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期望的样子
朦胧之中，一幅一幅的画面在灰硕的脑海之中浮现。
有自己在家与家人共处的快乐时光，有在学府里和同门师兄弟共同修炼的日常，还有这几天在人间经历的事情。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苗淼的背影那儿。
“不如我问你，你的‘道’又是什么？”
我的道，是什么？
这一次，我为了白凌，连生命也不顾了，那我的道，是保护人类吗？
迷迷瞪瞪地，一束光洒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束光看起来是暗红色的，灰硕心想。但等他思绪清明起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未睁开眼。自己看到的是光偷过眼皮的颜色。
“唔……”灰硕喉咙间发出一声呜咽，艰难地掀开了自己的眼皮。
发光的，原来是房间的顶灯。
灰硕盯着顶灯发呆，等候着自己的理智和感官缓慢启动上线。
“你醒啦！诶，大猫！他醒了他醒了！”一名脸生的女孩子从灰硕的视线一角探出了头来。
“嘘……小声点，伤者需要静养。”另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响了起来，但语气却带着温柔。
灰硕回忆了一下，想了起来，这道声音是茗萃的。
灰硕眨了眨眼，眼珠子向着两边瞟，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洁白的枕头，洁白的被子，洁白的床单。
灰硕从常识课里学到的知识判断，自己要么在酒店，要么在病房。
而从周围站了好几位人，人们脸上还都带着关爱、担忧，以及看到自己醒来后的欣喜表情来看，自己估计也许可能应该大概是在病房吧。
“白凌呢？”这是灰硕醒来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但他被自己问出来的那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旁的茗萃连忙给灰硕送了杯水，扶着灰硕的脑袋给他喂了下去。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已经被保护和照看起来啦，苗淼给白凌换了一间屋子，还多派了医生和人手来保护她，你不用为他担心的啦。”
那名小女生连珠炮似的叽叽喳喳地吐完了嘴里的话。
但奈何现在灰硕脑子迟钝，反应了好几秒才消化完她嘴里的话。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灰硕还不认识，所以礼貌地向那小女孩问好：“不好意思，你是？”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带你去见佰云区的领主吗？”茗萃笑着先开了了口，向灰硕介绍道，“这位就是佰云区的领主——雨鸣涧。”
灰硕瞪大了眼睛。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位比自己还要矮几公分的萝莉居然也是个领主。
灰硕恭敬但又使不上力气地和她打了声招呼，随后又问：“那那个杀手呢？”
“那只泥鳅妖啊。”鸣涧插着腰，神气十足地说，“已经被本小姐打跑啦，至于他跑到那里去了，那就是苏槐他们要干的活儿啦。”
厉害，居然能打跑那位杀手。灰硕艰难地使劲儿，将一只手伸出了被窝，在床边给鸣涧比了个大拇指。
茗萃和鸣涧都被灰硕的这根坚强的大拇指逗笑了。
床的另一边，也有一位生面孔，对方看起来像是位上了点年纪的老男人。
“这位是？”灰硕又问道。
“在下寿无疆，是一名医生。”老男人笑了笑，随后接着补充道，“是帮调停者们工作的医生。”
寿无疆？这名字也太大了吧，灰硕不仅问道：“您也是调停者吗？”
寿无疆笑着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并非调停者，只是一市井之间的妖精罢了，但同时也是名热心市民，会给调停者们提供帮助。”
“寿先生是少有的精通治愈法术的妖精，”苗淼边推开门走进来，边向灰硕介绍道，“估计也正是因为有他在，符剑省的那位首领才会推荐白凌到我们省来藏身。”
灰硕了然。
虽然修行者们有山医命相卜等修行大类，但治愈法术跟其中的“医”术截然不同。
