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中秋
中秋乃阖家团圆之日。盛京城内换上新颜，一盏盏纱灯、绢灯、八角宫灯挂满街头巷尾，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在这一日，月饼是最畅销的糕点。
绛梨清晨起了大早，她犹记得江寄渊前些时候应许过她今天会带她出府。
这日江寄渊并不在太子府，反倒是早早便离开。绛梨醒来时，身侧已经没有了温度。其实平日绛梨醒来时江寄渊也差不多要出门，所以她并未过多在意。
午膳过后，绛梨从柜中找出新裁的衣裳，一件一件试了过来，犹不满意，还是初莺替她选了一件xxxx罗裙。绛梨看了看妆奁，里面具是华贵首饰，一眼看着便是能压断人的脖颈。
绛梨连连摇头拒绝了初莺的好意：“不戴了不戴了，这样其实也不错。”
初莺无奈放下手里的钗环，目光忽然落到外面一簇黄嫩嫩的花枝，她眼前一亮，探出身折了一小朵来，道：“不如就簪这个？”
绛梨定睛一看，是桂花。她还未说话，初莺就抬手将花枝簪入绛梨发髻当中，满意地道：“这样就很好。”
绛梨提手碰了一碰，娇嫩的花朵柔软脆弱，绛梨没有收住力，碰掉了几朵，洒落在风鬟雾鬓当中，衬得发髻如墨，面容似玉。
初莺按下绛梨的手，道：“快别动了。”
这时，府上的小厮恰好来唤绛梨。绛梨看了一眼天边的落霞，不再管发饰，与初莺一齐往外走去。
小厮道：“殿下已经安排好了酒楼，让奴才带姑娘先去。”
绛梨心中雀跃，面上也不自觉溢满笑容。才走出屋不远，绛梨突然被叫住，她回头一看，是即墨。
绛梨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道：“小即墨，怎么了啊。”
即墨眼眸微暗，走上前问：“姐姐，你要去哪儿？”
“殿下邀我一道出门，我也还不清楚呢。”说这话时，绛梨脸上不自觉带了羞涩，回过神后才又匆匆补充了一句，“时辰不早，不同你说了。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啊。”
话音才落，绛梨就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背影都透着一股喜悦。
小厮驱着马车将绛梨和初莺送到了盛京最大的酒楼——醉云楼，入门后店小二便领着绛梨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内染着淡雅的熏香，檀木桌雕龙刻凤，精致无匹。桌上是顶好的瓷釉餐盘，堆叠着几个糕点。再往里去便开了一个窗，雕花木格窗嵌着明瓦。
绛梨兴致盎然，好奇地看了看头一回见到的糕点，并没有伸手去拿，她想等帝君来了一道。
“姑娘，先坐会儿吧。”暂且陪着绛梨的初莺开口劝道。
绛梨不知为何有些坐不住，她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户，双手托着腮支在窗台往外看去。
此时天色快要暗下，绛梨看见楼阁檐下的灯盏一一亮起，整一条街巷都像被铺上一层暧黄的釉，明亮润泽。这处是盛京最繁盛的街道，人头攒动，沸反盈天。
绛梨忽地笑弯了眼，她认得帝君的车驾，从皇宫来醉云楼定是要过这条街。
只要帝君的马车一出现，她就能看到。
圆月皎洁，从楼宇后升起，逐渐取缔了天边最后一抹亮白色。夜幕渐深，路上行人开始少了起来，他们大都回了屋宅与家人团聚。绛梨听见雅间外有喧闹声想起，应当是有人在庆祝。她眼中的光黯淡了些，心情不复先前喜悦。
初莺提醒绛梨：“姑娘，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我们要先回府吗？”
绛梨疲惫地坐在凳上，目光却没有从窗外移开片刻。绛梨固执地说：“殿下说过今晚会来，再等等吧。若是再不来，我们就、就，”
绛梨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如果江寄渊不来她要做些什么过分的事。
突然，绛梨听见一道脚步声，声音极稳，但并不会踩得很重，反而有种如徐风般的飘然之感。她满心欢喜跑过去拉开门，道：“殿下！”
然而门外没有江寄渊的身影，只有一个陌生男子疑惑地回头看来，绛梨的声音弱下，讪讪开口：“抱歉，我认错了。”
那人微一点头道：“姑娘，夜已经深了，尽早归家吧。”
绛梨强为欢笑地点头应下，等那人走后才关上了门。
“姑娘，不然先吃些月饼垫垫肚子吧？”陪着绛梨等了许久的初莺劝她。
绛梨坐到窗台上，街上渐渐空了，只有月色落在地面，与澄黄的灯光混在一起。绛梨道：“初莺，你吃吧，我不饿。”
然后，绛梨又看向长街，许是帝君被绊住脚了，再等会儿应该就来了。
时间悄然过去，绛梨的眼睛都开始发酸，她扭了扭头，突然看见桌上的糕点没有动过，初莺压根没有吃。绛梨福至心灵，她忘记初莺的性子了。
绛梨懊恼地拍拍头，从窗台上跳下来，然后拿起一个糕点塞到初莺手里，自己也抓起一个狠狠咬了一口。入口微甜，饼皮香软，绛梨夸道：“初莺你快吃，这个很好吃啊。一会儿我要带些回府……”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绛梨眼中升起期待，慌慌张张地吃完手里的月饼，赶忙去开了门。
