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巳节

正是暮春三月，上巳佳节，晴风丽日满芳洲，柳色春筵祓锦流。

        多情的男男女女相约同游，依着湖畔而行，鸟儿避让着笙歌之乐。但见春云叆叇，艳丽可爱，人面桃花相映，令人心醉。

        相识的小姐们和卫姝一路逗趣着，相互开着令对方脸红的玩笑。却没人拿卫姝打趣，只因端王世子生性风流、顽劣不堪，众人都暗自为卫姝惋惜。听说前年，这世子生了一场大病，便彻底改好了，可这谁又说的准呢？

        卫姝听着这些欢声笑语，也不觉感到开心。可一想到尤敏朝气明丽的样子，转眼就化为尘土，这些今日欢笑的姐妹，明日又当如何？便觉世事无常，寂寥才是人间常态吧。

        只因自己过去太过无忧快乐，所以现在才会这般痛苦。

        好不易摆脱了众人，卫姝向着人迹罕至的深林走去。秋蝉看着主子渐渐阴沉的脸，不敢说什么，只能提心吊胆地跟着。

        她家的小姐，表面上是个温顺守礼的大家闺秀，骨子里却最是离经叛道，一出手就是惊世骇俗。半年前才跳河自尽，把自己的身体搞得不成人样，若不是夫人以死相劝，指不定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

        秋蝉紧紧跟着卫姝，虽说这半年来还算正常，可依旧不敢放松，时刻准备着，把小姐拍晕带回府，这样的事，秋蝉以前可没少干。要不是夫人拦着，小姐指不定要把自己发卖多少遍了。

        来到河边，卫姝寻了一片草地坐下，把手里娇嫩的海棠，一片片撕下，扔进河里，看着花瓣随流水荡悠悠地流去。

        李淳慵懒地伸了一个腰，靠在树枝上醒来，见到的便是眼前这番景象。

        河里映出美人清冷忧郁的脸，削肩细腰，长发如墨，纤细白皙的手将海棠花一片片撕下，扔进水里，像一副美人丹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旁边站着一个脸色凶狠的丫鬟，直勾勾地盯着美人，像是计划要把人推进河里。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从远处急匆匆跑来，引得美人侧目，男子虽说长相只算端庄，却自有一股清秀儒雅之气。

        这不就是苏彦文吗？李淳在心里冷笑，前世的上巳节，怎么也找不到卫姝，原是跑来这里私会情人了，被自己误打误撞遇上了。

        秋蝉看到来人是苏公子，心里松了一口气，识趣地退下。小姐在外人面前，一向能保持正常。其实这二人来往，夫人早已默许，只要小姐开心，婚约又算什么呢。

        “姝儿，我刚才看到你和秋蝉往这边来了，就追了上来，果然是你们。”苏彦文的语气中满是激动与兴奋。

        卫姝放下了手中的残花，“苏公子，听闻你病了，姝儿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只要能遇上姝儿，一点风寒又算什么呢？。”

        卫姝看着苏彦文满头大汗的样子，笑了笑，突然脸色哀愁起来，说道：“公子生病不会是因为姝儿吧，三天前我们不是约好见面吗？姝儿没来，那天恰巧下了雨，公子是那时病的吧？”

        看到卫姝哀愁的表情，苏彦文当然不会说出自己淋着雨等了一夜，连忙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幸亏姝儿没来，那么大的雨，姝儿身子又弱，要是病了，苏某会愧疚死的。苏某当然知道，卫府规矩严苛，姝儿也不是刻意失约的。”

        这样一说，卫姝甚至连编好的借口都不用说了，只柔柔说道：“公子明白姝儿的心意就好。”

        苏彦文看着卫姝略带娇羞的样子，只觉魂魄已失，想了一宿的话，现在却什么也说不来。

        慌慌忙忙从怀里拿出一卷画，小心翼翼地捧到卫姝面前，说道：“从前苏某曾远远看到过小姐一面，便觉小姐是天仙下凡，就私自画了这幅画，想献给小姐。苏某拙作，还请小姐不要嫌弃。”

        卫姝装作细细欣赏的样子，再说些感动赞赏的话。其实这苏彦文对孔孟之学倒是精通，画作却中规中矩，缺乏意境和灵性。

        为什么选他呢？这苏彦文自小丧父，前几年又刚刚丧母，性子纯良敦厚，很好拿捏，为人刻苦勤奋，又对自己一片痴心。

        从小，卫姝看着俞氏被丈夫厌弃，被婆母刁难，和众姨娘斗了大半辈子，女子间的腌渍手段早已看透。若不是怕母亲伤心，本想出家为尼，家世又算得什么？总比风流自私之人好许多。

        卫姝没有收下画，只说怕被母亲发现，像以前一样，说些勉励苏彦文继续刻苦，不要太挂念自己，努力考取功名，让父母同意解除婚约之流的话。

        苏彦文自是感动不已，发誓定刻苦努力，不让卫姝苦等。

        最令卫姝满意的便是这点，两人来往半年，没有任何私相授受的把柄，甚至连肢体接触都没有。

        卫姝有些累了，说道：“公子，你先回去罢，姝儿随后就走，若是我们两人一起出现，会让人起疑的。”

        苏彦文不想卫姝为难，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简直一步三回头。

        直到苏彦文的背影消失不见，卫姝才放下微笑，恢复冷淡的表情，幽幽叹了口气。

        树上突然跳下一个人来，看穿戴像是个贵家公子，身躯修长，长着一张兰芝玉树的脸，笑容像春风般和煦，手中纸扇轻摇，说话轻浮放荡，“姑娘何故叹气，是情哥哥惹你不开心吗？”

        想到此人看到了自己和苏彦文私会，卫姝差点吓得晕厥过去。

        她和李淳只是幼时见过，此后深处闺中，一年又总有几个月要去城外的尼姑庵里养病，只听说些传闻，并不知眼前人是谁。

        李淳看到卫姝惊吓错愕的表情，心里莫名兴奋，你说的，变成恶鬼便来缠你一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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