熟练医术的，可以利用各种草药或是穴位等手段，为人治愈伤痛，祛除疾病。
但治愈法术却是另一种门路，他属于生命类法术。
像使断肢再生、损毁的神经重新接上等效果，精尖的医术修行者可以利用仙草灵果等炼制灵丹妙药，再加上精妙的手术做到。
而治愈法术的修行者不需要依赖灵丹妙药，只需凭借施术者的法力，就能做到。
治愈法术很强大，但也很难掌握。
毕竟要让自己的法力，游走于其他人的经脉之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练就这种法术，也很少有人来配合，毕竟没有多少人放心让别人的法力游走于自己的身体里。
所以往往修炼治愈法术的人需要足够的机缘，找各种受伤昏迷的人练习，而能接触到昏迷的人长时间待在他身边不会被其他人怀疑又是难上加难。
毕竟修炼治愈法术的人需要及其端正的心性，他们做不出将人打晕了来修炼法术这门子事。
再加上这类法术只能防御和辅助，遇到危险时很难主动攻击，在江湖中闯荡会变得很被动。
长此以往，便很少有人愿意修炼这门法术了。
但若是修炼大成了，这类人在修行者们的江湖之中就会有很高的地位，黑白两道不会轻易主动攻击他们。
毕竟不能主动伤害医生，这是江湖上的规矩，更何况还是懂治愈术的名医。
想来灰硕自己身上的伤也是寿无疆治愈好的，灰硕连忙挣扎着起来道谢。
“诶诶诶，不用不用不用，”寿大夫连连摆手，安抚灰硕躺好，但下一句话却是，“只要钱到位，治好你这点小伤我不在话下。”
灰硕的感激之情在寿无疆的这句现实的话后面别扭地卡在了喉咙里，说出来也不是，不说出来也不是。
灰硕索性尴尬地调转了目光，结果对上了鸣涧闪闪发亮的眼睛。
一个问号出现在了灰硕脸上。
鸣涧笑得贼兮兮地，靠近灰硕，点了点他的肩膀：“没想到啊，看着那么瘦小，身材还不错嘛。”
灰硕这时才发现，自己因为腹部还缠着绷带，敷着药物，所以没穿上衣。
自己刚才挣扎着想起来，身上盖着的被子就滑了下来。
想来自己那件上衣应该在战斗中也被刺破了。
好在自己换洗衣服勤快，苗淼送的那套衣服昨天穿了，晚上就洗了，自己在战斗时穿的是衣柜里给他准备的另一套衣服。
灰硕被鸣涧那夸张的眼神盯得小脸一红，急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向他们这类动物为原型的修行者体格一般都不会差的，再加上灰家很重视体能上的修行，长期要求他们在天界怪石嶙峋的群山上越野。
所以灰家人通常都有和攀岩者类似的体格，臂力、肩膀、核心等肌肉群都练得很精致。
再加上大的宗族里少不了灵药的滋补，所以灰硕的不仅身材好，皮肤也没有长期日晒雨淋留下的痕迹，而是白里透着健康的红。
现在由于害羞，一层淡红又爬上了灰硕的脸上、连耳朵和肩膀上都透着红。
“你个小色胚！他昏迷了两天刚醒你就来这套？”苗淼看不下去了，一只手直接抓着鸣涧的头顶，毫不因为对方是个萝莉而怜香惜玉，就这么把鸣涧的脑袋扭到一边去，不让她再直勾勾地盯着灰硕看。
灰硕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缩回了被子里，就露出了鼻子以上的部分。
“我昏迷了两天？”灰硕不可置信地问苗淼。
一旁的大夫给灰硕解答：“你这人躯强度本来就弱了，失血过多，当然会昏迷很久。”
大夫接着叮嘱灰硕：“治愈术也不是万能的，我帮你修复好了伤口，以及里面受损的器官，但你还要坚持喝我给你熬制的汤药，恢复自己的气血以及因为受伤而受损的修为，明白吗？”
灰硕点了点头，向寿无疆道谢。
结果寿无疆还是客气地说出那句话：“不用谢，钱到位就行。”
灰硕犯了难：“向我这种伤势，医药费大概多少？”
自己刚到人界，还没有工作，连医保都没有，卡里的钱也不知道付不付得起。
这个时候，苗淼给灰硕解了围：“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给的。”
苗淼的形象瞬间又高大上了起来。
但灰硕的感激之情还未用语言表达，刚浮上脸上的时候，苗淼适时打断道：“不用谢我，你的医药费是我通过殴打陵启风给你赚来的。”
灰硕再次被噎到。
这年头，怎么表露个感激之情都能被噎死。
提到陵启风，陵启风也应声进了房门。
他看起来整个人颓废了不少，火红的头发也没了往日的光泽，脸上还有好几道淤青。
看到陵启风这副样子，灰硕吃了一惊：“你当时也遇袭了？”
自己当时打了半天，陵启风也没发现隔壁出事了，灰硕还以为他是真的没心没肺睡着了。现在看来，对方可能在隔壁也遇袭了，陷入鏖战之中，所以没空支援。