这回来的人绛梨总算认识，“魏管事，你来了啊。”
绛梨口里说着，眼睛不住往魏长年身后张望，却没有看见她心里的那个人。绛梨不死心地问：“殿下呢？”
她看见魏长年的神情微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的期冀彻底落了空。
“绛梨姑娘，回府吧。”魏长年拱手弯腰，头颅微垂。
绛梨凝视他片刻，一言不发回到雅间端起月饼走出来，道：“魏管事去付账吧，这个我要带回府。”
见魏长年好声应下，绛梨别开头不再难为他，唤了一声初莺便从雅间走开。
“绛梨姑娘，马车备好了，请随我来。”魏长年道。
绛梨默不作声地跟在魏长年身后，就在魏长年放下心来后，他听见绛梨问他：“魏管事，殿下今晚是被公务绊住了吗？”
问出口后，绛梨心中的郁气散了小半，她不喜欢平白无故被人耍了这么一通，总得给她一个理由。
不想，魏长年的语气冷了些：“绛梨姑娘，殿下的行踪不必同你交代。”
绛梨呆怔，嘴里的咀嚼动作也停了下来。魏长年这是在警告她吗？绛梨不解，她以为只是告诉她原因不是大事。
不等绛梨再发问，魏长年的口气软了一些：“今晚是绛梨姑娘久等，殿下自会给你一番补偿。绛梨姑娘，上马车吧。”
魏长年稍稍俯身伸手握住绛梨手里的瓷盘，绛梨下意识用力：“这是我的。”
魏长年顺水推舟松开手，这么一打岔，绛梨先前的愤怒突然不知道从何说起，憋屈地进了马车。
回到府上后，绛梨才发现她的房间中连烛灯都没有点亮，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现下其他人都睡了，绛梨便也赶了初莺回去休息，稍稍梳洗后便睡下。
不知何缘故，绛梨在睡梦中总不安稳，时不时便觉得寒冷，心口处痛楚不停，直抽痛得让绛梨惊醒。
天亮了。
日光从窗棂透进，但绛梨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试图回想昨晚的梦，但只依稀记起一双冷如寒星的眼眸，那双眼愈盯着绛梨，她胸口的痛就愈盛。
绛梨解开系带低头看了看心口，瓷白的肌肤上横亘着一道肉色的伤疤，十分丑陋。绛梨触了一下，只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并不痛。
昨晚的梦果然只是梦。
绛梨松了口气穿上衣服，挽好头发后即墨敲门走了进来。
即墨走到绛梨身边蹲下，问道：“姐姐，你昨晚出去玩得如何？”
绛梨心底的烦闷更甚，她挥挥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道：“不提昨晚，醉云楼的糕点味道极好，我带了些回来你要尝尝吗？”
说罢，绛梨转身去拿昨晚被她放在桌上的瓷盘，“放了一夜，味道不好，别吃了。”
绛梨正欲推开，即墨却忽然伸手拽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没关系，姐姐记得带给我就好了，总归不能浪费。”
绛梨立时想起第一次见到即墨的样子，心里不觉愧疚了点，她怜惜地道：“下回我带你出去买。”
说完绛梨就看见即墨点点头，口中还吃着味道一般的月饼，却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即墨话少，而绛梨无意说话，一时之间便安静了下来，屋里只剩下即墨偶尔碰到盘子的声音。绛梨正准备让即墨端着离开，就看见即墨眼中恂恂的试探，绛梨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小即墨，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即墨道：“姐姐，昨天晚上殿下没过去对吗？”
绛梨目瞪口呆，这事儿怎么连从不出门的即墨都会知道？
即墨像是看出绛梨心里的疑问，道：“我听府上其他小厮说的。”
“他们说什么了？”绛梨问道。
绛梨一下就发现即墨犹豫着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敢说。她一把按住即墨的肩，定定道：“没关系，你说就是了，我又不是心里脆弱的小孩儿。”
即墨仿佛做了大决定一样，说：“我听他们说，殿下昨晚在宫中是为了陪昭华郡主一齐过中秋。”
绛梨心中骤然闪过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楚，道：“所以殿下昨晚是在宫里待了一晚吗？”
“嗯。”即墨低低应声，“所以殿下可能就忽略了一些事吧。”
绛梨心口闷疼得不行，即墨说得委婉，其实就是忽略了她而已。绛梨想，她又不是傻瓜，殿下和郡主是为兄妹，若是如实告知她也不会强行要求啊。
为什么还要累得她在醉云楼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绛梨鼻腔忽然酸涩，她听见即墨不知所措的声音：“姐姐，你、你怎么了？”
绛梨不想当着个小孩的面流泪，她赶紧侧过头，却看见门外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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