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十一章 留声归来

第二天夏安居向宁和讲到遇到班上同学的事，两个人都笑了，季宁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他没说是在她宿舍楼下遇见的。昨天的举动完全像没有理智的人做出来的，他想，回到宿舍后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为怪异。季宁和的笑点倒不是因为女生的尴尬，而是夏安居的理直气壮。你这样……为什么不干脆就走过去算了呢？还跟那女生打招呼，笨得可以。季宁和眼里笑出了泪。就那样走过去，装作不认识好像不好吧！他说。他之目的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想问问她晚来学校的原因，最终作罢。

        季宁和把手插在衣袋里，地面上又落了一层薄雪，她专拣别人的脚印踩。去我们读过书的小学了，那些孩子很喜欢我，想着刚开学的前一周课很少，所以就在那里多待了一个星期。她主动跟他说起她晚来学校的原因。

        途中遇见理棠，她问他是否忘记了他答应过的事，他说没有，估计下个星期就可以给她。谢谢啦！到时候请你吃饭！理棠和同行的几个女生走远，一路叽叽喳喳地不知说着什么，夏安居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以为她会问他些什么，结果和他以为的径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这里上学了呢！她说，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哪里啊！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怎么能轻易放弃？不是，我想你爸不是找到你了么？而且看起来又是那么有文化的人，所以你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出国留个学什么的。她把“钱”变成了“文化”，这样说应该合适些。我倒没想过，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想吧！这倒是实话。

        走到图书馆东边的枫树林，我还有个弟弟。他说，同父异母的。她答应了一声，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自嘲，他的父亲找他也不是为了把他当作唯一来爱护，如此，不免会让人有些难受。他又漫谈到书店老太太问她的事，像是要把那些不愉快抛在脑后。有时间我们去一趟吧！他说。今天正好！

        毕业那年宁和收到夏留声的一封信，信写得很简单，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你和夏安居都好吗？我很好，你们不必担心。看了寄信地址，来自上海。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夏安居，噢，是嘛！他很平静。喂，你怎么了嘛！留声来的信耶，该高兴才对呀！他笑得勉强。爸，他咽了一口唾沫，也就是夏印藏希望我能够娶她。后两个字他说得轻，且有些犹豫。这怎么可以？夏伯伯不是……你不是他的儿子吗？她明白，这样未尝不可。你自己呢？他一言不发，你自己也认为该这样，是吗？他们一家对我……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竭力避免笑得勉强，嗯，是这样啊，你的确应该照顾她的。她知道他毕业后会很顺利留在城里，而她，不知会飘向何处。如果继续读下去，季竹斐倒很赞成。

        她完全没意识到眼前浓妆艳抹的女子会是夏留声。她站在她宿舍楼下，身穿一条紧身短裙对她笑，直到听见从女子嘴里发出的声音，她才确定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的确是夏留声。长长的头发烫成波浪卷，夹杂几缕黄色，还有几缕紫色。第一眼真没认出你来。她说得违心，她看了她好几眼都没认出，是吗，我可一眼就认出了你哟！上了大学似乎也没怎么变，不错，还是我熟悉的季宁和。她没变，她却变了。

        她想到夏印藏将她托付给夏安居的事，第一次，她觉得他们都不再是孩子，她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她带她去学校食堂吃饭，那由夏留声自己提出，想到大学的食堂看看，见识见识，虽然没有到大学学习的愿望但对大学生活还是比较感兴趣。她挽着季宁和的手臂，一如从前。她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合适的话，她觉得是留声对自己的生活不够珍惜。你若是想来大学，也可以呀。她的眼皮垂下，露出夸张的笑容，我嘛，我没有希望的，你知道，我上学那会儿的作业都是夏安居帮我做的。“夏安居”三字就像夏天里的一场雨，把两个人都浇了透。他，还好吗？挺好的。季宁和拿起筷子默默吃饭。她觉得自己该把那件事告诉她。他……他的亲生爸爸来找他了。夏留声来了兴趣，像是要把这几年的空缺全部填上。是吗？是哪儿的？

        是个城里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好像挺有钱，也很有知识。真的？那我得叫他请我吃饭，一下子冒出了个有钱又有文化的亲爹，还真有这样的事儿。她很羡慕。季宁和倒觉得他并不开心，不过由于没有当面问过，所以就不好说出，有几次沾上过询问的边儿，但都被他巧妙避开，她想他大概还不习惯那个家。这在他平时的话里多少可以知道一些。

        他现在在哪儿呢？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在同一所大学吧！似乎她将过往都已忘记。季宁和凄然一笑，点点头，作为回应。你爸爸，去世了，你……知道吗？这样的事自然轮不到她提，但两人见面总要找些话来说，况且她也认为有必要问问她。知道，我先回了安居镇。得知夏印藏的死去她没觉得惊奇，反而是超乎意外前所未有的平静，外面的时光从来不允许她去思考一些本就想逃离的过往。她只知道这个男人从来没真正爱过她母亲，这么多年来她眼见的都是她的痛苦。若是当初她亲自将这样的话问出口，不将不确定的偏见憋在心里独自咀嚼，不可理喻的坚持，也许生活该是是另一番面貌。

        去夏安居的宿舍找他，他不在。两个人沿学校的湖边漫步，你们学校的风景还不错。三年，她逐渐习惯了城市的微尘，学校是个好地方，除了学习，什么都可以不想。夏留声说。是啊，也许是现在的人都太过浮躁了吧，所以需要这样的地方。河边的风拂过，虽然带了些腥气，但给人的感觉还不是很坏。准备走吗？她不想率先将离别提出。明天就走。明知她不会留下，可还抱着那么点希望。想见一面夏安居。夏留声说。怎么感觉他整个人就好像升值了一般，见一面都这么难。她没跟她提理棠，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一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

        她知道，那个还未完工的根雕，将要送给那个叫理棠的女孩。她曾好几次看见两个人走在一起，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她都绕道走开。奇怪的是一直没听夏安居说起，提到的也只是他和那女生参加学校活动的一些事情，无关紧要。理棠的家在北京，至于为何来这里上大学，也许每个人都有着和她类似的理由，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想到别处去看看，后来每次放假，她都和他一起回北京。她想人世间原本没有那么多的舍与不舍，只因为把它看得太重，所以很多烦恼便不请自来。她想他们之间是不该有隐瞒的。只是这样的年纪不愿再把属于自己的事情暴露。

        季宁和带她去金诚书店，夏留声说只想看看她生活和学习的地方。书店也是我生活和学习的地方呀！她执意拉她去。没事的时候我来这儿看书，顺便也帮老爷爷打扫，夏留声沿书柜一遍又一遍地看。不错啊！你还是喜欢这样的地方，记得以前上学那会儿你就喜欢看书。

        出店门时已华灯初上，街上的车增多，人们好像都喜欢在暗夜的灯下穿行。他们就在此刻看见了马路对面峻拔的夏安居。季宁和伸出手，大声叫他过来。走进才看见他脸上挂满了汗珠。脸色略微暗淡。夏安居，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他脸上带有些微的倦意。喂，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回来你竟然这么无动于衷。留声，我不知道你要回来。他确实不知，况且他也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见她，她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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