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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法网,情网(3)


“架人墙……”袁亮率先从河岸进了水里,不顾肮脏的和恶臭,将手伸向同来的队员。县警们和沪城的同行一个接一个地下水了,伸着手,拉着像隔离网一样的人墙,在三个人漂来的方向架起了最后一道屏障。李呆也干脆跳水里了,把那艘小船推到人墙前堵着。

        三个漂来的人已经快精疲力尽了。大势已去,嫌疑人放弃了顽抗,任由人拉着,扛着带到了岸上。余罪和武小磊已经被铐在一起了,两人被十几位同行从水里捞上岸时,都上气不接下气地吐着。

        打指模,比对,很快确认了身份。那队长对着袁亮他们,抱以惊愕的眼神,重重地竖着大拇指。

        此时,大队的警察已经赶来了,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很多参战的民警没有搞明白,怎么都像跳进污水河里洗澡了似的,一圈人都在吐。

        此时大家也才看清那条河的全貌,只见满河漂着生活垃圾、菜叶、一次性饭盒,水脏得几乎不辨颜色。李逸风吐了半天都不带停的,那衣服已经被染成五颜六色了。他刚想脱衣服,一解扣子,却发现身上不知粘上了什么脏东西,黏糊糊的,又想吐了。

        “风少,没事吧?”拴羊小心翼翼拆了绳子,看着狗少手腕那儿已经被勒肿了。李逸风也觉得疼痛,骂了一句:“他妈的就不能轻点?”

        骂完他又急着上前去看余罪了,一看只剩个裤衩的余罪被同行们用解下的衣服包着,他忍不住笑了。一笑,又觉得眼睛酸,一抹眼睛,又像哭上了。余罪回头看了李逸风一眼,李逸风赶紧上来,余罪虚弱地,可依然是贱贱地说:“你不是不来吗?”

        “你就不想让我来,好抢我功劳是不是?”李逸风抽着鼻子,埋怨道。

        “你不又抢回去了吗?”余罪笑道,一伸手揽着李逸风,附耳轻声道,“谢谢啊,兄弟。”

        一句话让李逸风鼻子又一抽,有想哭的感觉。不过贱性使然,他使劲地挣脱了余罪的胳膊,直道:“别搂我,你身上臭死了……啊?哥,你这……”

        他抓到了余罪垂直着的手腕,那儿已经被铐子的金属棱擦破了,两条深深的肉壕泡得发白,肿了一圈。狗少一呆,余罪蓦地抽回去了,讪讪地说着:“没事……皮肉伤,没白受这一回,终究抓住这个混蛋了。”

        余罪说着,又看着那呕吐的嫌疑人被架上了警车,回头时,却是仇视地一瞥,像是试图记住那个把他拉下地狱的人,那眼光中的愤怒和表情中的狠劲儿,让李逸风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这种人就他妈该毙了。”李逸风愤愤道,丝毫不记得前一天自己还试图说服余罪放弃。

        余罪笑了,没挖苦他。起身的时候,却又看到了河面上漂浮着的一只死鸡……一刹那,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余罪拉着狗少蹲下,继续狂呕……

        这两位乡警被送医院洗胃的时候,消息进一步得到确认,这位化名石三生的嫌疑人正是潜逃十八年之久的武小磊。市技侦支队的分析没错,确实是个汽修工,一直混迹在汽修厂。余罪的猜测也没有错,这位汽修工,下班时间客串黑出租的角色,在沪城已经潜藏八年之久了。

        没错,是亲朋好友协助他成功地逃亡,可同样是这些割舍不断的牵挂让他最终落网。逃得出恢恢法网,又怎能逃出世情之网?

        又经过进一步证实,嫌疑人用妻子的名义在沪城买了房子,育有一子,乳名小石头,那正是他小时候的乳名……

        执迷不悟

        押解工作是三天后起程的,这是一个分量不轻,但也不算最重的嫌疑人。沪城警方联系了铁路运输部门,按照惯例,为古寨县几位同行开具了押解证明,争取到了靠近餐车的一个车厢。

        是刑警队那位温队长带队送人的,他和袁亮一块儿等车的时候,不时地看着那位扑进污水河、把自己和嫌疑人铐在一起的刑警。对这个人他很好奇,本来想亲近亲近的,不过那人好像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他还是打退堂鼓了。

        “温队,这次真得谢谢您啊。”听到了汽笛的声音,袁亮伸着手,他知道要离开待了几周的城市了,还没来得及观光观光呢。

        “客气什么,一家人嘛。”温队长笑道。他长着一副标准的南方男人的长相,白皙的皮肤配着锃亮的发型,如果不穿警服,都不像警察了。他看到了余罪还在懒懒地抽烟,扬扬头问着:“袁队,这位是……你们县城里也藏龙卧虎啊,当时我接到这个协查通报,第一想法是几乎不可能找到,就找到也是巧合……他是?”

