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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颗星


“郎君,怎么突然就进宫面见娘娘?”

        晴茵执着盏宫灯,走在黑暗的甬道内,四周见不着太监宫女的身影,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被四周的高墙渐渐放大。

        “害怕娘娘担心,身子一好就来见她了。”

        昌普说完停下了脚步,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脸照成淡黄色,这模样惨淡,倒不像是病痛好完全的样子。

        他勉强地笑了笑,对晴茵说道:“姑姑快回去吧,最近娘娘身子不好,更加离不得你。”

        晴茵话憋在嘴边,只对着他叹了口气:“郎君也别怪娘娘,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娘娘的提议,郎君回去再想想,永宜毕竟是公主,您当众拂了她的意毕竟不妥……”

        “她是我妹妹,我永远也不会怪她。”昌普不待晴茵说完,便抢言道,“但是公主的厚爱,臣偏偏是无福消受。”

        “刀口捡命的人,还是不要耽搁别人为好。”

        晴芳还想再劝,被昌普笑着阻止,“姑姑快回去吧,娘娘夜里离不得人的。”

        晴茵气馁,将手中的宫灯递给他:“那奴婢就送到此处了,离宫门还有些距离,这宫灯郎君拿着照明用。”

        说完,她便顶着那严肃的脸离开,脚步声在甬道内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广袖束腰长衫,抬头打量着夜色,清俊的面容隐在灯火里,身影摇曳在地上,在墙上。

        “出来吧。”他的突然出声,让我屏住了呼吸,身子就像被钉在架子上,连提脚的动作也困难。

        “出来吧,我等着你,耽误了宫禁时辰,我会挨罚的。”

        原来他打量夜色,是在计算时辰,亥时便是宫禁,也差不了几炷香了。

        “是……不愿相见吗?”他略微思忖着说道,转身对着我的方向便要行宫礼,“也是,或许会造成困扰,那…告辞……”

        “昌普……”我张开双臂向他跑去,直直扑进他怀里,他握着宫灯,又顾着我的腿,手上的动作便稍显局促。

        他揽住我,温柔的问着:“怎么了?”

        我想向他控诉这皇宫中人的恶行,池月遥的欺骗,萧景从的喜怒无常,我刚张口,又马上闭上了嘴。

        一个是他有所亏欠的妹妹,一个是他竭忠尽智的君王,我害怕他只会可怜我,并不会为了我去反抗,或许他会为了我去反抗,却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慌忙抬起头,急道:“昌普,我后悔了,我在这宫内过得不好,你去求萧景从带我回家吧,随我一起来的胡姬好些都被送给了大邾臣子,你去用红玛瑙换我,他会同意的!”

        “他不会同意的,淑仪娘娘。”

        我睁大了眼,神思恍惚了一阵。

        “你…叫我……什么?”

        “娘娘。”

        他如此平静,却比任何一句厉声呵斥来得噬心,我委屈地望着他,“你怎么能叫我娘娘呢?”

        他的眼微阖,月光将他照得冷漠,将我也一并冻住,我小心翼翼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被他拂开。

        “娘娘跟了我许久,该回去了。”

        我愣身盯着被他拂开的手,眼泪无知觉地流出,有些滴落在手上,有些滴落在地上,有些顺着衣襟爬进了胸脯,有些顺着脸颊滑进了嘴里,咸咸的,有些辣。

        我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脸,想冲他笑笑,可嘴角挣扎了半天,还是勾不起来。

        笑起来想必也是怪异无比,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你是生气了吗?你是在怪我在离妄楼放弃了你,任你伤重还是选择进宫?”我软着声音向他道歉,他一向最吃这套。

        果然,他叹了口气,提起了宫灯。

        “我送你回去吧,娘娘。”

        我怒瞪他一眼,他笑得一脸无奈:“这是宫里,理应这样称呼。”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却依旧让我很是气愤,该死的萧景从,讨厌的池月遥,毁了我的一辈子。

        我怒气冲冲地向前走去,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那宫灯所照的范围,是我们的距离。

        这灰暗的天,很快让我从愤怒中脱身,转眼又陷入沉默。

        “昌普,我不喜欢这皇宫,怎么办呢。”我喃喃低语,本不指望他的回答。

        宫灯的暖意近了几分,声音坚定却又不失柔软响在身侧。

        “娘娘向前走,臣在身后为你掌灯。”

        我含着泪笑了,依旧没停脚下的步伐,他将我送到逐鹿台,我便让他离开,毕竟,亥时快到了。

        他犹豫着没走,我拾掇好表情,转过身倨傲地向他扬起下巴。

        “池昌普,我不许你喜欢永宜,我不喜欢她,你也不可以,我知道你妹妹想让你娶她,你不许同意!”

