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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欧欧踮着脚,上下腾挪、左右横跳,终于在与泰迪狗斗智斗勇的追逐战里,保住了阳台那十多盆长寿花。

        他哭丧着脸,几乎以头抢地:“小祖宗,你饶了我吧!咱们出去好不好?哥哥给你买肉吃!”

        如此卑微地哄了十来分钟,布兰克逐渐平复,迈着小短腿蹦过来,扬起脑袋,呜呜两声,仿佛骄傲的小公主发号施令:“你可以抱我啦!”

        欧欧大松一口气,抱上布兰克,推门出去。

        结果还没走到大厅,就被人迎面敲了一榔头。

        “啊——”他喊到一半,看见方敏气到扭曲的脸,立马闭嘴退后两步。

        方敏揪住他后颈衣领,一把将人薅过来:“小兔崽子,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在追它。”欧欧推出布兰克挡枪。

        方敏仍是那套手法——揪住布兰克的后颈皮,把它丢进旁边的房间,关门落锁,然后拎着欧欧,以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差,拎小鸡崽似的,一路把他拖进那个著名的杂物间。

        途中路过接待大厅。欧欧这时才发现,派对已经结束,客人都走了。留在大厅里的都是自家员工,个个眼含同情,仿佛他马上要登死刑台。

        发生什么事了?欢哥呢?

        欧欧有不好的预感,但他那不算灵光的大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好任由方敏拖着。

        杂物间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没有打斗,也没有血迹。以他的经验,应该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方敏的反应却不是如此。经纪人目光如剑,戳得他浑身都是血窟窿。

        “盛欧欧,你给老娘交代清楚!陆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俩瞒着我,究竟都干了哪些好事?”

        突然被人叫全名,欧欧吓得一激灵。他马上就明白今晚闹出的事是什么等级,立马把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抖落得干净。什么突发奇想、千里探病送温情啦,什么女方以为他图谋不轨,突袭生日派对,想来问个究竟啦……

        方敏越听越气,跳起来一个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你个傻球娃子!他要暗度陈仓,你特么不会望风吗?追着一只傻狗跑什么跑!”

        欧欧摸着被打疼的脑袋,终于弄明白方敏在气什么了。好像似乎确实是他失职。唉。可是,哥也没让我看门呀!他从头到尾,都是让我看狗的嘛。

        欧欧委委屈屈,但碍于方大经纪人的淫威,终究没敢还嘴。

        程应欢确实只叮嘱了欧欧看狗。

        唉,一时疏忽,他也不可能事事想得完美。但他对助理一向宽容,因此也没觉得欧欧失职。

        毕竟,他正忙着跑台阶。

        三十六层,一千多个台阶。才跑一半,他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脚几乎和身体分家。

        其实程应欢体能不差,真要按节奏走,也可以很从容。奈何有时限!

        他想起某次拍戏演警察,需要从顶楼速降抓人。他吊着威亚,一个跟头就跨一层楼,身法帅得要命,被观众赞为“神仙下楼”。

        唉,现实和影视,中间横着马里亚纳海沟啊。

        他这会儿若有一根威亚绳助力……算了,做什么梦呢!

        咽部气管因缺水而干裂,胸腔里灼烫肿胀,有一种撕裂的疼,像被小刀划开,再用手扯……既然有手撕鸡这道菜,为什么没有手撕肺片呢?他突然想到,自己如果缺氧窒息,尸体趁新鲜,应该能做一道手撕肺片。

        好在,人类的生命力如此强盛,他活着跑到了大楼出口。

        推门出去时,他腿软得差点跪地。回头看一眼落后几步的胡笑,程应欢心底发寒。这女人的体能简直恐怖,竟然真的全程跟拍。凌羽身边都是些什么深藏不露的妖魔鬼怪啊!

        “你……”他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放心,我会把视频发给凌凌的。”胡笑竟然领会了他的意思。

        程应欢感激地点头。

        等等,感激个头啊!缺氧使人愚蠢,果然如此。他走出住宅楼,大口呼吸。北方的空气冰凉而干燥,激得他一个干呕,眼睛直飙泪。

        这生日过得,真是狼狈而糟心啊。

        他抹掉眼泪,朝着离这里最近的北门奔跑。一路跑过去,始终没有看到人。

        程应欢敲开北门保安室的窗户:“大叔,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子从这里出去?我们在办化装舞会,她穿得很显眼,黑色礼服、银卷发……”

        保安大叔听完他的描述,摇摇头:“没有。”

        “别这么肯定嘛。仔细想想呢?或者看一下监控……”

        大叔白他一眼:“照你说的,那姑娘穿得那么花哨,我又不是瞎子,肯定不会漏看啊!”

