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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何为江湖


“岂有此理!这简直岂有此理!”延阳真人一挥拂尘,下巴上的胡须都随着怒气竖直了几分。而他身旁的含冥真人,仍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按说这两人为同门师兄弟,年纪相仿,可风眠意一头乌发如漆,挺拔昂藏,脸上虽有几分岁月的痕迹,仍是一身的仙风道骨。

        延阳真人则是声如闷钟,动如罡风,须发皆有白迹,让人情不自禁地对他抱有敬意。

        风眠意已为高绪运气疗伤,他此刻除却面色苍白外,应是没有大碍。高缜站在一旁,神情十分关切。

        典苍掌门燕于飞看了看高绪肩上的伤口,蘸取了些血迹,放到鼻下嗅了嗅。他眉间一跳,神色复杂道:“这是碧落黄泉的独门秘药,暗香来。”

        “碧落黄泉”四个字一出,在场静寂了片刻,众人随即交头接耳窃议起来。

        “碧落黄泉?那是天下第一大恶宗,历代宗主以一种邪门的魔功独占一方。传言其门下个个都是凶恶残暴的人魔,心狠手辣,酷戾无常。门内有不计其数的暗器、剧毒、戮兵,什么害人有什么,一度成为武林祸患。”

        “这一代的宗主,便是数十年前令无数正道人士为之胆寒的魔头阎叹!他绰号‘阎王叹’,功力深厚行事诡谲,莫不是他”

        “可碧落黄泉十余年来与各宗各派相安无事,甚至有传言说这个恶宗已经销声匿迹,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南忘卿站在一旁,面上毫无波动,实则听这些江湖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她从小在太和修习长大,身负旁人口中的“名门正派”光环,师父是德高功深的含冥真人,同门谦和友善。

        虽然偶尔无聊,只能与山间草木为伴,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孩童生活是何等滋味,但她还是对自己的日子甘之如饴,自得其乐。

        她天资卓越,又勤勉刻苦,功力日渐进益,在太和这一隅于她而言的桃源中成长,那么多人都说,她迟早会在江湖中有一席立身之地。

        可江湖,究竟是什么?

        她听着在场之人的交谈,第一次对江湖有了朦胧的触感。

        燕于飞将高绪的衣襟整理好,道:“幸而伤口浅,用量不多,与污血一起清理干净,流出来即可。”说话间,他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撇不甚协调的红色。

        他伸手将高绪袖子上沾着的细花瓣取下,端详了片刻,喃喃道:“舍子花”

        离他最近的人听见了这一句,走上前去一把拿过花瓣,肯定道:“诸位且看!舍子花,暗香来,不是碧落黄泉还能有谁!”他这话一说完,在场又陷入一阵议论。

        “那你说,他们现身太和典礼,偷走了我等送的贺礼,是为何意?”

        那人支吾了片刻,一拍脑袋道:“挑衅!十足的挑衅!太和如今在武林中鳌里夺尊,帝君诞典又是他们十分看重的典礼,这是他们卷土重来的第一个下马威啊!”

        “哪个有出息的宗门卷土重来的下马威是偷东西?今日是惠王殿下碰巧路过偏殿,被那恶贼所伤,若是他”这人话说到一半便发现蹊跷,引得在场众人或直接或暗自地朝高绪投去目光。

        是了,若是他没有碰巧路过偏殿,他们也没法发现得这么快。

        南忘卿也想起自己是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从她与那黑衣人交手的状况来看,当时他身上并无武器,而高绪肩头的伤分明是利器所致。

        高绪没有回应任何目光,也没有说话。

        高缜开口道:“此番前来,本是为庆贺太和典礼,未曾想,光天化日竟然出了这种事。”听他这话茬,莫不是要降罪。在场众人无不把一颗心提了起来。

        高缜却又和缓道:“但念在风掌门的高徒发现及时,风掌门又尽力救治,没有酿成更为严重的后果,失察一事,便不追究了。”高绪抬起头来看他。

        “但那贼人,还请给我查出个交代。”高缜话音一落,在场众人才把心放下,也把方才的疑惑放下了。没想到这皇帝说话客客气气,还挺随和的。

        高缜低头唤道:“佩捷,你觉得如何?”高绪突然听他叫起自己的字,仿佛终于回神,扯动了嘴角,表情一言难尽应道:“皇兄既已决定,弟弟再多话,岂非不懂事了。”

        高缜起身抱拳道:“往后既是各位的江湖恩怨,我便不多过问了。”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们哪凉快哪掰扯去了。

        一行江湖人士移步至失窃的偏殿。

        延阳真人忍不住叫风眠意道:“掌门师兄,依你看”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风眠意终于开口道:“忘卿,今日山门外,除了来访宾客,可有不寻常的人士。”

        南忘卿悉数复述了想凑热闹的百姓与侠士,不讲道理硬闯的香客,以及拔脚相助的红衣女子。

        说到红衣女子时,风眠意抬起了眼。下一刻,南忘卿就率先为她作保道:“可那女子随后并无逾矩之行,很讲道理。想来,不会是坏人。”

        风眠意点头道:“为师相信。”不是相信那没见过面的女子,是相信他自己的徒弟。

        邢忘归与谷忘隐探查了几个宫观,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痕迹,匆匆赶来偏殿。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邢忘归自言自语道:“这么多东西,总不会是一个人弄走的吧。更遑论搬运,藏匿什么的,动作可不小。”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喊道:“震衡道长说得有理。那黄泉宗主绰号阎王叹,兴许是唆使他手下的小鬼,来了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如此看来,众人是已经咬定是碧落黄泉所为了。

        南忘卿方才听故事听得兴起,现在却已经不太能说服自己,一个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的人物,会把本事用在这种地方了。这不是大理石压咸菜缸,定海针作掌鞋钉?