结果陵启风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无语凝噎，只能举起双臂，让灰硕看到自己双臂上一道道的猫爪印子自己体会。
一旁的苗淼冷嘲热讽：“他睡得正香呢，在梦里遇袭吗？桃花劫那种？”
好吧，原来自己没有误会陵启风，他就是没心没肺。他也明白了所谓“殴打陵启风赚取医药费”是什么意思。
陵启风听着苗淼的指责，垮起个小鸟批脸，尝试为自己辩解：“还不算那个杀手太狡猾了嘛，他开了那个结界，我根本就听不到隔壁的动静啊。”
苗淼白了一眼：“我叫你和灰硕照顾白凌的安全，那为啥只有灰硕能发现危险，提前去白凌身边保护她呢？”
“可是，可是我……”陵启风可怜兮兮地还想要辩解什么，却被苗淼无情打断了。
“既然你作为镇兽，没有体现出应有的职责，我只能另外找一只负责任的镇兽来帮忙了？”
“什么意思？你在外面还有别的朱雀了？”陵启风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一样。
而苗淼才不理会他的惺惺作态，直白了当地和陵启风表态：“我找了你弟。”
“我弟？”陵启风声音提高了八度，都破音了。
苗淼紧接着道出了下一个残忍的事实：“嗯，我还跟他透露……哦不是……是讲清楚了你的行踪。”
一道晴天霹雳劈到了陵启风头上，他当场在原地石化。
见灰硕不懂，一旁的鸣涧作为知情人，慷慨地和灰硕分享八卦：“启风他又惹他妈妈生气了，派他弟抓他回天界来着，苗淼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让他藏身到我的那间公寓里去的。”
灰硕点了点头，自此以后对这只神兽的滤镜碎得稀烂，估计哪怕陵启风之后表现得再好也拼不回来了。
这边灰硕的滤镜碎了，那边苗淼的滤镜却带了起来。
因为跟这只不靠谱的朱雀相比，灰硕这只鼠仙的表现兼职出乎苗淼的意料。
苗淼对神仙的偏见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他见过太多嘴上说着心怀天下，实际上处处彰显着利己主义的神仙了。
像灰硕这样愿意为了一个凡人殊死搏斗的神仙，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了。
不，应该说是从未遇到过。
在苗淼六百多年的岁月里，他见过太多的庙宇了。
里面供奉的神仙哪怕香火再旺盛，给人类提供的帮助也无非就是什么解煞解小人，什么姻缘孕妇平安多子多福什么的。
那些真正骇人的邪祟出世之时，解决问题的往往都是人类修行者，以及调停者这类把人界当成家，不忍心它被破坏的人。
而这些神仙往往就担当一个挑选和辅助“天命之子”的角色，他们不愿意承担陨落的风险去和那些实力高超的凶神恶煞去殊死搏斗，但又爱躲在后面蹭着功名利禄。
更别提一些因为他们的信仰而遗留下来的糟粕习俗了。
他们虽然避世修行，但却需要人界的资源帮助自己的飞升，为了功德四处乐善好施却少有真心相待。
毕竟他们不是因为避世而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什么天真烂漫的修行者。
恰恰相反，他们很善于利用人心，为自己披上天道与救世的外衣来巧赚功名。
他们是活了很久的人，精明的人。
在人类走向科技这一条路之前，他们利用自己的信仰和习俗统治着人间。
曾经的统治阶层，会是什么不计较利益的纯洁之人吗？
而灰硕的到来让苗淼眼前一亮。
他本以为这些神仙二代不食人间烟火，应当会干很多傻事，就像灰硕刚到人界那会儿一样。
但现在看来，灰硕他身上却还有一股子善良和单纯，那是他长期处于神仙这一群体之中，受到神仙的印象浇灌长大而产生的。
是的，神仙本该是舍身为人的，本该是心怀藏身的，本该是死而后已的，本该是以生证道的。这些品质是古往今来的百姓对神仙的美好期望。
而灰硕相信了，他在这些哪怕和现实中的神仙相去甚远的期望之中长大，并且把这些期望放到了自己对自己的期望里。
苗淼挑了挑眉，觉得这个小老鼠也许不算是自己讨厌的那一类神仙。
如果好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个好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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