        程应欢被顶得一噎。但大叔说得有理,他默默退下,转身往其他出口跑。

        这小区一共四个出口。东西南北,分布于四个方向。他气喘吁吁地跑个遍,问了一圈,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穿着高跟鞋,总不至于翻墙吧?所以,应该还在小区里。躲哪儿了呢?

        高档小区,住户不多,再加上万圣夜,小区为了迎合节日的恐怖气氛,只吊着几盏骷髅头灯笼。幽幽蓝光,不规则地散布在花树楼林间,这一处,那一处,似野坟地里的鬼火。

        程应欢当然不怕。但光线过暗,限制了他的视野。他必须钻到林子里,一平米、一平米地找。

        “凌羽!”

        他原本不想喊的,但找了一个小时未果后,终于破罐破摔,懒得去在意有没有扰民、会不会被人听见了。

        程应欢又翻完一片林子。

        他想起当时买房时,售楼部自豪向他介绍,说越高档的小区,绿化面积越大,他们这里的绿化面积占比是全北京最高的!真是自作孽啊。人住的地方,为什么要栽那么多树呢?

        他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时,吓到一位遛狗的阿姨。

        “哎哟我的妈!”她拍着胸脯惊叫,引得她脚边的幼年阿拉斯加直冲他龇牙。

        还好阿姨拉紧了狗绳,拍它头:“亮亮不怕,姥姥在呢!”

        然后她才看着程应欢啧啧摇头:“你们年轻人哦,就爱玩这些一惊一乍的——嘿,你这打扮,跟刚才那个小姑娘一样,不声不响坐在那儿,吓得我哟……”

        程应欢身子一挺:“阿姨,你说的那个姑娘在哪儿?”

        “就那边啊,儿童乐园。”

        为了方便有孩子的住户,小区里单辟一块空地,并配有滑梯、秋千等娱乐设施,大家称之为“儿童乐园”。

        程应欢跑过去,远远看到秋千上挂着一个人影。

        其实,那个阿姨说得不对。她并不是“坐”在那儿,而是“站”在那儿。

        她站在秋千的横凳上,手抓两边绳索,时不时屈腿用力,一前一后地微微晃动。因为穿着蓬蓬裙,身影上小下大,又全身漆黑,夜里望去,像一只倒吊的巨型蝙蝠。

        “凌羽。”

        他想起之前学习人物心理分析时,有一个经典案例,描述的是人在寻找过程中的心情变化曲线——刚开始着急,然后会生气,紧接着暴躁,但随着时间继续拉长,到最后,会什么脾气都没了,只剩下庆幸。

        此刻,他就万分庆幸。凌羽还没走,并且被自己找到了。

        “凌羽……”

        走到近处,他又叫了一声。

        这回,凌羽听见了。

        看到他出现,她既不恼怒,也不惊讶。双脚一蹬,准备从秋千上跳下来。程应欢那句“小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她就已经平稳落地了。

        “你……还没走啊。”

        “我在等你。”

        乐园周边只有两盏灯,也是蓝幽幽的。凌羽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他无法判断她的情绪。耳光的痕迹仍在,普通人绝没有那么快忘记。但她既然愿意等,就说明一切尚有转机。是在等他的解释吗?该从何说起呢?

        程应欢正疯狂组织语言,凌羽突然凑近,伸手摸摸被她打过的那半边脸颊:“对不起,打疼了吧。”

        程应欢倒抽一口气。这反应,不太对路。

        脸贴脸的距离,让他可以清晰看到凌羽的眼睛。只见她羞涩而难堪:“唉,冲动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害你丢脸了。对不起啊。”

        程应欢看不懂了。

        他稀里糊涂、语无伦次,脱口而出了一句印在条件反射里的礼貌用语:“没、没关系。”

        随即意识到这话真傻逼。

        程应欢尴尬地蹭鼻子。

        凌羽却逐渐轻松,她呼口气,白色冷雾在两人间形成一层飘动的薄纱,让她看上去如同幻影。

        “太好了。还以为影响了你帅气的形象呢!”凌羽拉过他的手揉捏,亲昵而甜蜜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程应欢不能装傻:“我和陆欣……”

        “余情未了,一时冲动嘛。”凌羽大笑着接过他的话,“理解理解,谁没有几个刻骨铭心的前任呢!”

        刻骨铭心?程应欢咬咬牙。确实,这个说法他无法反驳。可是,真的就这么翻篇吗?真的不用他解释吗?

        他回握住凌羽的手:“真的没关系吗?”