        毕竟是同行,知道靠细节定位一个嫌疑人会有多难,偏偏这位赶在技侦和天眼搜索之前挖到了信息。袁亮看着好奇的温队长,笑着道:“我说了实情,我怕您震惊……啧,我该不该说呢?”

        “我猜是个退伍人员?”温队长脱口而出,感觉到余罪那黑黑的脸庞,应该出现在校场上。

        “再猜。”袁亮笑道。

        “要不就是特警退役下来的,那帮子人狠啊,一练起来,根本不把自己当人啊。”温队长景仰地道,敢往那污水河里跳的人可不多。

        “再猜。”袁亮道。

        这可把温队长难住了,他摇摇头,示意猜不着了。袁亮附耳轻声一句,然后温探长脸色陡然而变,根本不信。不过看袁亮的样子,他又不得不信了,凛然点点头,竖着大拇指,就一句话:

        “厉害,乡警厉害,刚捞上来时,很多人以为他是逃犯。”

        车来了,两人收起了笑容,地方警力喊着戒备,两方警察正式交接了案卷和嫌疑人,车门洞开的时候,警方押解着从囚车里带下来的石三生——不,武小磊,直接上了列车。

        武小磊显得很萎靡,稍有点发胖,和父亲武向前有点相似,大国字脸,浓眉大眼,怎么看也是个响当当的北方汉子。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发几乎白了一半,如果细瞅,那风华正茂的脸上还有着不和谐的皱纹。

        他被带上车后,袁亮数着人,看着警员一个个上去。余罪最后才起身,这两日他显得比谁都疲惫,似乎嫌疑人抓到了,他的精气神也被掏空了。上车时袁亮拉了他一把,看着他腕上的伤口,关切地问了句。余罪虚弱地笑了笑,道了声没事。

        结束了,随着汽笛鸣起,随着招手再见,随着眼前的高楼绿树开始位移,众人终于踏上了归途。

        一直到看不见人影,袁亮才回到包厢,检查了下嫌疑人。武小磊被铐在底铺钢筋上,几位刑警队员坐在窗边,和乡警们聊着。余罪却是蜷缩着,像累极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袁亮长舒了一口气,刚坐下,李逸风毛病就来了,直问着:“袁队,真小气啊,我们上次抓偷牛贼,都是坐飞机回去的。”

        “就是啊,怎么这次改坐火车啦?”李呆牢骚也上来了。

        几位队员笑着,袁亮解释着:持枪的上不去,不持枪,押解这种人也很麻烦。而且规格不一样,上一次是省厅要的人犯,这一次仅仅是县刑警队的案子。

        “妈呀,这又得熬好几天。”李逸风道,从沪城到五原得两天两夜,那滋味可不好受了。而且他指出来了,这包厢床位根本不够,加上武小磊九个人,怎么睡呀?

        一说众队员又笑了,有人问了,押解这么重要犯人,还准备一起睡呀?

        武小磊却像根本没听到似的,歪着头,盘腿坐着,靠着车厢,根本不理会那拨家乡来的警察。

        停止了胡扯,袁亮分配着轮班休息,然后把嫌疑人从吃饭到上厕所每个步骤都安排好了,三个原则:不许接触金属物件;不许离开在场人的视线;不许和押解人员以外的其他人发生接触。

        这些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于嫌疑人那些稀奇古怪的法门,袁亮还是有所涉猎的。

        不久,武小磊叫着要上厕所,果然甬道两头堵了四位,厕所门口守了两位。别说想跑了,戴着两重铐子,裤子都系不利索。

        或许是对于未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缘故,这个在追捕时几乎把余罪溺背气的嫌疑人此时显得像一具行尸走肉。第一天你给他端饭,他就吃;问他上不上厕所,他就上;剩下的时候,就被铐在下铺,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是打盹还是发呆。

        一天一夜之后,连押解的人员也觉得,袁队有点危言耸听了,这毕竟只是个黑车司机,不是什么悍匪嘛。

        随着列车的行进,景物开始有了很大的变化,沪城满目的青绿渐渐开始带着些枯黄。一眨眼,从仲夏就到了秋天。长达两个月的追捕,现在让袁亮回想,有点感慨万千了。他总想找个时间和余罪聊聊,那天他跳进污水河里,出来直打了两天点滴,直到现在吃饭时候还呕,对此袁亮有点歉意,也许自己该跟着余罪的“自负”走,那样现场就不只是几个没有抓捕经验的乡警了。

        第二日中午,轮班吃饭的时候,袁亮跟着余罪,直进了隔着两条甬道的餐车,没像往常一样吃盒饭,而是叫着余罪,坐到餐车上,点了两个小菜,还要了瓶啤酒。余罪笑着道:“怎么了袁队?你这是带头违规啊……”

        “拉倒吧,你还是个守规矩的人吗?”袁亮道,给他斟了杯,直道,“对不起啊,那两天该跟着你,否则不至于这样了。”

