无数遍,记它作甚。

        中午回家吃饭时,鸣鸠用房间里的座机偷偷地打了电话。

        电话慢腾腾地“嘟嘟嘟。”鸣鸠的心跳得“砰砰砰。”

        咔嗒一声,信号接通,话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阿姨好,我是鸣鸠,我看早上陈阳都没来上课,是生病了吗?他现在好些了吗?”

        “是鸣鸠呀,陈阳是嗓子发炎引起的发烧,现在已经退烧了,谢谢你的关心呢。”

        ”那就好。”鸣鸠松了口气,“老师让我下午把今天发的资料带给陈阳。“

        “你能找着路吗?不用麻烦你了鸣鸠,阿姨下午来学校拿吧。”

        “不麻烦阿姨了,我知道您家在哪。”鸣鸠说完,怕接不住对方的谢绝,就把电话挂了。

        她知道陈阳的家在哪儿,鸣鸠第一次和陈阳一起回家的时候,那时她一直站在路口看着他一直往前走,走过了两根电线杆,一个理发店,身影有正常比例变成黄豆大小的时候,他就到家了。

        她知道他家门前是个干干净净的小院子,种了些花花草草。

        熬过了五点半的课程,鸣鸠冲得特别快。

        她的确是要给陈阳送资料的,只是不过她主动要的,她一路的奔跑,即使满脸汗水也继续往下跑,即使双腿酸胀也继续往下跑。

        她喜欢这样和风赛跑的感觉。

        按自己的记忆走到了陈阳家门口的小花园,鸣鸠摸尽了脸上的汗水,叩响了门。

        是陈阳爸爸开的门,一个憨态可亲的男人。

        “叔叔好……”第一次见到还有些生疏的鸣鸠,不自觉的腼腆起来。

        “你好,你是鸣鸠吗?”他笑得和蔼,招呼她进门。

        “是。这是老师今天发的资料,我就不进去了吧。”鸣鸠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看你都跑热了,进来歇会儿再走,不用不好意思。”叔叔哈哈大笑了一声,推着鸣鸠往屋里走。

        陈阳正在看动画片,看见鸣鸠来了,瞬间弹坐了起来。陈阳妈妈撕了一张湿纸巾给鸣鸠,一边感谢她的热心一边拉着她坐到沙发上。

        “你好了?”鸣鸠开口的第一句不是“你好”,而是带了“了”字的疑问句,让陈阳一时没想到应该回答的话,他又眨了眨眼:“啊……不算吧,不完全好了。”

        “明天可以上学了?”

        “可以,可以吧?妈妈。”

        “可以。”

        鸣鸠悄悄凑近了些对他说,”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生病的呢。“

        ”你这是什么话!“陈阳红了脸,不屑地解释道,”男子汉的确不会生病,我这是特殊情况!“

        鸣鸠把自己做好笔记的书塞给陈阳,“男子汉还要补作业呢。”

        陈阳觉得鸣鸠在嘲笑自己,但却一时语塞,反驳不出什么话来。

        “我休息好啦,谢谢叔叔阿姨,我要走了。”鸣鸠朝陈阳挥挥手,陈阳见过小鸟飞走前的模样,它们也这样振振翅才离开。

        走出门的时候,鸣鸠再次对陈阳笑了笑,是从鼻子里出来的笑意,轻轻地,吹起了她脸颊旁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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