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五十五章 季宁和回忆录

山里的天气立秋之后便开始变冷，立于寒风中久了，腿的膝盖处便开始疼痛。时至阴雨连绵的季节，右脚脚踝处便开始发酸。勉强撑着去给学生上课，还好他们虽顽皮，但终究还是有限度，所以我还算轻松。那个男孩我们都叫他蓬子。他说季老师，长大了我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我笑笑，对他说，是要成为像老师一样傻的人吗？不，老师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人。

        孩子就是孩子，总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小柯主编打电话告诉我有人欲购买那篇《以安居的名义》的文章的版权。你不想吗？这可是让你成名和大赚一笔的大好机会！她发信息给我，我与她仅有过一面之缘，是商议我是否愿意将文章发在她所主编的刊物上。她是身材矮小壮实心直口快的女子，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后来的谈话自然也证实我的第一印象没有错。只此一面，此后再没见面。一个雄心壮志于她事业的女子，自然不会在意她旗下的一名写手。不过她倒是有几次提出要再和我见面，但都被我拒绝，之后她便不再提起。我不喜与人见面之后琐碎繁杂的周旋。我与她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文字。

        她说你这个笔名不太好，像是在进行一场祭奠，不过也有些怀念的意味。她向我说起换个笔名也许会更好。名字我自然不在乎，之所以用“以安居的名义”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兴之所至，不必思虑太多。

        名字终究只是个符号，随你。我这样发信息过去告诉她。新出的杂志我从不去看，乔江后来告诉我，是你的笔名出卖了你。他一开始看“以安居的名义”就已心存疑窦。

        很多人都记得，乔江那天冒着大雨冲进雨中的情景。他站在公司前面的广场上，足足淋了一个小时的雨。这一发现让他兴奋，淋过雨后的他经常对人露出让人心悸的笑容，于是很多人也就只当他是被一场雨淋坏了脑子。这名男子有着高超的摄影技术和迷人的外表，只是他对工作的痴迷远远胜过对女人的喜爱。几乎在mm公司工作的每位女员工都知道，他是一名离过婚的男子，离婚后的房子与存款一分没要，悉数交与女方。

        小柯说没意见吧，我把你的笔名改成了“安居归来”，我淡淡的应了声，这么多年过去，我想昔日的他们，都应该已经娶妻生子、嫁夫育女。所历之事，皆成过往。你的那篇文章是要被改编成电影，那边的人跟我说了，希望有机会能见见你。我听出她话中的无耐，我知这很大部分皆出于我不愿跟对方见面所致。她是在为我所难。为我为难。

        春日山坡上地里的油菜花盛开，正值星期假期，多数人家的孩子都在地里帮着家里干农活。我走到一片金银花处，还未盛开，只有嫩绿色的芽儿。脚底的枯叶沙沙作响，我想我迈着步子又踩过了一年。只是不知还能再踩过这样几个一年。

        我告诉小柯，我愿意见见说要与我合作的mm公司的人。本想将这一切都交予她去办，但于良心上不安。我亦知她有些事其实也无可奈何。我告诉她我同意与mm公司的人相见。我想这样于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总要不辜负才行。很久以前我便开始贪睡，医生告诉我，脑部的瘀血已经压迫神经，现在动手术已为时过晚。我想起那年的大火，若命运果如阿宝所说的那样是注定的，这样的代价也值得。

        地上枯叶的沙沙声响起，我想起当年与留声、安居，还有镇上的一群孩子捉迷藏的时候，我总喜欢钻进枯树枝中掩藏自己。每当他向我走来时，就是这种声音。说不出的沉静与稳重，混杂枯树叶的声音。你终于找到我了。我说，这是真实的。我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一遍一遍，自我耳侧滑过。他说宁和，我找了你好久。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于是，一切，都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我早就知道，那日从父亲墓前看见那座寒梅枯魂根雕始，我便已知道是他，他来过，其实他一直没走。愿我所带给他的所有牵挂与负累，都将成为他内心的坚定与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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