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这群人开口。
要是以平常工作命令式的口吻，显得无情无义，斟酌之后，还是以朋友间的态度告知他们比较好，算是通知到位，又情谊已至。
早上开工半个小时后开始，正是人精力最集中专注的时候。陶尔梨走回人事部，看见办公区里响彻着日常的混杂声音。
有电脑敲击声、电话交谈声、也有翻纸的哗啦声。
她站在门口，整个办公区的格局一览无余，每个人的鲜活个性体现在举止谈话中，几年间她一路看着这些人过来，个性喜恶她了如指掌。
陶尔梨往里走了两步，毅然决然的拍了拍手，示意每个人停下手中的工作，朝她注意。
“大家听我讲两句话。”像是发表重要言谈，她逃不过职业病的拘谨，说出来的还是极度官方的话腔：“我有个事需要通知你们一声，你们暂停一下手中的活。”
嘈杂声在一瞬间停止，所有人的视线唰唰往她看过来。
陶尔梨想起自己不能用这副姿态来说话，轻咳了一声，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办公桌，将手随意地撑在桌上。
李倩：“陶姐，有新会议要开吗？”
“没有。”陶尔梨平静地说：“是有关我自己的一些事。”
“怎么啦？”刘颖珍看她不同平时的神情，莫名紧张地走上前：“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吧？”
陶尔梨：“那个，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以前做过设计吧，最近公司给我提了几份工作，我考虑了之后，决定从今天开始会兼顾着做设计。”
“这不是很好吗！”刘颖珍惊喜着拍手叫好。
方景百无聊赖地坐在转椅上，单脚着地蹬了一下，椅子朝顺时针方向转动起来，转回身正对办公桌，似乎在听完话后打算继续手中的工作，嘴上还碎言着：“我自己的工作都嫌多，这摆明增加工作量的事对陶姐你来说才会叫好事呢。”
陶尔梨：“”
“陶姐。”李倩看到陶尔梨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叫了她一声，问道：“你说的做设计，不是单单这次，而是以后都会兼顾下去吗？”
陶尔梨轻声地“嗯”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
李倩像是感应到了，脱口而出：“那你是不是也会离开现在的职位？”
一句话，敲醒了在座的所有人。
方景转过身，瞪大了眼：“所以说，并不是兼顾，而是要转行？”
刘颖珍：“啊？陶姐你要离开我们部门了么？”
周遭还有一些询问的话语，让陶尔梨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所不希望的场面复刻在眼前了。
“大家听我说，”陶尔梨摆了摆手，示意冷静下来：“我暂时还不会离开人事部。”
刘颖珍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细节：“也就是说，你以后会离开。”
陶尔梨沉着解释道：“如果工作进展顺利，慢慢再接到更多工作的话，我就没法同时兼顾两边了，那个时候我就会转部门。”
方景随即问道：“陶姐你是厌恶了这份工作吗，所以才想换行业。”
“”
陶尔梨语塞，几经心理建设后，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个好消息，我并不是讨厌现在的职位，我很喜欢跟你们一起工作，但我也必须跟大家承认，我还热爱着我过去的职业，这么说可能不能让你们对我的心情感同身受，我自己也百般纠结过，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在我没后悔之前去实现我的理想。”
话音一落，办公室里的气氛降至最低点。
大家沉默不语，没有人移动半分，全都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个年纪谈理想是不是很好笑呢。”陶尔梨用起了方景那套调侃人的话自嘲着，试图调动一下气氛。
但效果为零。
刘颖珍最先沉不住气：“陶姐，我们一起工作好几年了，你突然说走就走，那我们怎么办？你真的舍得离开我们吗？”
陶尔梨垂下眼眸：“我当然舍不得你们。”
缓冲了一开始听到消息的惊讶后，刘颖珍才慢慢有了伤心的实感，刹那间泪眼欲滴：“你带着我们那么久了，你要是走了，谁来管我们我们离不开你啊。”
陶尔梨知道自己的选择必定建立在别人的悲伤之中，对此她毫无解决办法，能做的就是走上前，揽住刘颖珍的肩膀，轻拍她的背安慰着。
“好了各位！”李倩深吸一口气后，朝所有人说道：“陶姐经常告诉我们要朝自己的目标前进，今天她想朝她自己的目标前进，我们不是应该支持才对吗。”
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低声回着“是”，更多的仿佛是没有了动力，垂头丧气着。
须臾片刻，方景站了起来，动作太大以致椅子都撞到了桌角上，他走到人前，扬起下巴，大声说：“没错！大家伙鼓起劲来，看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成样，说出去都是在给咱陶姐丢脸，没有陶姐我们就干不下去了吗？”
