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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云织跟秦砚北告别的时候很利落,  但等她朝着唐遥走到一半,听着他脚步声远离,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看他背影。

        他很高,  轮廓颀长优越,  穿正装显得清瘦,实际上云织知道,  衣料包裹的底下,  都是紧绷有力的肌理。

        秦砚北身影消失之前,突然转头望过来,  云织如同被当场抓包,慌张地立刻扭回去。

        她怕是疯了,  好不容易暂时离开他的紧迫盯人,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云织压着微微乱了的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跑向唐遥。

        见秦砚北彻底离开,  唐遥才从窒息的紧张里缓过一口气。

        她一把抓住云织的手,  瞄了瞄四周,  大概能感觉到哪个方向有几双眼睛盯着,装作嫌吵,  把云织拉到墙边,  找了两个安静的椅子坐下。

        云织想跟唐遥说说自己的状况,让她放心,  但不打算和她提准备逃走的事,  免得她受连累。

        还没张口,  刚走不久的秦砚北就打过电话来,  云织没慌,  唐遥却吓了一跳。

        等通话挂断,  她一秒都不敢浪费,  示意云织把手机放远一点,防止万一有监听,然后就开门见山地低声问:“织织,你到底跟秦砚北确认过当年救你的事没有?过程,细节,都聊过吗?”

        话题超出云织的意料,她愣了愣回答:“提过很多次,但我没仔细问过,他也没主动说,怎么了?”

        唐遥皱着脸斟酌了一下,选择不绕弯子地直说:“江时一主动找到我,要和我一起把你带出来,那天行知楼的事我们两个都在场,他当面告诉我,秦砚北没救过你,他……才是当年真正救你的人。”

        周围吵闹的杂音像是骤然被按下暂停键,被拖出漫长刺耳的啸响。

        云织忘记眨眼,匪夷所思地看着唐遥,足有几十秒没说话,缓了缓才定住神问:“江时一自己主动说的?!那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我们有无数次见面的机会,他从来不提?”

        不止是机会,她第一次在医院正式跟秦砚北谈报恩,江时一就在现场,他可能忍得住一言不发吗?!

        后来三番两次被她拒绝,他还想了很多办法增加见面的次数,甚至跟她说很多秦砚北负面的传闻,都没打算告诉她真相?

        江时一是这么沉得住气的人吗?!

        唐遥把当时江时一的说法都转述给云织,轻声分析:“人跟人毕竟性格不同,放在江时一身上倒是也说得通的,他喜欢你好几年了,一直苦追,要是硬提恩情,好像就在强迫你。”

        她不带恶意地随口说:“那不是就变得跟太子爷一样了……”

        云织本能地觉得抗拒,抗拒这个颠覆她几个月以来所有行为的说法,也抗拒最后这一句比较,她下意识打断:“不一样的,江时一跟秦砚北不能放在一起比。”

        唐遥怔住,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没有马上说,郑重问:“织织,江时一已经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今天只要你跟着我,在秦砚北发现之前,咱们绝对能跑出去,江时一说了,你想知道的真相,等见面他都会一五一十给你讲,还会给你证明。”

        “跑?”云织意识到了严重性,严肃问,“你是来带我走的?”

        唐遥点头:“你愿不愿意,我们时间不多,决定了立刻就要出发。”

        云织心口像被推了一下,不由自主摇晃。

        她计划的不是今天,所以也没有现在消失的准备,想到秦砚北走前的眼神,她答应晚上烤的饼干,以及刚接到的那通……他已经开始不安的电话,都在隐秘地刺着。

        云织迅速冷静下来,考虑自己的情况,因为拍摄要登记,证件都带在身上,卡也在包里,但剧组的钱……

        她正想着,赵副导演就来了条短信,告诉她财务现在就要打第一幅海报的款了,让她准备接收。

        连这个理由都不再成立,催着她当机立断。

        云织弯了弯腰,撑住椅子边缘,轻声问了一句:“江时一的意思,必须见面才说真相?”

