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当家再来一局
甘不动说道：“只要你不用这长剑，换个和我的兵器差不多尺寸的就行。”
南忘卿跳下擂台，走向兵器架。连鹊枝立刻快步跟上去，走到她身边。
南忘卿看了一圈，大刀长戟，斧钺钩叉，实在为难得挑不出手。
从她到了能提得动兵器的年纪开始，摘星剑便与她日夜相伴，鲜少离手。
杜旨腾催促道：“两位能不能快点？”
连鹊枝见南忘卿微微蹙着眉，半晌挑不出兵器，便把手绕到了自己身后。一记脆响，她腰后的长匕应声出鞘。
杜旨腾本来坐在一旁猫着腰，悄悄盯着俩人的动静，突然瞧见连鹊枝拔刀出鞘。
他定睛看清那柄长匕，忽然瞳孔翕张，“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把华奔都惊了一跳。
连鹊枝给南忘卿展示道：“还没给仙姑妹妹介绍过我这长匕。它有个名字叫霜劫，单刀长二尺二寸，镶纹曼丽，削铁无声。跟了我也是浪费，今天就给仙姑妹妹试试手吧。”
南忘卿观其刀身，锋芒毕现，心说果真不是凡品，因而犹疑道：“连姑娘，你的佩刀这样贵重，我”
连鹊枝笑道：“刀怎么比得你贵重？与其放在匣中落灰，不如为仙姑妹妹出一份力，也算是物尽其用，它生之幸了。”
两人还在兵器架前踌躇，杜旨腾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笑眯眯道：“两位可是没有挑到称手的兵器？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老杜提，我一定给两位寻来。”
连鹊枝飞快地抬头睃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又想干什么？”
“没有啊——”他把尾音拖得极长，努力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珠，尽展无辜之态，“我这不是，嘿嘿，也想为小道长出一份力吗。”
可惜那“嘿嘿”两笑一出，猥琐原形立即毕露。
连鹊枝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赶紧走。”杜旨腾立刻点头哈腰道：“哎哎哎，好好好，我这就滚，这就滚。”
连鹊枝蛾眉一挑，与南忘卿对视片刻，两人均是满脸疑惑。
南忘卿回归正事道：“可是连姑娘，不瞒你说，我从小在太和练功，熟稔的兵器除了剑，也就是棍棒之类还会一点了。你这长匕，我实在是”
擂台上的甘不动等了许久，他心中暗想，自己已经是临场反悔输人输阵了，可不能再胡搅蛮缠，显得乘人之危。
见南忘卿挑不出兵器，他举手括于嘴旁，对她喊道：“小道长，若是挑不出趁手的兵器，我们赤手空拳比试一场也行。”
连鹊枝担忧地看向南忘卿的左手。杜旨腾见缝插针地指责道：“赤什么手，空什么拳！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对小姑娘提出这样的比试要求！”
甘不动睁大了双眼，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指责满腹狐疑。
连鹊枝接受能力很强，早已经当杜旨腾疯了，因而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南忘卿对连鹊枝道：“连姑娘放心，我太和立派祖师，曾于晚年各创制了一套几乎没有瑕疵的拳法和剑术。每个太和弟子，自落地能跑能跳起，就开始修习这套拳法，比剑术还要烂熟于心。我手上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华奔质疑道：“没有瑕疵？你们这武功挺狂妄啊。”
杜旨腾呵斥道：“太和武学广博精深，人家立派祖师又是何等人物，岂容你在此置喙！”
南忘卿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毕竟是立派祖师所创，年岁久远，又在传功授业中不断丰益变化。前人岂不知江河百代、才人辈出的道理，祖师他老人家并非图求无敌，只是想把这精妙武学传承下去，绵延后世而已。”
甘不动听得心驰神往，摩拳擦掌道：“小道长，快快让我领教一下！”
南忘卿向前倾身，把霜劫插回连鹊枝腰后的鞘中，足尖点地，飞身上了擂台。
甘不动把指节掰得咔咔作响，兴奋道：“我这拳法就是家传的硬拳，讲究一个简单准狠、拳拳到肉。小道长，留心了！”
他铆足劲力挥起一拳，直取南忘卿面门。
南忘卿微微侧身避过，左手托肘，右手压腕，把他滚滚而来的一拳化去劲力，顺势顶了回去。
甘不动后退了几步才站定，晃了晃拳头，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她轻飘飘地顶回来了。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傲气，先前是凭着杜旨腾“尺寸之利”的说法吊着这股傲气，只因他其实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兵刃比不过这小女娃子，连拳脚也比不过。
他没来由地发起火来，双拳聚力，冲着南忘卿就是一通出招。
可他每运足气力地打出一拳，都仿佛潺溪无声无息地汇入汪洋，连朵浪都掀不起来。
这种一拳打在水上、棉花上，就是不像打在肉上的感觉，令他有力使不出，有气撒不出，于是更加烦躁。
而不论他烦躁之下如何加大劲力、加快攻势，仍旧会被南忘卿云淡风轻地化解，应对得游刃有余。
太和拳法看似飘忽绵软，实则力蕴其中，形随意动，讲究虚实相掩，后发制人。
南忘卿方才着重拨挡，待到甘不动自乱阵脚，渐渐落了下风，她便开启攻势。
她有时春风化雨般的一拳袭来，砸在甘不动身上，就是千斤石坠的力道。
