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哎，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哪部啊？”
这是程应欢陪聊的语气。他一开口，凌羽就听出来了。
过烟的嗓音有些涩，她轻咳一声，回答说：“《录取通知》。”
“aepted？”程应欢一口说出电影原名，“是贾斯汀·朗的那部吗？”
“对。”
“你还挺恋旧，这电影好像有些年头了。”
凌羽捕捉到他话里的笑意：“可能性。我喜欢它这个主题，多迷人。贾斯汀还有一部，你肯定也听过——《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程应欢挑了挑眉：“你喜欢这个演员？”
“我喜欢他说话的方式，”凌羽斜眼看着他笑，“满嘴跑火车，却又让人忍不住相信。你会觉得，不论他的话多么荒谬，都有可能成为现实。”
“也是可能性。”程应欢点头赞同，“那电影故事不错，就是结局太套路。”
“youaremyexception”凌羽吐口烟，说了电影结尾的台词，“爱情故事还是套路些好。如果以悲剧收场，观众会哭闹的。”
程应欢摇头轻笑：“在你眼里，观众像是讨糖吃的小孩子。”
“表演嘛，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场共谋的欺骗。戏中人和看客都知道是假的，可还是愿意相信。因为现实太无聊了，不躲进戏里，怎么放松呢？”
程应欢面露讶异：“你这观点挺犀利的。不过，”他顿了顿，“街拍鼻祖坎宁安也说过，时尚的本质是逃离。看来，我们的职业殊途同归。”
凌羽露出惊喜的眼神：“你还知道坎宁安？”
他唇角微翘，露出小小的得意：“人物纪录片，恰好是我的观影爱好之一。”
凌羽立刻明白他说的是坎宁安的纪录片《盛装出行》，感慨道：“我第一次看那部片子时，憧憬死了，觉得他那种生活真好，不追求名利，一辈子只专心做一件事。”
“你现在不是吗？”
凌羽眼底漫起氤氲：“还差一点点吧。碰到剔不干净的欲望，偶尔会妥协。”
“什么欲望？”
这句过界了。凌羽停一下，问他：“你下部戏是什么来着？”
程应欢感受到她的回避，嘻嘻笑道：“下部戏啊，留个悬念，猜猜看。”
凌羽语气平静：“看来已经谈好了……我等着看。”
凌晨的街巷空荡无人，他们倚在路灯下，闲聊着抽完两支烟。酒馆里的饭局仍在继续。
凌羽合了合衣领：“我刚才已经跟大家打过招呼，就不再进去了。”
程应欢看一眼手机：“这么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这是一句很微妙的提问。凌羽没去考虑对方是口误还是别有深意，礼貌地回答：“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就行。”
他笑得得体：“那，再见了？”
成年人的交往总是如此，不失分寸，不落体面。但她突然深感遗憾。
“等等。”凌羽捻灭手上的烟，“能拥抱一下吗？毕竟今天是庆功会。”
“可以啊。”他说。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凌羽转动身子，与他面对面，“不怕惹麻烦？”
“不怕。”程应欢张开双臂，大方地拥她入怀。
不怕，他说。然而第二天就上了热搜：程应欢素人女友
被偷拍了。
凌羽看着那张照片，感觉自己在梦游。昨天怎么没意识到，他俩抱得那么紧呢？头颈相交，好像真是一对热恋期的情侣。
凌羽打开微信，只见满屏飘红。唉，被同事认出来了，真要命。
“厉害，竟然藏这么好，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记得请客！咱们全组都是媒人！”
“啊啊，我就知道！！之前吃饭的时候就看你俩眉来眼去，还以为自己cp滤镜太厚呢！原来是真的！凌姐，冲冲冲！”
她硬着头皮一条一条往下翻，发现大家都是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俩有奸情”的预言大师口吻，心态更崩了。
唉，这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解释起呢？暧昧不可怕，可怕的是还在暧昧期的男女被迫官宣，过于尴尬。
恰在这时，她看见了程应欢的头像，右上也有红点，显示“1”。
点进去，看到他说：“热搜的事，别担心。一会儿就发澄清，稍微等等。”
澄清。
看到这两个字，凌羽脑袋一冷，猛然平静下来。是啊，不过是场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他愿意出面，最好不过。
于是，她也公事公办地回复说：“好的，麻烦了。”
今天的网友非常失望。
