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焦虑
跟霁悟告别后，无邪、泽浣、波波、微澜和风歇雨乘舟西去，出结界经小鄱湖入运河来到繁华锦绣的人间。
绿畴桑麦盘樱笋，因忆离家恰岁更。
清波江头，蚱蜢舟上。
波波看着水岸两侧叫卖的时令果蔬的农妇，不禁想到自己三百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三月时节，她听从父亲的话，来到人间学着怎么让自己吃的饱，穿的暖，过的有意思。
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钱的概念，到了杭州城连间像样的独居小屋都租不到，只能住在租金日付的陋巷简屋，幸好自己有些驱妖除邪的本事，帮了位独居老太驱了一院子的邪祟，才在她的举荐下到罗氏成衣铺去当了个小裁缝学徒。
“在想什么呢？”无邪来到她身旁问道，同样被封了人识的猞猁和鼹鼠在二人身旁上蹿下跳。
波波笑了笑道：“想起我初来人间之时，帮人除邪祟讨生活，还被那些所谓的法师刁难，差点就在杭州城呆不下去了。幸亏罗姑姑收留，教我裁衣本事，让我吃得饱，穿的暖。”
无邪听罢也想起他在幻化镜中看到的景象，她只是低调地帮普通人除邪祟，收点铜钱仅供日常开销求个安稳度日，盘踞在城内的法师帮派见她的本事，邀她入伙她不愿意，还被他们威胁要绑她、辱她、卖她、杀她。
他拉起她的手，道：“之前的日子都委屈你了。”
波波摇摇头：“都是我自己选的，如果我能听我娘的话，早早拜入北冥渊也没有那么多事情。但或许那样的话，你我也结不了姻缘。权当历练了，好在有你，这样的结果很好。”她无比满足的握起了他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感慨往昔，小舟停靠码头，众人下船休整。
波波、风歇雨和微澜在街边闲逛，泽浣和无邪在后面跟着，几米远的地方阿炳也不紧不慢的追着他们走。
“波波看，这个笋多新鲜。我想起我娘常弄的老腊肉焖笋了。”风歇雨指着农妇筐里的春笋说道。
时至三月，正是食笋的时节。
波波看着框里嫩绿的竹笋，才刚俯身便闻到了股春天的味道。
“小娘子，买点吧，新鲜的很，还带着露气哩。”那农妇笑道。
“这笋当天挖，当天下锅才吃得出脆嫩清爽的味道。我们这舟船远行的也没法弄啊。”波波摇摇头道，她看着那另一框里的樱桃笑道：“不如我们买些樱桃吧。”
“想吃笋吗？”无邪走过来问道。
“嗯，这笋看着就新鲜，可惜我们没地方弄。就买些樱桃，尝尝春天的味道吧。”波波说道。
泽浣道：“蔬中第一鲜，你会做？”
波波点点头：“我在后厨当过五年的小墩子，当然会做了。没有油焖笋的春笋是不完整的，春笋对半切开，用刀拍裂，切成段。油热放笋下锅翻炒至春笋微黄，放糖，可以放多一些。再是酱油两勺、花雕酒两圈增香，米醋芝麻油各滴几滴增加风味儿，烧至入味就可出锅。每日逐加餐，经食不思肉！”
听她这么一讲，连那只非练实不食的微澜也吞了吞口水。
“此地有宅院吗？”无邪看到波波讲的起劲，扭头问向泽浣。
泽浣抽笑了下，神卫营在凡间各处都有落脚点，不过没听说过为了口吃的就启用那些隐秘的庄园。不过无邪这样问，当然不是想听他说这些道理的。
“那么我们就在此地庄园内修整一夜吧，庄园离此地不远，也就半刻钟脚程。”泽浣说道。
说罢，几人买了春笋和樱桃，又在小镇上逛了大半日，方才悠游自在地朝那庄园而去。
到了处环境幽静的小院落的时候，泽浣上前扣响了门环，那门环是一对蝙蝠灵兽，在他按照密码规律拍了之后，两只灵兽被唤醒，打了个哈欠，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转了个身，那久闭的大门嘎吱一声便开了。
众人走进去看，是一方三进三出的常规院落，虽然久空无人居住，简单朴素的家具物件上没有一点灰尘，院中花树繁茂，时至黄昏，待他们全部走进大厅，那几道门便自动关闭，厅中烛台也自动燃起了昏黄的烛火，让人觉得这间房舍竟像是活物一般。
“今晚便在此歇息吧。”泽浣说道。波波、风歇雨和微澜端着今早买的蔬菜水果去了后院厨房，准备晚饭。
泽浣叫出暂管此院的土地公来厅中问话，无邪和阿炳则坐在一旁只听不参言。
泽浣问他在江南府的豪贾名流中那户可称行首。
“江南府自古繁华，水路要道，临外海港口，豪门商贾多如牛毛。但要说最翘楚的恐怕要数林家，林氏门庭自三百年前南北分治时打开门面，历经两朝三代而不败，鼎盛至今，旗下产业几乎罗织商贾各行。”那土地公拈着胡须笑道。
泽浣听罢结合暗影门调取的小鄱湖码头往来船只的吞水记录，这个林氏也算榜上有名，此番暗访重点便是此户了。想罢便让土地公先行退下。
林氏？无邪听到这个姓氏便想起波波的姻缘薄上，她那个凡人丈夫就是姓林，这个姓真是让他心生厌恶之情。可事情还是要做，再厌恶也要面对。