他被捶得五脏六腑揉作一团，猛烈地咳喘起来。
甘不动分不清她哪拳是虚，哪掌是实，只得招招都用十足的准备去接。如此一来，他体力消耗得更快，逐渐开始疲于应付，步伐虚浮，出招迟缓。
甘不动停住片刻喘息，看着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难以想象待她有朝一日学成之时，又会是何等的姿态。
他撑着膝盖起身，大吼一声向南忘卿冲过去，自暴自弃似地飞起破绽百出的一脚。
南忘卿原地站定，拢开白衫下摆，提起右腿向外一撇，把甘不动飞起的腿压了下来。
甘不动踉跄几步，还未站定，南忘卿顺势横起右肘，向后一拐。
甘不动只觉肩颈一麻，便直挺挺地栽下了擂台。
随着他身体落地，杜旨腾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毫不停顿地宣布道：“这回我老杜看得清清楚楚，小道长赢了！名门高徒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远处天幕撩起一线白光，南忘卿从早到晚连着比试了三场，面上虽无异常，只怕内里也是消耗极大。
她一从擂台上下来，连鹊枝就连忙迎上去搀住她。
杜旨腾搓了搓手，把嘴角扯出一个极尽善意的弧度，笑眯眯道：“两位姑娘劳累了一整天了，不如先回客房休息休息。明晚，啊不，今晚，我老杜在山寨里摆宴，给二位女侠接风洗尘！”
连鹊枝质疑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杜旨腾立刻摆出诚意道：“我能耍什么花样？我这点小心思，在连姑娘的聪明才智面前，那只有无所遁形的份儿呀！我这不是见两位姑娘出尘绝逸，他日在江湖中必能做出一番事业，所以，嘿嘿嘿”
连鹊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她只道杜旨腾是见南忘卿身负绝艺，又背靠宗门大派，刁难不成就索性示好，想攀太和这份亲。
南忘卿肯定不吃他这一套，自己倒是可以傍人篱壁，替她来好好受用一番。
他话音刚落，南忘卿果然拒绝道：“晚辈身负要事，时间紧迫，实在不便再逗留。大当家让晚辈见一见孙大宝，旁的事就算了。”
连鹊枝劝她道：“你这一天一夜连轴转，身体怎么吃得消？你还是去歇歇吧，要是不放心，我替你看着这伙老贼头就是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南忘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说我了，连姑娘不是也一天一夜没合眼吗。”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牵连了旁人，却不能安之若素了。
她心中想着，孙大宝被他们掳上山来，是因为那伙客人落下的财物。他一个客栈的小伙计，与江湖中人无冤无愁。
眼下自己比武得胜，悯凤山寨的人便没有理由再难为他。既然如此，让连鹊枝得空歇息一下也是好的。
念及此处，南忘卿抬头对连鹊枝道：“既然如此，你就和我去睡一觉吧。”
连鹊枝诧异道：“啊？”南忘卿不明白她为何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以为她是没听清，于是重复道：“我说你也劳累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杜旨腾上赶着撺掇道：“两位姑娘说得都有理！二位快去歇息歇息吧，后面的事交给我老杜来操办。晚席结束之后，我一定把孙大宝全须全尾地交到你们手上，再遣人把二位恭恭敬敬地送下山。”
连鹊枝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道：“嗯，好。那你可要伶俐点儿，不要再让本姑娘失望了。”
天色朦胧，两人回到杜旨腾给她们安排的客房，拉上了四下的帘子，宽衣而卧。
连鹊枝其实一点都不困，她轻轻地翻身侧过，杵着脑袋去看南忘卿。
她还是两手交叠，仰面平躺，睡相恬适，好看得紧。让人躺在她旁边就不由自主地心平气和，安稳宁静。
连鹊枝盯了一会儿，忽见闭着眼睛的南忘卿嘴角微微上扬。
她正犹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听南忘卿忍俊不禁道：“连姑娘，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连鹊枝松手放下脑袋，钻回被窝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看着你？”
南忘卿动了动，睁开眼睛看着帘帐顶，答非所问道：“连姑娘，我居然真的赢了悯凤山三位当家。我仍旧觉得不太真切。”
连鹊枝一听她聊的是这个，兴趣立刻减了半分，翻个身背朝她道：“有什么不真切的。我一早就觉得你能赢。”
她心道这小姑娘刚下山没见过世面，正儿八经的高人没遇上，赢了三个贼头就把她乐成这样。
可她转念一想，南忘卿从小长大的太和山上，分明就有好几位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宗师高手。这多少有点当局者迷，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连鹊枝一转念就停不下来，思绪飘得老远。她想着想着，困意就越来越浓。
朦胧之间，她好像听到身后的女子低低地说了一句：“连姑娘，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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