        “是,他只跟你说,目前我跟他电话也联系不上了,”唐遥如实回答,“他这次也是下了血本,要在秦砚北手里抢人,你能想象到有多大难度,今天是计划很久的,如果不成,下次就非常难了。”

        云织看着她:“你呢?遥遥,你也要掺和进来?我走可以,但你留下来,就当是我自己跑的——”

        “不行!”唐遥认真说,“计划是我跟江时一定的,我本来就脱不开关系了,秦砚北可没那么好骗,而且更重要的是,江时一再喜欢你,我也不能完全放心,我至少要把你送到安全地方才行,至于家里那边……我爸说了,他没问题,让我问心无愧就好。”

        云织攥紧唐遥的手,不再多说,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剧烈,她低头闭了闭眼睛,小声说:“好,那个真相,我必须要当面去问江时一。”

        唐遥有了底,豁出去了,扣着云织手指,一脸平常地继续和她说话,眼睛时刻关注着周围。

        两三分钟后,原本按部就班拍摄的体育馆里,屋顶上方一大片挂彩旗的钢架突然之间松动,整片掉下来,一时间尖叫声四起,不知道有没有砸到人。

        云织急忙站起来,要去看看同学,被唐遥死死拽住,她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钢架掉落,是江时一安排的机会,要混乱现场。

        云织远远看了一圈,确定应该无人受伤,她心才稍稍放下。

        江时一是用这种方式?不怕伤人么?

        但场面已经拉开,现场彻底乱了,她能感觉到,原本紧盯她的那些眼睛被严重干扰,除了事故,还有提前安排好的人在刻意阻拦,要重新聚集到她身边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点,就够唐遥带她走。

        云织深吸口气,抓紧自己随身的小包,顺着唐遥拉扯的力道闪进旁边一片广告牌后面,跟着她加快脚步,从内部通道直奔体育馆的后门,她猜那里应该已经有车等着。

        通道光线不足,格外安静,只有脉搏跳动和错乱奔跑的脚步声。

        云织中间回过两次头,后面进来的入口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她心上似乎有透明的丝线牵扯在那边,跑得越快,那些线缠得越紧,酸胀得眼眶有些发涩。

        唐遥动作麻利,把车门拉开,推云织上去,一晃神看到她低垂着的,微微发红的眼尾,有点吃惊的问:“我记得你最讨厌被关起来,被困住的这种感觉,以前学校有两次闹流感,短期封宿舍,你都很不安,怎么现在……”

        现在被秦砚北限制着,她还会有不舍。

        云织用力抓着车门把手。

        是啊,为什么。

        明明被关着是她最厌恶的事,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到哪都被秦砚北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没有深恶痛绝,还在信任他。

        尤其在听到江时一的那个真相之后,就算现在不能确定,她不是也应该对秦砚北开始提防了吗?

        心脏上的丝线不断往里深陷,嵌进更深的,她自己都摸不到的地方。

        唐遥忽然放慢语速问:“织织,你……是不是已经对秦砚北动心了。”

        不止是云织现在转红的眼睛,还有她今天脱口而出的维护。

        很早以前她就察觉到了云织态度的改变,谈起那位傲娇淡漠的太子爷,她一个不爱说话的人,话题总是很多,眼里带着无知无觉的笑和信赖。

        现在临别的这一刻,一切好像都昭然若揭,再也藏匿不住。

        云织忽然抬起头,带着哑意否认:“没有,我不是,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

        唐遥没有急着反驳,只是轻轻说:“其实不难,你只要考虑两件事……”

        “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存在,你心无所虑,会不会爱上秦砚北。”

        “如果从开始,救你的人就是江时一,奶奶让你去报恩的也是江时一,你会不会跟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对秦砚北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你也会用在江时一的身上吗?”

        车门“砰”的关上,一辆学校里很常见,平平无奇的大众驶离体育馆,车窗上,挂着很居家,甚至土气的遮阳帘。

        云织靠在后排,许久没有说话。

        外面的杂音一波波灌入耳朵,又像是冻结住。

        她心里知道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会。

        会爱上。

        不会。

        不会用给别人。

        不单是今天,现在,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能够作答。

        唐遥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我更不后悔,一定要带你跑出来,两个人的感情,怎么能在困和被困里正常发展,这个僵局必须打破,就算是太子爷有病,我们织织也不能跟他一起共沉沦。”

        云织低下头,按亮手机,手指有点打颤,发现信号那里是空的。

        唐遥说:“车里带小型屏蔽器了,暂时接不到信号,防止秦砚北在你身上放了定位,等走远点,把手机什么都扔了换新的就好了。”

        云织攥了攥稳住,点开她唯一一个能够主动联系的人。

        因为他现在收不到,所以无所顾忌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不拐弯抹角,直白地问:“秦砚北,有人告诉我,你从来没救过我,是吗。”

        发完,云织把手机反扣住,等信号恢复的那一刻,这条信息会自动发出去,但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青大甚至离开怀城了。