        含冥真人道:“原本诸位是应邀而来,如今却受我门内失察之累,深夜还在奔波。贫道在这里向诸位赔个不是。”

        众人忙道:“含冥道长说的哪里话!”“我辈江湖中人,自然应当守望相助!”

        含冥真人又道:“诸位的好意,贫道心领。只是此事本就是我太和监察有失,不能再烦劳诸位了。请诸位先回去稍作休息,贫道即日遣人下山追查此事。”

        南忘卿闻言,眼睛一亮,上前自荐道:“师父,弟子愿领命前往。”含冥真人与延阳真人将目光投向她。

        谷忘隐心神一振,也要跟着开口请命。邢忘归适时提醒道:“师弟啊,咱俩这点功夫,自保都成问题,去了不是给师姐添乱呢吗。”谷忘隐被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愤愤地闭了嘴。

        人群中又有人道:“坤衡道长果真是少年俊秀!太和衣钵后继有望啊!”

        “竟不觉诸位小道长都到了闯荡江湖的时候了!我等老了!”

        延阳真人本欲开口劝下,含冥真人只说遣人探查,又没说必须遣弟子去探查。此事诸多疑点,此行诸多变数,让她一个没怎么下过山的小丫头去,算怎么回事儿?可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架到这儿了,他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开口了。

        含冥真人看了南忘卿一会儿,便道:“好。”南忘卿心头一喜,延阳真人心头一沉。

        在场众人又交谈了一会儿,感慨的感慨,讨论疑点的讨论疑点。终究是抵不过夜色已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庭院深深,只剩他们太和中人。

        延阳真人看着南忘卿,半是觉得她从小就出类拔萃,武功想来也能独当一面了,半是觉得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实在不舍不忍,憋了许久才开口道:“忘卿,太和七十二式剑法,可练熟了?”

        南忘卿笑道:“师叔今日不是看见了。”延阳真人看她这烂漫无畏的一笑,更加觉得她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说到底只是下山一趟,延阳真人却有满腹的话想告诉她,临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告诉她修行修心,提防谨慎,与人交道,却讲不出个具体,只觉从前十几年授业解惑的时光都太短,根本不够讲清这世间的道理。

        延阳真人瞥了邢忘归和谷忘隐一眼,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些师兄弟靠不住,不如我叫忘灼、忘止,或者你想让谁与你同去,谁敢推脱,我直接绑了去。”

        谷忘隐被点了名,旋即耳根一红。邢忘归则辩驳道:“延阳师叔,若不是我学艺不精功夫一般,为师姐上刀山下火海也是肯的!诶还有,忘灼忘止是您亲徒弟吗。”

        延阳真人一个拂尘扫过去,怒道:“你这小子惯是油嘴滑舌!学艺不精这种话,也好意思当着老师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吗!有这插科打诨的工夫,只怕课业都得精进不少!”

        邢忘归边逃边回道:“不敢不敢!不敢精进!”延阳真人提着拂尘追去教训他,谷忘隐和他离得近,也被殃及得东躲西蹿。

        含冥真人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浅淡的笑意。他看着院里奔跑追逐的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缓声对南忘卿道:“忘卿,为师思来想去,好像没有什么要特别嘱咐的。无论是这偌大江湖,还是人生的个中滋味,唯有亲历方能感知。只有一句,得徒如此,吾心甚慰。福生无量天尊。”

        南忘卿怔了片刻,这番话是她从前无数次受教中都不曾听过的。她不禁对山下的世界心驰神往,更为自己终于要一探言语、传闻、记载中的江湖而心神振奋。

        是夜,她收拾了几件衣物和必要的物件,提上摘星,带着延阳真人给的厚重盘缠——毕竟太和香客盈门,又兼王孙重视,戏言家大业大是有些虚夸,但也是真的不缺钱。她就如此迈着大步下山了。

        延阳真人望她背影,不知是在宽慰她还是宽慰自己,心道俯仰天地间,浩然无所愧,少年人的稚气,不正是他们这班人一去不复、再难求得的韧劲与心气吗。

        南忘卿行至山门外,却见梅忘舒背着包袱在那儿等着,遂奇道:“师兄?”

        梅忘舒见她来了,笑道:“于理,我是太和掌门大弟子,于情,我是你师兄,此番应当由我前去。但师兄有事要去巴蜀一趟,只能在这里与你道别。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梅忘舒与她年纪相仿,按说两人的江湖经验也就是半斤和八两的差别,但梅忘舒此人有一种超乎年纪、无端沉稳可靠的气质。若换作别人和她这么说话,兴许会显得故作高深,但梅忘舒这么说,便让人十分信服。

        南忘卿左手执剑覆于右手之上,对他施了一礼道:“师兄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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