泽浣对无邪说道：“下一站便是杭州城，明日我们分道前往，我扮成苦行僧走陆路去杭州府。”
无邪点点头：“我和阿炳到了杭州城，便想办法会会那林家。”
暗影门在人间早已植入萧王朝的监察司，目前监察司的掌司也就是暗影门旧人。他们给无邪准备了套江西府，乾城的商贾名牌身份，此次他们前往杭州便是以打着开分号的名义去接触那些有运输嫌疑的商家。
说话间，波波走来叫他们出来吃饭。无邪、泽浣来到小院中央，见他们支起了小方桌，就着月光摆了一桌子的时令小菜，油焖笋、笋焖老腊肉、腌笃鲜，咸水鸭，麻油鸡拌马头兰，小粥，小葱肉包。
大家封了神识与凡夫无异，闻到香味儿便都举筷开始各祭五脏庙。
被封神识的微澜夹着块笋子笑道：“我从来没觉得这人间的食物这么好吃，又脆又鲜，难怪霁悟之前还说要在人间当个三好道士。”
“三好道士？什么叫三好？是个教派吗？”波波不解的问道。
“不是教派，三好的意思是吃好，喝好，玩好。可惜他要在云梦泽背一年的泥巴搞基建啰！”微澜笑着解释道。
与此同时的云梦泽还是微雨蒙蒙，至晚不休的霁悟正在指挥各州岛夯土加固。
“三好这个标准挺实在，人生在世就是图一三好！”泽浣点头认同道。
“那以后等霁悟把云梦泽建设好了，我们几个再游人间，我们就是个小团队，团队名字就叫三好帮。游历目标就是吃好，喝好，玩好！”波波再次憧憬起来，“不过，无邪，为什么我们非得自封元神？那鼹鼠好不容易戒了蚯蚓改吃水果了，你看它现在又开始刨地撸蚯蚓了。”
波波嫌弃的看着刨地的鼹鼠和四处窜跳抓老鼠的猞猁。
无邪心想，那霁凝背后有神族支持，他们大摇大摆的逛人间不是自爆行踪，那还怎么查那纯钨的去向？
“神族因私出游人间，需要自封神识，这是规矩。不然，你忍不住在人间腾云驾雾不是惊吓那些凡人了吗，你那两只宠物又不愿丢到波波谷去，万一他们说句人话，引得捉妖师来骚扰更烦。”无邪解释道。
“哪有那么多忍不住？规矩可真够多的，谁定的啊，闲着没事吧。”波波端着碗，喝了口粥，吃了口马头兰，不由的吐槽道。
众人都不接话，谁定的，除了你那位神尊夫君还有谁。
无邪给她夹了块鸡肉说道：“你本来就是半人半神，应该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嫌弃我了？这些规矩该不会是你定的吧。”波波看着无邪那副赔小心的模样瞬间了然。
泽浣决定添一把火：“你这位的确定了很多规矩，当年我成仙入籍时，光背全套条例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风歇雨从包包里掏出一本足有半指厚的《三界诸神列仙戒律处分条例》对泽浣说道：“仙尊，你全背完全套只用了半个月时间？我从入地仙籍至今，光这本初级条例都还没背完。”
波波看着风歇雨手中那书的厚度有点懵，再问微澜：“你化神入神籍也背过这些？”
微澜还沉浸在春笋的滋味中，没怎么留心他们刚才的对话，听到波波喊他的名字才抬眼看了眼书名道：“背啊，还要考试。入神籍时都要背的。歇雨，你要加油啊，这才第一册了，是最薄的，三套四卷十二册，册册都是血和泪。”
波波听罢索然无味，放下筷子，瞪了眼无邪心里想到自己现在背着梼杌刀跑路应该还来得及。
“媳妇儿，那个啥其实也没那么难，都挺好背的。我在开篇都列了大纲，按大纲目录背就挺容易。”无邪听到她的心音，觉得她在失控边缘，看着脸色是要爆发了。
波波没再理他，双手抱胸，哭不出笑不来的自顾哼哼，心想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不厚道的夫君。
泽浣看着氛围不对，给其他人使了眼色，大家迅速退出战场，搬着小桌子朝后院跑去。阿炳本来应该随时守卫无邪和波波的，但摸摸肚子还是选择跟着食物走了。
“我说你这十几万年的神寿时光都挥霍在哪里了，尽想着怎么折磨人是吧，还大纲？我告诉你，我不干了啊，那么辛苦修习还要被雷劈，被雷劈完了还没完，还得背书。你另外再找个人吧！”波波看着空空荡荡的小院，摸摸肚子还没吃饱了，他们就撤了，真不讲义气。
无邪忙不迭的抓起她的手，急道：“媳妇儿，你说什么了，这都交还了婚书了，还能再找其他人啊。”
无邪这话倒是提醒她了，她抽出手急道：“那婚书怎么了，婚书上面写的又不是波波的名字。那么厚一本还是最薄的，还十二册。我背了还得遵守是不是，我要是遵守不了还得受罚是不是？这个婚我结的太草率了，我爹爹说的没错，不能跟谁深交，深交了就会动感情，动感情我就会吃亏，我跟你在《山河社稷图》里呆的时间早过五年了，你你用那山河图就是作弊！”波波想想今后漫长的时光都要被那十二册的条条框框束缚，那些规矩就像是棋盘上的经纬纵横格，将她禁锢成了颗没有自主力的棋子，这样的想法犹如无边的恐怖之浪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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