        就当做是告别,当成她走的理由。

        无论他看到这条信息,生气不被信任也好,还是真的如此也好,都算一个句号。

        车开出青大校门的一刻,云织像被什么牵引,猝然转头,目光定在遮阳帘露出的窄窄一条缝隙上。

        她本能地往后躲,让自己完全避开那条缝隙的范围,但眼睛紧紧望着,有一道黑色车影逆向开来,风驰电掣在旁边经过,即使相隔两道车门以及外面的距离,都能感受到让人心颤的焦躁。

        云织莫名鼻子一酸。

        她知道,是秦砚北回来了。

        他有预感,却不知道他已经跟她擦肩而过。

        车速很快,开进主街后就开始熟练地绕没有监控的小道穿行,不走高速,专门挑了国道,目标明确。

        云织看出司机是唐遥这边的人,并不是江时一的,她安稳了一些问:“现在去哪?”

        唐遥点开手机里的一条备忘给她看:“这是我们定好的中转地,距离适中,能让你休息,而且江时一说他那些话适合在这儿说,有人能给他证明,等这些事处理好,我们马上换地方。”

        云织一看就愣住,手指下意识地蜷起,死死按在手心上,感觉到疼了才咽了咽,皱眉问:“怎么会是我父母家里?”

        唐遥拍拍她安抚,认真解释:“织织,我知道你讨厌那,但就是因为你讨厌,秦砚北才不会想到你要去。”

        云织原生家庭不好,跟父母关系冰点,那个家已经多年不回,连徐倾都知道的重男轻女,秦砚北怎么可能不知道。

        云织出逃,不管去哪,都不可能投奔父母家。

        “你是不是特别接受不了,”唐遥蹙眉,“那我们不然——”

        云织摇头,挺直脊背:“没事,去吧,我没什么面对不了他们的,而且江时一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口中的真相应该就和我父母也有关系,我必须去听。”

        沉默很久后,她才松开死死扣着的指尖,上面已经积出一层薄薄的淤红,低声说:“只是……不要走淮江路,换一条,随便换哪个路线都行。”

        淮江路上,有那个地方。

        那个……让她当年一脚迈进鬼门关,差点坚持不过去,落得个严重到致命的应激反应,长时间失去听觉视觉,不能进食,不能被人碰触。

        如果没有十一,她就一步步只能迈向彻底的绝境,直到在那个小屋里消耗完最后的一点生命力。

        云织父母家在随良,距离怀城两个小时车程的二线城市,越逼近,云织的脸色越苍白。

        她只是从缝隙里看着外面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呼吸就被揪起来,一下一下刮着肺腑。

        云家父母住在一片新落成不久的高档居民区,云织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搬的家,反正这个家里也不会有她的位置,但想起最近一直跑医院的哥哥,她还是放不下。

        进随良之前,云织的旧手机就被唐遥妥善处理掉了,她现在攥着新手机,身上披着带帽子的长外套,慢慢走进这扇没踏入过的所谓家门。

        房子面积不小,客厅很宽敞,里面沙发上坐了几个人,江时一在最中间,脸色极其凝重。

        见到云织他才长舒了口气,马上迎上去,心急要抓她手腕:“织织,你还好吗?对不起我太慢了,让你受了那么多罪,一路上我的安排没出问题吧,都顺利吗?如果不是怕秦砚北警觉,应该我自己去接你的,就不用唐遥出面了。”

        云织本能地避开他的手,江时一僵在半空,看着她不敢置信问:“那件事,唐遥没跟你说?”

        云织点头:“说了,不然我也不会着急过来。”

        江时一有些窒住,不理解地盯着云织,渐渐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她不是为了尽快逃离秦砚北,感激这个不惜代价绑住她跑出来的人,而是为了听到当年的那个真相吗?!

        他短暂沉默的间隙里,后面一个清瘦高挑的年轻男人就按捺不住跑过来,挤开江时一扑到云织面前,桃花形的眼睛通红,俯身抱住她,带着颤抖说:“织织,织织,你回来了。”

        云织僵着,越过男人肩膀看着后面熟悉又陌生的一对夫妻,合上眼,极低地轻声叫他:“哥。”

        云寒起身,一张脸是堪比当红流量的精致清隽,但眼里清澈到略显空洞,完全不是一个成年男人该有城府和生动,他直勾勾望着云织,黑睫间泪水沁出,神色反应都像个刚懂事的孩子。

        云织握了握他的手,那对强忍着的夫妻就看不下去了,母亲皱眉走近,把云寒拉过去:“你手劲那么大干什么,不知道你哥怕疼?多长时间没见了,见面了就使劲儿捏他?”