        “我没那么小气啦。”凌羽挥挥手,一脸“吾乃宰相也,肚大能撑船”。

        风起帆扬,彩旗飘飘,这么宽容大度的女人或许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伴侣。就算晴天霹雳一个响雷砸在自己跟前,也能安之若素,挥挥手,表示都是小场面。

        若是寻常的男人,碰到眼前这种情况,早该跪地感谢娘娘不杀之恩,然后连夜抄经焚香,庆祝自己大难不死,顺利度过雷劫。

        但程应欢没有。他不太开心。浑身上下别扭无比,好像衣服不合身,鞋子不合脚,到处硌得难受。

        “凌羽,你也有刻骨铭心的前任吗?”

        凌羽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眼睛眯起,似乎有些不满。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卑鄙。但你刚才那句话,我实在很在意。”

        凌羽抿紧嘴,像在考虑要不要回答,或者是否要说真话。

        最后,她吐吐舌头,用撒娇的语气抱怨:“小气鬼,偏不告诉你!”

        凌羽那晚还是走了。但她没有回自己家。

        次日,她在一张双人床上醒来,扭头看到费琮已经在换衣服了。

        “凌凌,你不该来找我的。”

        男人赤/裸的背好似一幅油画,线条流畅,色块匀称,让人想就着一支笔刷,轻轻描摹那些深色的凹窝。于是凌羽扑过去,在他后背落下一排牙印。

        “嘶!”费琮没料到她会偷袭。

        凌羽抱挂在他背上,放肆地笑,顺便回答他先前的话:“你可以不开门呀。哼,我又不会赖在门口。”

        我不忍心。——这种话,费琮依旧不会说。

        他轻咳一声:“起来洗漱,五分钟后吃早饭。”

        “哦。”凌羽撇撇嘴,没了再闹的兴致。

        五分钟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两人坐在餐桌前。

        早餐是鸡蛋肉丝面,配胡萝卜鲜榨汁。

        “你还在喝胡萝卜汁啊。”凌羽晃晃杯子。

        “习惯了。”费琮抬眼看她,“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别的。”

        凌羽耸肩说:“不用,好久没喝了,正好换换口味。”

        费琮犹豫了一下:“你,还是规律饮食吧。换来换去的,对胃不好。”

        “健康的饮食结构,难道不该保证摄入的多样性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只是吃的。”

        凌羽没有回答,单手托着下巴浅笑:“琮哥,我昨天差点就能拥有《lost》的二十周年珍藏版了。你还记得它的封面吗?”

        费琮的眼神恍惚一瞬,而后平静地说:“记得。那张图……是叫《旧爱》吧?”

        “对。据说,这名字是出版社的编辑起的,原来的名字叫《错误》。你说,闵大摄影师的原意是什么?到底哪里错了?是相遇,还是分离?”

        “千人千面,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我说的,未必是你想要的。”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那本影集。”

        凌羽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费琮这个人,有时觉得,他好像一点也不懂你,不说你喜欢的话,不做你喜欢的事。有时又觉得,他其实什么都懂,只是说不出、做不到。并非不愿意,是没办法,他无法改变自己。就像一件已经打磨至完美的工艺品,任何一丝更改都会把它毁掉。

        文艺作品里时常歌颂爱情的伟大,古往今来,总有情圣愿意为了爱把自己搓成圆的扁的各种样子。但在真正的、完整的人面前,爱,终究是太过弱小的力量,不足以撼动自我。

        为爱改变,只是某些人的一厢情愿,是猎手为了捕获而造出的浪漫谎言。

        如她,如费琮,所有人,无一例外。

        凌羽笑着越过餐桌,低头亲吻眼前的男人。

        后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她被托起,坐上了餐桌,手藏在身后,故意掀翻桌上的面碗。

        只听砰砰两声,精致的水纹陶瓷落地,碎裂成渣,泛着油花的汤汁飞溅各处,落在他那昂贵的羊绒地毯和红木酒柜上。也不去管男主人的洁癖会不会发作,故意搞破坏似的,要把他这个单调而洁净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费琮的喘息逐渐粗重,他伸手揽住凌羽的腰,侧头蹭她的耳朵,仍是那个问题:“凌凌,你爱他吗?”

        凌羽轻蔑地哼笑一声。这次,她可以回答了。

        “不。”她坚决地说。

        她不爱任何一个男人。因为玩具根本不值得被主人深爱。

        胸前的吻变得密集而滚烫,凌羽在亲热的间隙里忽然想起昨晚——

        她站在路边等车,天很冷,手冻得厉害,于是伸进口袋里取暖。然后,摸到那枚藏了一天、几乎被她遗忘的熟鸡蛋。当时,她是怎么做的来着?是的,她毫未犹豫,掏出来就摔在地上,一脚踩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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