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06

chapter06

        我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等咲子。透明的冰块在深色的咖啡液里沉浮，我百无聊赖地用银勺戳着冰块，给她发消息催促她注意时间。

        婚后的第一个周末，我的丈夫轻松拿下了一场比赛作为新婚礼物。我记得他赛后在视频里眉飞色舞的样子，汗湿的白发下那双眼睛亮的惊人。在他回到酒店之后我们有更长的时间把比赛的视频重新翻看，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星海光来的声音压过了解说，他的讲解更加一针见血，或许可以称得上毒舌，但他从来不过多评论自己，我把这归咎于少年的别扭。

        他在看懂我奇怪的挤眉弄眼后总是欲盖弥彰地大声嚷嚷，然后让旁边的队友狠狠制裁了一顿。

        我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也许是距离产生美，我们的关系在这样的相处里慢慢升温，达到了快要滚沸的程度，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要达到沸腾，这样还远远不够。

        现在我在空闲的时候更多地想起我的丈夫，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贴近我的生活，我能感受到他正在缓慢地渗透我的生活，用的是不让人恐慌的方式，对此我十分感激他在少年热血下意外细腻的那一面。

        最近的工作不算忙碌，于是我贯彻踩点下班绝不加班的原则在太阳消失之前回到公寓，不过今天却是个例外，就像是堡垒中的物资总有耗尽的一天，家里的大冰箱空空如也，我抓着一长串的购物清单打算和咲子一起出发采购。

        不过这家伙也太能磨蹭了吧……我腹诽着，偏过头就看见颜色艳丽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一时间咖啡厅里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而后被踩在红底的高跟鞋下。我习以为常地冲她招手，成熟的黑发女郎翩然落座。

        “走吧走吧！”她迫不及待地说，急匆匆地喝了一口我的冰咖啡，“我们大学之后难得一起出门！”

        我们的大学时光和大部分大学生一样节奏轻快且没有顾虑。时至今日我回忆起那四年的时光都是一片璀璨的光怪陆离，我们逃掉下午不重要的选修课，换上时髦的短裙和首饰穿梭在东京如梭的人流之中；晚上的东京是离火的沸水，它逐渐寂静，我用从地铁站回宿舍的十五分钟给男朋友打电话，电话的内容我记不清了，也许现在的我会嘲笑那个天马行空的自己，我有时候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好是坏，那种感觉像是隔着保鲜膜触摸世界，朦胧地不真实。

        “走吧。”我点了点头，拿起座位上大号的手提包，另一边手习惯地挽上咲子，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白且冷，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咲子目前正在独居，她的公寓靠近涉谷，面积狭小但好在安保措施齐全，她搬家不久，我也只光临过一次，在她庆祝自己乔迁之喜的派对上。

        说是派对，其实就是两个人一起吃个饭喝个酒罢了，我也不清楚她这些年那些酒肉朋友为什么始终没有踏入我们的生活圈子，她始终对此划清界限，把我们两个的独处时间守护地严丝合缝。

        我换掉自己的高跟鞋，合力把她晚上采购的商品抬进房间。她在旁边摸索着打开了灯，在明亮的灯光落下时我看见她精心装饰的客厅，大胆的撞色设计在整个房间里弥漫，毕加索风格的壁画悬挂在墙面，高饱和的色彩让人产生一瞬间的晕眩。

        我没能多呆，停车场里属于星海光来的车上还有一大堆我给自己的家添置的东西，里面不乏生鲜，于是我帮她把几件复杂的小家具装好之后告辞，在灯火流转的东京我向着一个坐标踩足了油门，只为了奔赴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终点。

        我的丈夫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盒豆腐放进保鲜室，我知道他早上有比赛，下午的训练往往持续到深夜。他喜欢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给我打电话，背景音往往是嘈杂的交谈声，以及球鞋摩擦或是水杯碰撞的声音。

        我告诉他今天的工作安排，顺势窝进了房间的懒人沙发，灯光被我换成了昏暗的暖黄色，我把造型可爱的便签条扔在小茶几上，想着等会儿把明天晚餐的菜单写上。

        他和我说比赛和训练的事情，抱怨异国他乡的饮食不合胃口，但他也不会说思念，无论是对相隔千里的故乡还是新婚的妻子。

        我一边和他聊天一边给自己挑选电影，他告诉我最近新上映的电影的宣传贴在异国的大街小巷，我告诉他我并不喜欢战争题材的电影，于我而言似乎更偏向于不需要投入什么感情的无脑爱情剧或者温柔的治愈系电影。

        我们正在逐渐互相了解，过程有些直接。那些应该用时间填充的过程我们换成了口头叙述自己的喜好，带着摩擦和碰撞的过程出乎意料地不错，最后我们互道晚安，他要准备接下来的训练，而我上床睡觉。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晚上都有这样的晚安，我记得在前几天忙碌的结账日里，我们聊着聊着我就靠在床上睡着了。半夜惊醒的时候电影已经播完进入休眠模式，房间里只有落在枕头边的手机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通话没有被挂断，我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排球击打和沉重的呼吸，我打开床头灯，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忘记那天自己等了多久，短暂的休息过后困意全无，我干脆拿出没有完成的工作，等我结完账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了过来，带着剧烈运动之后的喘息：“绘理，你醒了吗？”

        我故意没有马上出声，等待了几秒之后我听见他无奈的叹息，而后我在他要挂断电话之前喊住了他：“醒了呀，你们的训练结束了吗？”

        “怎么还没睡？”他大约正在收拾东西，拉拉链的声音很大声，“我们要回宿舍了。”

        “我等会儿就睡了。”我伸了个懒腰，“明天是不是有比赛？”

        “是啊——”他拖长了音调，“对面有你喜欢的选手噢，要帮他加油嘛？”

        “那还是要的吧。”我故作严肃，“毕竟面对的是星海光来选手，大约会很辛苦吧。”

        “哼！”傲娇的海鸥哼哼唧唧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晚安，我们要上车了。”

        “晚安，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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