        江时一看过去,母亲才觉得自己习惯性的语气不对,挤出一个笑脸来,别扭地招呼云织:“都回家了,还站门口干什么,快点进来坐。”

        父亲也上前,开口说了一句:“怎么搞得这么见外,让人看了不好。”

        说完去厨房端了切好的水果给云织,拿块甜瓜往云织手里塞。

        云织没接,母亲脸色沉了沉,上下把她仔细打量一番,眼里又露出某种惊讶和满意来,扭头跟江时一说:“江先生,我们一家人有两句话想先谈,你看能等几分钟吗?”

        江时一准备好的话暂时收回去,点点头,母亲看了云织一眼:“难得回来一趟,进屋吧,谈谈你哥的病情。”

        云织深吸口气,她既然进了这个门,就不怕应对他们,何况今天比起过去,父母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温柔了。

        云织跟着父母进卧室,门一关,母亲就率先转过身,压低音量,眼里带着强势,直截了当问云织:“要不是你小姑打电话问我,我还不知道你都已经是明星了?!给电影画海报?现在网上都是你的照片!”

        “你不一直告诉我,你就是个普通学生吗,平常卖点画赚外快,给你哥拿看病钱都犹犹豫豫,到底什么时候红的?啊?我看网上说,你几张画能卖上千万?!”

        云织太阳穴嗡嗡直响,手心很疼,像要按烂了,却缓解不了心脏上的麻痹感。

        明明多少年前就适应了,早就成了日常,自己也能想象到,但太久没亲身经历,再次面对,还是头痛恶心得想吐。

        父亲坐在一边,脸色严肃:“云织,你这不是欺骗父母吗,我们日子过得紧,给你哥看病都畏畏缩缩,结果你在外面赚了大钱,就一声不吭的?你小姨来问的时候,我们像傻子一样,不让人笑话吗?”

        “让人笑话?”云织睁开眼,里面清泠稳定,毫无波澜,从前的苦痛血泪都已经吞咽完了,现在根本影响不了她,她脊背笔挺,平静甚至柔和地反问,“你们从小不把我当回事,使唤我,欺负我到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就不怕笑话了吗?”

        母亲勃然变了脸色,想朝她发火,突然被丈夫拽了一下。

        她才强压着摁下情绪,摆摆手说:“算了,跟你吵有什么用,那叫打击教育,苦难才能成长,我们没怨恨你就不错了,让你伺候你哥,伺候父母,做错了吗?要不是我们这么多年养育你,你能有今天赚钱的日子?!”

        “别的也不用多说,”她直捣主题,“你哥后续治疗烧钱,我还正愁没办法,现在好了,你先给我转过来五百万备用,后面不够我再找你。”

        云织像听到天方夜谭:“多少钱?”

        “五百万,多吗?”母亲理所当然说,“你画两幅画不就有了?”

        云寒在旁边急得眼眶通红,忍不住推了母亲一把,提高音量:“不要,不要!织织的钱辛苦,我不用!”

        “辛苦什么!就画画能用什么力气?!”母亲辩驳,“这都是她欠你的!”

        云织忍无可忍打断,干脆利落说:“云寒的所有治疗我都可以负责,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我唯一能接受的,就是把云寒在医院的账户给我,我会负责往里面打钱,至于别的,你想都不用想。”

        母亲愣住,忽然间歇斯底里地抓住她,又怕被门外的江时一听见,加重语气道:“你孝顺我们,给我们养老不是天经地义?!”

        云织果断挥开。

        她在空荡荡的大外套里,纤瘦得像是只有窄窄的一条,巴掌大的脸上还带着拍摄的妆容,口红是某只有温度的手一点点涂开的。

        这些妆,完美隐藏着她所有的脆弱无助,把经年累月受到的那些伤害都死死压到最深处,像从来没有在角落里哭着蜷缩过。

        云织坦荡坚定,在这一刻不自觉模仿着某个人黑瞳中凛然的居高临下,用柔软声线,毫无波澜地说:“不要做梦了,我的钱就算都捐掉也不可能给你,毕竟你们从来没把我当女儿看过,我又哪有资格把你们当成需要赡养的父母,是吧?”

        她转身拉开门,径直出去,朝着江时一的方向。

        江时一迎上来,他没听清里面的对话,从云织表情里也看不出有什么波动,温声问:“跟父母谈的还好吗?我已经跟他们事先聊过了,他们以后不会再对你不好。”

        云织觉得好笑,抬头看江时一:“学长,你是来拯救我的吗?以为几句话就能让我回归到一个温暖的家庭?你是不是这一生都过得顺遂,没有挫折过,所以想当然地认为所有坑洞都能轻松填平?”