程应欢素人女友的话题才登上热搜，正主就发微博了。
“一大早起来天降女友！哈哈哈，不好意思，又要打你们脸了！介绍下，这是《盛世美咖》时尚杂志的金牌摄影师凌云飞羽，想要花絮图的，找她！昨晚是团建聚餐，互道一声辛苦，抱一下怎么啦？我这么帅，也不吃亏呀！！ps：《盛世美咖》十月刊上线倒计时开启，看住你们的钱包哦！和善的凝视ing”
随附一张仰天大笑的自拍糊图，头上飘满了“哈哈哈”，右下角的水印写着：“程应欢原创，禁二改。”
往下热评第一是“凌云飞羽”的回复：“感谢程应欢老师，您真是我见过的最有镜头感的男模特，没有之一！小小剧透一下，十月刊封面的主题是欲望哦！”
于是，粉丝一看就说：“散了散了，回去刷榜啦，数据第一，搞起来！”
也有粉丝关注点落在图上：“哥哥长大了，会自己p表情包了，妹妹们好欣慰[大哭]”
更有粉丝追着凌羽哇哇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欲望主题的封面啊啊啊我死了！求摄影姐姐放点花絮照，喂喂我们这些快要饿死的小可怜吧！”
吃瓜路人表示：“这波营销套路厉害，那个谁，c家d家p家都学起来呀！”
凌羽在微博逛了一圈，看到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当个玩笑揭过去，大呼一口气。
看来网友对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也对，毕竟主角是程应欢嘛。他说“不是”，谁能摁头说“是”呢，万一逼急了隔天自曝正牌女友，那不是自己打脸吗？
众所周知，程应欢，一个热衷跟网友分享恋爱进度的奇人，完全把微博当朋友圈发，谈起恋爱仪式感十足，每开始一段都要发合照官宣，不管对方是素人还是同行，分手了也会酸唧唧地发个“祝你幸福”的分手博，根本不顾粉丝死活。
“尼玛我都快三十了！谁也不能阻挡我谈恋爱！！”
恋爱脑发作起来，谁都拦不住。参加活动，对着镜头给女朋友比心的事都干过。有人说他公私不分、不敬业，有人嘲讽他“秀恩爱死得快”，更有人骂他做秀，草国民男友人设。
每当碰到这类质疑，程应欢就会眨着眼睛表示此题超纲：“啊，还有这种解读呢，学到了！”
渐渐，媒体问烦了，粉丝也麻木了。受不了的爬了墙，留下的都是无所谓的，每天跟着一起“哈哈哈”傻乐，别的都不关心。
绯闻热度逐渐散去，程应欢发微信问候：“怎么样，没影响你工作吧？”
“没有，谢谢。”凌羽谨慎地回答。她看着窗外满是霓虹的夜色，猜测他还没下班。
昨晚分别时，她忍不住说：“下次记得带打火机，别再跟女孩子借了。”
他站在车门前，没心没肺地笑。
他们是烟友，勉强当了会儿聊友，但最正式的关系依然是合作伙伴。
凌羽不是新人，更不是第一次跟明星打交道。她深知跟这类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分寸。暴露在镜头之下，再简单的事也会失控。她都懂，可还是……
视线落回屏幕，看到程应欢的回复：“没影响工作就好。我要开工了，待会儿聊。”
凌羽以为这个“待会儿”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谁知，只是两个小时。
“下班了，舒服！”他发来一个“葛优瘫”，凌羽隔着屏幕弯了嘴角。
紧接着，他发出那张被偷拍的照片。
她手指一哆嗦，发出一个“干得漂亮”的表情包，正手忙脚乱地撤回，对话框顶露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完犊子！
“我也觉得照得还不错，瞧这光影处理得多么细致多么专业！我还让欧欧去打听，问对方要不要跳槽呢，现在人才多难得呀！”
看到最后，凌羽确认他是在开玩笑。
分寸——有个声音在提醒，但拇指有它自己的想法。
“你要是有话，不妨直说。”点击发送。
对方停了几秒，回复道：“昨天，为什么想拥抱一下？”
“因为我是你的粉丝。”
“这样啊……”
“其实，”她闭上眼，放弃了挣扎，“我喜欢你，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屏幕平静得好似时间暂停。
“真巧，我也是。”对话框迅速蹦出这五个字。
他没给凌羽反应的时间，又追加一句：“有兴趣做我女朋友吗？”
……去他妈的分寸！
“非常有性趣。”
“？”
“对不起，输入法的锅——我是说，非常有兴趣。”
很快，屏幕上冒出一段五秒语音，仿佛贴耳发出的呢喃，潮湿热气直钻入神经中枢，吹得浑身酥麻绵软。
他说：“晚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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