        他笑着点头:“嗯,已经拒绝了。”

        我转身就哭了,命运这条线一旦牵上,便再也剪割不断。

        但是任凭它是正缘孽缘,我都要缠在手腕,如提线木偶过一辈子,我也认栽,我也甘愿。

        我慢吞吞地往朝梧宫走去,那里是极度的冷清,唯一的活物只有团绒。

        待在里面,我偏安一隅地不愿出来,当真真正正出来了,我又贪图一点热闹不想再回去。

        可惜路总会走到尽头。

        可稀奇的事,今日路的尽头,竟然有人在等我。

        “娘娘,您回来了。”

        我一时没将她认出来,踌躇着不肯往前。

        “奴婢恭候多时了。”

        不管是唤我姑娘还是娘娘,或者是做他吩咐的其它事情,她都极其认真,我红着双眼,对着这宫里唯一的熟人,哽咽着想唤她的名字。

        她直起身子看了我一眼,又忙不迭地低下头。

        “虽说是夏日,夜里也有凉风,娘娘穿得如此单薄……”

        这件衣衫是我随意找来穿着的,根本没仔细看过它的形制,去见池月遥,还不值得我大费心思的折腾。

        此刻听了她的提醒,我才惊觉,夜里的凉风不时从我领口灌入,被眼泪沾湿的纱贴在脖颈处,使得我非常不舒服。

        我低下头,想用手将它拂开,却在一瞬间愣住。

        只见在靠近右肩的位置,有一处小小的牙印,不止右肩,还有我的脖子,我的前胸,甚至于肩胛骨处,应该也有,它的颜色明明很浅,但是透过这层粘湿了的粉白色的纱,又显得格外明显……

        “娘娘?”

        七襄唤了我一声,我恍惚间回神。

        娘娘?

        娘娘……

        昌普,

        他看见了……

        “这衣衫是谁送过来的,你知道吗?”我冷着声音问着。

        “应该是皇后娘娘,淑仪娘娘你品阶不够,所着衣衫都由皇后过眼,从凤仪宫拨来。”七襄仔细思考后回答。

        我气得咬牙,该死的池月遥,她故意让我在昌普面前难堪!

        我沉着的脸估计是将七襄给吓着了,她对我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陛下在里面,等了娘娘好久。”

        我寒着眼看向朝梧宫内,那悄无声息的宫殿,连每一根柱子都是寒铁铸造,里面躺着一个我讨厌的人。

        想着我身上的痕迹,和昌普冷漠的表情,我想立刻拔出发髻上的簪子,就将他刺死于那张雕花床榻上!

        事实上我也确实那么做了,我对着七襄吩咐:“七襄,你下去休息吧。”

        我尽量让声音显得不是那么愤恨:“我来‘照顾’陛下。”

        那照顾两字我说得极重,她有些不放心向里边望去,又转过头来,眼神从我前胸脖颈处掠过,似下定决心,冲着我点点头。

        “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娘娘有事唤我。”

        暗处的发簪好似刺破了我的手,我没有痛觉般对着她点头。

        “嗯。”

        她一步三回头,眼中的目光像是担忧又或者是其它什么东西,我脑海没法思考,我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我脚步磕绊地冲进朝梧宫,看清床榻上隆起的人影便扑过去向他猛刺去。

        我迫切地想他死,他死了,我和昌普就能在一起!

        尖利的簪尾刺破被褥,扎得红暖帐内棉絮乱飞,水红色的幔帐被我扯落一地,床榻四角挂着的香囊熏得我头疼欲裂,我呼吸急促起来,眼中被一片血红布满。

        床榻一侧是我的梳妆台,镶嵌宝石的铜镜被安稳放置在上面,样式与我在王记当铺看见的很是相似,我第一眼看见就喜欢,萧景从拿来送给了我。

        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刚好反射在那面铜镜上,四周漆黑一片,惟有烛灯在镜面上跳跃,将熄未熄。

        【娘娘在前面走,臣在身后为您掌灯。】

        脑海中清明的声音响起,我惊于自己又陷入了魇里,手中的发簪‘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被褥上一片血迹,我颤抖着身体并不敢揭开。

        我害怕看见萧景从那张还算好看的脸被我毁得面目全非,我害怕看见他被我捅成了筛子的身体,我害怕他死,我更害怕他还活着……

        我探身一把捡过地上的簪子,想狠下心干脆解决了他,我双手握住发簪举过头顶,闭眼便要刺去,却在幽静的殿内听见一阵虚弱的猫叫。

        ———是团绒。

        我寻了半天才看见它,它正缩躲在梳妆台椅脚处,我向它伸出手,它并不似往常欢快地跑来蹭我,只是喘着低弱的声息,不停向后躲着。

        我吓着它了。

        我丢下簪子想过去抱它,抬头之际从镜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一头凌乱的发,上面粘着白絮,幽暗的灯光将半张脸罩在光影里,还有半张隐在暗处,面容扭曲,嘴角却为了逗团绒刻意勾起,眼中哀切,笑容诡异,脸上布满泪迹和血迹,状若疯妇,形如鬼魅。

        我不敢相信镜中那恐怖如斯的人是我自己,将手中发簪向它掷去,铜镜摔地一声巨响,团绒被吓得在殿中乱窜。

        我害怕铜镜碎片割伤它的脚,想将它抱住,我向它庇身的方向走去,还未靠近,便被人用手臂锁住喉咙硬拖至床榻上。

        他的力气好大,我根本无法呼吸,只能感受他灼热异于常人的体温,他将我拉到榻上压住,身上的龙涎香随着体温的升高充斥我的鼻尖。

        我内心在恨他的同时,意外地移走了一块巨石。

        他还活着,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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