说着，方景走到了陶尔梨身边，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她肩膀上：“天在看地在转，再苦咱都不能放弃挑战！这是咱的头儿教我们的，现在她要赶赴战场，我们不应该支起一条后勤线路给她充足的力量吗！”
他的骚话连篇算是起到了一点成效。
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像是放下坏心情，紧绷的脸开始浮出轻松。
李倩走上前，提起嘴角，像是给她加油：“陶姐，我尊重你的决定，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最好的。”
“陶姐，加油！”
“我们支持你！”
渐渐有鼓励的声音响起。
每个和煦的脸庞，看向她的时候都是带着“相信”的目光，陶尔梨看着所有人，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谢谢你们。”陶尔梨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
但仅在转眼间，她斜睨了方景一眼：“不过话说回来，我可没教过你们那句话。”
方景嬉皮笑脸地敷衍着：“啊哈哈，差不多意思不就行了嘛。”
安抚了所有人的情绪后，大家总算开始接受她在人事部时日不多的事实。
与此同时，像是亏欠了多年似的，员工们开始有意无意对她献殷勤起来。坐在办公室里没几分钟，就有一个人敲门进来，不是给她送零食水果，就是问她有没有需要处理的工作。
勤奋得陶尔梨都怀疑自己要不久于人世，所以他们开始补偿忏悔尽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努力干劲来帮她做善事积功德好投个好胎。
方景更甚，给她送来了个手持式小风扇。
陶尔梨看了眼办公室里的空调，不好意思拒绝他热情的贡献，于是也接受了。
李倩给她送来资料的时候，她的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类无关工作的东西。
“这”李倩左瞧右瞧，不知道该把手里的东西放哪。
陶尔梨伸手接过她的资料，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不饿。”李倩摇了摇头。
“那要麻烦你了。”陶尔梨起身看她，示意道：“帮我一起把桌上东西清理一下。”
于是，她们两人开始把东西搬到角落空地上。
陶尔梨注意了李倩两眼，想起今早在电梯间的事情。
“对了，早上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从南路那边赶来公司。”陶尔梨随意一问：“去朋友那？”
李倩搬动的动作骤停，神情有些怪异，才道：“我去医院照顾我大伯了。”
“你大伯病了？”
“嗯从老家送到这里来看病，大伯母要顾着家两边跑，实在没个亲戚轮流照看着，所以我下班后就去照顾他。”
“你大伯得什么病了？”
李倩顿了一下：“大肠癌”
陶尔梨的手僵在原处，思索片刻后：“那你大伯的孩子呢？”
李倩收了收散落下来的软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堂哥他在外地工作，抽不出身。”
“你照顾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的话，是在陶尔梨去鹭滨市出差的期间就已经开始了。
“我不在部门的这段时间，很多工作都交由你去做，本来对你来说就是一种负担了，你还要去照顾你大伯。”陶尔梨有些懊恼：“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样我就不让你做那么多事情了。”
李倩倒无所谓：“工作时间都在那，做什么事不是做呢，而且都是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尽力尽责也是应该的。”
陶尔梨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向她，正色道：“职责重，精神压力也会重，你不能这么拼，会压垮你的。还有，有难处的时候，你一定要说出来，这才是工作的态度。”
没想到陶尔梨会如此严肃地跟她说这些话，李倩稍稍愣住了。
她听得出来话里是关心她的意思。
这短短长长一个月里，她每天重复着时间做同样的事情，白天上班，下班后赶去医院，晚上照料大伯吃喝拉撒，半夜会在大伯惊叫痛苦中醒来，安抚完后才睡去，第二天一早又赶往公司。
就这样两点一线，她精神上的弦似乎已经绷在了最佳状态，不喜也不悲。
可是一旦有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拼的时候。
忽然间让她感觉到空虚，心里有个执念在崩塌。
陶尔梨看着思绪飘远的她，下了个很理性的命令：“你的年假还没休，你自己调整好时间，发休假审批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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