        江时一拧眉,抿了抿嘴角:“我最大的不顺遂,不就是对你?织织,我尽心尽力追你,从你上大学到现在已经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最开始正式认识,你听着我的名字笑了之外,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看到希望?”

        “就非要……”他阖了阖眼,爆发一般说,“非要让我告诉你,当年是我,闯进火场把你背了出来,拿救命的恩情来要求你,你才肯松动吗?!”

        云织喉咙里又干又疼,有一会儿呼吸像被扼住,闷得胸腔里胀痛。

        江时一卷起衣袖,明晃晃露出手肘上陈年的烧伤疤痕:“你看看,这是我背着你出来的时候被火烧的,我怕你滑下去,忍着动都没动过。”

        “还想知道细节吗?我都告诉你。”

        江时一没有停顿,开始完整描述当天大火的情景,只是默默调换了自己的角色。

        他不是那个懦弱的江时一。

        他没有站在火灾外围,怕受伤怕危险不敢进去,眼睁睁看着云织被火焰和烟雾吞没,也没有被现场崩出来的碎木头烧伤手肘,吓得跑出更远,连边缘都不敢再接近。

        他一生无忧,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从未对自己有过半点质疑,只有这次,唯独这次,像噩梦一样,日日夜夜折磨他,那个场景总在回闪,几年来不能忘怀,提醒着他的逃避。

        他本来就喜欢云织,被这段往事磋磨着,鬼迷心窍一般要得到,想谈恋爱,名正言顺给她一切,就能弥补当初的遗憾。

        但偏偏云织不给他机会,让那段往事一直不断地嘲讽着他,直到逼着他,不得不走这条路。

        她不是要报恩吗?

        来找他报吧,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是自古就这样吗,不过分吧?!

        她那么心软,知恩图报的人,怎么可能再拒绝他。

        他不是江时一,他是那天,在大火里为她出生入死的秦砚北。

        云织安静听完了全部过程,详细到他救她时候穿的衣服,当时的天色,以及她的打扮。

        江时一话音落下,云家父母也从卧室里出来,江时一垂眸叹了口气,似乎是怕云织不信,低低道:“叔叔阿姨,麻烦你们给织织证明一下吧,不然她只信奶奶的错误信息,被人骗了这么久都不知道。”

        家人的佐证,他也有,钱就能解决,说几句话的事,谁会拒绝。

        对这段恩情,秦砚北从来避而不谈,而他能描述得巨细无遗,还有什么可怀疑。

        云父自然地说:“小江说的没错,火灾那天,我跟你妈也去桐县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们在现场看到的小江,是他要求不让说的。”

        他板着脸:“你奶奶八成临终前不放心你,从什么渠道弄来一个有钱人的含糊信息,就让你去,结果被骗了吧。”

        他又抽出一张照片来,上面是火场边的江时一,递给云织,睁眼说瞎话:“这还是你妈当时拍的,看看,可不就是他。”

        云织只看了一眼。

        她表现得太过冷静,江时一胸中悬浮的情绪快要炸开:“织织……”

        云织垂着眼,看不清里面的动荡,她忽然开口:“学长,要论佐证,你现在拿出来的,跟秦砚北没什么区别。”

        江时一愣住。

        她抬起头,透着水光的眼睛里像包含星空:“我是昏迷的,没看到那个人是谁,所以一切口述的过程,都没有证据证明是真的,伤疤他也有,比你更重,再谈证人的话……”

        她弯唇笑了一下:“我的父母从没把我当女儿看待过,但我奶奶从小带我长大,我们彼此了解,你觉得谁的话更可信?”

        “另外,虽然我意识不清醒,但我还有一点感觉,”云织咬字清晰,掷地有声,“那个人背起我,很高,脊背有力,学长到现在都是偏瘦的,几年以前,被浓烟呛着,真的能在我窒息之前把我背出来吗?”

        江时一抽紧的神经在云织几句话里逼近失控,他眼睛透出热意,接受不了地低喊:“云织,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织全身都绷得发疼,她纤细身体在客厅里站得笔挺,冷静而执拗,声音隐隐的颤抖被强行压住:“我说,不够合理,我不相信。”

        -

        傍晚将至,天际一片堆叠的浓重夕阳,黑色轿车通过高速入口,轮胎重重碾压地面,发出沉闷的轰响。

        男人西装凌乱,紧攥着方向盘,一枚从未被认可过的订婚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锋利骨节要刺破皮肉,苍白上斑驳地涌着红。

        摔坏的手机放在驾驶座,屏幕四分五裂,但始终亮着,上面是云织最后发来的消息:“你从来没救过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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