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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攻讦


宣政殿内,赵嘉容冷冷睨了眼指使郭孝达打头阵、自己却不动如山的太子,正欲接话之时,便见郭孝达转头面向皇帝,作了个揖——

        “陛下,如若再放任靖安公主恣意妄为,祸乱朝政,扰乱礼法秩序,定后患无穷。”

        皇帝却好像没听见似的,静坐于上首,面色沉沉,半晌不曾发话。

        殿内百官皆屏息沉默,衬得公主之声如珠落玉盘,回荡在大殿之中,铿锵有力——

        “女人无参政议政之能……”赵嘉容气上心头,哂笑一声,讥讽道,“我大梁的江山,便只能仰仗这你们这些有勇有谋,只会逼迫女人和亲以平事端的男人了?”

        她这话把殿内诸人皆给骂进去了,引来一片哗然。

        荣相也皱眉道:“公主此言差矣,本朝乃至前朝历来有与外邦和亲的惯例,此为利国安民之需要,意义重大,何至公主所言之不堪。”

        “何为利国安民?玉城公主的教训还不够吗?大历十四年,吐蕃借玉城公主为由,借去了九曲之地,美名其曰为公主汤沐之所,背地里在九曲之地秣马厉兵,屡掠我大梁边境。大历十六年,又假借公主之名取我大梁诗书典籍……大历十七年,大寇凉州,令我大梁损失惨重。”赵嘉容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何为利国安民?”[1]

        仗打起来的时候,谁还会管和亲公主尚在敌营?两国矛盾积蓄已深,这仗迟早要打,大动干戈不过是早晚之事,牺牲一个和亲公主,压根儿就换不来边境长久的安稳太平。

        早先见态势呈众人围攻公主一人,谢青崖便有些按捺不住,眼下便立时见机出列道:“陛下,微臣以为,和亲之举不妥。吐蕃使臣先是挑衅,再来求和,居心叵测,不得不防。况如今我大梁士气正盛,当乘胜追击,夺回其余安西二镇,若出降公主,必然束手束脚,给予吐蕃修养生息之机,定为大患。”

        他原本便无意和谈,庭州军南下抗敌势如破竹,乃是荣建所率的安西军嫡系从南北上,对敌不力,节节败退,才答应了吐蕃的求和。

        荣相语气平静,不咸不淡,言语间却尖锐非常:“谢将军以为经此战乱,我大梁便毋须休养整顿了吗?安西军在前线奋勇抗敌,朝中的蠹虫却贪掉了送往西北的物资军饷。攘外必先安内,要想收复安西二镇,也该先收拾收拾朝廷里的……”

        他话音未落,便有人出言将之打断了。

        “荣相此言何意?”贪污军饷可是掉脑袋的重罪,户部尚书李晟闻言,立马跳出来辩驳,“户部每一笔账每一笔军饷皆是清清白白的,若我李晟贪了半两军饷,今日便摘了这官帽,押我入大理寺!”

        赵嘉容眼皮子直跳,有些心烦意躁。

        谢青崖拧眉,没作声。

        荣相瞥一眼上首的皇帝,尔后接着不紧不慢道:“公文上批复下来的军饷有十万,缘何到了荣都护手里,便只剩了五万?”

        李晟难以置信:“公文上黄纸朱笔,明明白白就是五万,何来十万之说?”

        满朝哗然。

        赵嘉容猛地抬头望向皇帝,发觉自己怎么也瞧不清皇帝的脸色,他那冠冕上微晃动的白玉十二旈,令她头晕目眩。

        太子赵嘉宸静观其变已久,此刻才终于不疾不徐地出言道:“把‘十’改作‘五’也非难事。御敕的公文也敢动手脚,这罪魁祸首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些!”

        他言罢望向赵嘉容,嘴唇微勾,暗含嘲讽和挑衅。

        郭孝达顺势而上,煽风点火:“诏书字迹出了纰漏,拟写诏书的中书舍人定然脱不了干系。那张舍人不就是公主府里出来的人吗?”

        百官四下窃窃私语。

        郭孝达一脸嫌恶地讥讽道:“前朝可不是公主养面首的地儿,祸乱朝纲当真是半分不冤枉公主。这几年自门下省侧门墨敕的斜封官多得朝廷都塞不下了,中书省已然烂到根子上了。再不肃清朝纲,满朝皆要是公主的裙下之臣了。”

        赵嘉容咬牙盯着上首的皇帝,等他发话。谢青崖本欲争辩几句,被她一个眼刀丢过去给拦住了。

        满殿的文武百官皆静候皇帝出言论定下诏。

        奈何皇帝头疾又犯了,揉着眉心道:“今日之事容后再议,退朝。”

        魏监忙不迭吩咐人去请太医,又上前去扶皇帝起身,摆驾回紫宸殿。

        宦官尖细的嗓音在一片哑然之中再度响起:“退朝!”

        下了朝,众臣三三两两出殿,压着声交头接耳。

        赵嘉容快步出殿,直奔丹凤门离宫,不想却被折返的魏监给追了上来。

        “公主!”魏监气喘吁吁。

        赵嘉容脚步微顿,心里直往下坠,面上却莞尔问:“可是父皇头疾难忍,召我过去?”

        魏监摇了摇头:“圣人口谕,让公主多休沐些时日,往后便先不必上朝了,好让您免于被乌七八糟的政事所烦扰,耽误了您的终身大事。您呐,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挑个夫婿好好过过清闲日子,来年给圣人生养个小外孙,便是再好不过了。”

        赵嘉容嘴唇翕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晕头转向,险些站不稳。

        眼前宽阔的宫街那么长,她以为一路行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已然扎下了根,原来每一步都是虚浮的。爬上去有多难,摔下来便有多疼。

        料峭寒风如针刺般刮在脸上,灌入领口,赵嘉容手脚冰凉,倒抽了一口冷气,喉头发痒,猛地咳了几声。

        魏监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她强忍下喉间不适,下意识扭头往回看。

        宣政殿前青石板地铺成的广场宏伟肃穆,零星几名朝臣离得远远地往宫外走,纵是心里奚落,也不敢凑近了触她的霉头。这些年她插手朝政,铲除异己,不择手段,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于是赵嘉容视线里,近处唯有谢青崖。

        此刻他正隔着半丈远如劲松般立着,一身绯袍如烈火般炙热,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眸中情绪翻涌,似惊涛骇浪,毫不加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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