        说着他看看余罪胳膊上的伤处,还有脸上的青肿,好在他本就不是很帅的样子,否则真要破相了。余罪笑了笑,把衣服往下拉了拉,遮住了伤口,生怕别人窥到一般。袁亮异样地问着:“你这两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余罪故作不知道。

        “老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的,而且表情这么严肃,我还是愿意看你贼头贼脑那样子。”袁亮道。

        “袁队啊,谁要喝上一肚子那污水玩意儿,也没有说话欲望哪。”余罪道,舒了一口气,他现在回忆不起当时是怎么想的,好像没怎么想,就直接扑通跳进去了。

        他自认为自己一直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像狗熊和张猛那俩单细胞动物往火坑里跳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干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干出来了。

        “不光是那个吧?”袁亮问,他知道余罪的心结仍然在这个案子上,千辛万苦,一言难尽。

        “这家伙一点悔罪表现也没有啊。”余罪道。找到的人,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他有点不相信,那么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养出这么个畜生来,明知道是警察,还把他往死里摁。他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我抓这么多年人了,谁都不会心甘情愿被抓,这是本能。”袁亮道,以他的抓捕经验,别说这种有可能牢底坐穿的罪行,就是小偷小摸也得给你撕打好一阵子。他看余罪脸上有失望,又补充着:“你在纠结是不是把实情上报?咱们的措辞,可能会影响对他的判决。”

        余罪点了点头,确实有点纠结,这和当初所想,相差太远,他说:“再等等看吧,争取让他主动说话……这种积案,态度很重要。”

        “态度?都不可能会好了。”袁亮道,筷子点点和余罪说着,“我估计他就不认为自己有错,本来就是直脾气,隐姓埋名压抑了十几年,抓他归案,一下子全爆发出来了,现在恐怕也要视咱们为敌了呀。一天一夜都没说什么话了。”

        “这是绝望了,可绝望救不了他。”余罪道。他很有体会,他知道在怨气被压制到极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像他,在监狱里都敢豁出去差点勒死牢头,那一股子血气是男人与生俱来的,与职业无关。

        “你是指……可他不悔罪又能怎么样?命案必须有人负责。”袁亮道。

        “我不是指这个呀。”余罪若有所思,以袁亮根本听不懂的口吻道,“我是指啊,活在愤怒中,只会要了他的命,即便这里不会,将来在劳改场上也会。”

        “他要是自寻死路,那就和我们无关了。”袁亮道,抓捕,可不是为了度化这些执迷不悟的人。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那样的话我抓他还有什么意义?”余罪回味着,那状似拼命的逃跑,那形似疯癫的反抗,这些都昭示着什么?

        他愤怒,他不服,他恐惧,可他却像一只被锁住四肢的困兽,无计可施。余罪抿着嘴,食不知味地吃着,试图走进这个特殊嫌疑人的心理世界。他在想,如果是自己经历过同样的事,会是怎么一种境况?

        “不对。”余罪放下筷子了,像抓住了什么。

        “什么不对?”袁亮道,有点不解余罪刹那间凶光流露的眼神。

        “他怎么可能这么老实?”余罪道,这有点儿不符合他的性格,对所有人破口大骂、乱吐唾沫才应该是正常表现,抓捕没重伤没致残,怎么可能畏畏缩缩像只输了胆的丧家犬?一刹那,他回忆起了监狱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罪犯,一个畏缩到极致的罪犯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演戏!

        “怎么了?”袁亮看余罪紧张的表情,关切地问。

        “他在演戏。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乖成这样?”余罪判断道。

        “呵呵,你想得太多了。”袁亮笑着,要敬一杯。

        “但愿是我想得太多。”余罪若有所思道,很确定自己那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心神不宁。

        恰在这时,车厢传来了凄厉的一声尖叫:“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是李逸风的尖嗓子。余罪抄起酒瓶就跑,饶是袁亮反应迅速,仍慢了好几步。他随手拔出佩枪,拉开了保险,一手支桌,一个鱼跃上来,直踩着一众食客的饭桌,飞奔向门外……

        孽深谁赎

        “救命哪……快来人啊!”

        李逸风拼着吃奶的劲,面色惨白地喊着,声音戛然中断。余罪奔出餐列时,看到李逸风正抱着一条腿,而另一条腿,正发狠地踹他的脸。

        武小磊正准备钻出车窗之外,余罪眼前的甬道地面上,已经躺下了一个。

        “王……八……蛋!”

        余罪知道是武小磊在搞鬼,他霎时目眦俱裂,吼着奔上来了。在他之前,守甬道的两位刑警也扑上去,三个人拽着两条腿,拼了命地把身体已经钻出车窗外一半的武小磊往回拉。

        武小磊整个人晃悠悠地卡在车窗中间,此时像野兽般的乱吼着,脚下乱踢乱蹬,哪还有上车时猥琐和恐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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