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也不是不行，’陆韵诗差点脱口而出，要不是身旁阿絮及时拉住了她，说不定以后这京城恶女就有她的一员了，这沈宜春当真好恶毒的心！想着心底又咒骂了几句。

        “算了吧，你以后能少出现在阿兄面前我就谢天谢地了。”陆韵诗朝她恶狠狠地道，“我阿兄可不是甚么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

        啊对对对，沈宜春心想着是她不配，嘴上却脱口出“阿诗，我对轩郎是一片真心，轩郎是我阅男无数里最喜欢的一个，能不能别让他离开我。”说着还掉落几滴泪水，这实实在在恶心到自己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就不相信这婚事还不泡汤！沈宜春越想越想吐。

        陆韵诗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女子，琴棋书画不会也就算了，还不遵守三从四德安守本分，天天出去找男子厮混，败坏她兄长的脸面，简直冥顽不灵！突然想起自家阿兄前几天还为她喝的酩酊大醉，结果这恶毒的女人却满是不在乎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更加厌恶，回去之后她一定要告诉兄长这恶毒女人的真面目！

        她气急败坏一字一句道：“以后别让我在京都看见你！”说完带着阿絮离开，不想再见着这恶毒的女人，独留沈宜春在后头继续痛哭流涕“我不能没有轩郎啊！”

        夏荷拆她的台：“小姐，她已经走远了。”小姐这演技近年来真的越来越好了，精湛得连她都差点以为她是个常年流连花丛的负心汉！

        以后‘敬业是我的代名词’，沈宜春看着远处的人真正没影儿，收放自如地换了副面孔，朝着店里小厮挑眉道：“看我干什么，还不快把这衣裳包起来！”那小厮瞪目结舌许久还沉浸在她的表演中，被她一语点醒，麻溜地收拾去了。

        “小姐，你今日就么做，万一毁了自己的名声以后还有哪家公子敢娶你呀！”夏荷语重心长地道，看着小姐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很是着急。

        “怕甚么，若是光听谣言就打退堂鼓，这婚不结也罢，名声毁了更好，我还不乐意嫁呢。”像我这么貌美如花的美人儿就应该独自美丽！

        “小姐你真是太任性了！若夫人还在世”夏荷气道。

        “夏荷，够了，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适合阿娣穿的衣裳吧。”沈宜春有些有气无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有些疲惫的揉揉太阳穴，以前的我才是真正任性，而现在我只想守护好阿娣，仅此而已。

        两人回到府中，夏荷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得小姐不高兴，到最后回院子里小姐都没再理她，小姐最后的状态有些吓人，她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宜春情绪低落躺在榻上，想起三年前沈夫人跟她说过的话，一拳砸向床柱，顿时鲜血直流。

        她累倒在榻上面色憔悴摇摇头“春儿，你阿娣这病，这些年我找过不少名医，可都无能为力。”

        “阿娣他，他还能活多少年？”沈宜春喉头发酸，声音有些嘶哑，胸口也有些闷得喘不过气，头有些发昏，阿娣他明明还小怎么就活不长久了呢，那么小一个娃儿，长得讨喜的很，阎王见了怎么忍得下心收下他的命呢。

        “八年”沈夫人言简意赅，心中也有些不忍。

        “好，我知道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沈宜春魔怔似的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

        “事已如此，也不是你的错，往后多陪陪他吧。”沈夫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岁，安抚着她。

        眼前场景光怪陆离变化万千，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许许多多幼时的事，每次见她阿娣小小一个人咳个不停，咳得脸色通红，仿佛下一瞬肺就会被咳出来似的，她心痛的不得了，在这个偌大寂静的沈府，沈毅时是她血浓于水最亲近的人。

        从他记事起，阿娘就不在了。每每他一听到是‘他害死了母亲’流言时，他总忍不住偷偷躲在某个角落抹眼泪，她恨，流言乱传，她恨，她无能为力。她不再软弱，往后只要有人再提阿娘的事情，沈宜春便会命人把他痛打一顿赶出府去，渐渐的府中便无人敢提。

        可是小小的娃还是会偷偷抹眼泪，还时不时问她，‘是不是他的错害死了阿娘’‘他是不是不该生下来’‘他是不是个坏孩子’，沈宜春拼命的不停解释“你没错，阿娘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若是你不开心，阿娘便会托梦骂我，说我让阿娣不开心了。”“阿娘比阿姊还要爱你。”她拼命抚慰小娃娃却忘记自己也是个需要母亲疼爱的小孩，两个小孩相互依偎在一起，汲取仅存一点的温暖。

        场景再度转变，变成她五岁那年拜师时，小男娃哭成个泪人，抽抽噎噎还咳个不停，手足无措的祈求她不要离开，不要离开自己，但她还是毅然拒绝，当时若她没有离开，若她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这一切明明都是她的错，她罪无可赦，她无可饶恕。

        回忆如潮水般不断涌来，侵袭着她整个脑海，不断循环播放，随着沈夫人的一句“对不起”戛然而止。

        沈宜春依旧躺在床上，心如死灰，犹如一个毫无生机的死人。

        她一巴掌，一巴掌不停地抽着自己，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霎时，手中的血染满整张脸，鲜血淋漓，仿佛来自地狱里的修罗般可怖。

        夏荷进来时便是小姐这幅魔怔的模样，咣铛一声，手中水盆落地，她跑过去抱住她抓住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奈何力气太小，一下子便被挣脱，她抱住小姐抽噎道“小姐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吧，我皮糙打不坏。”沈宜春手中动作依旧不停，“就算你不心疼你自己，还有其他人呢”“想想奴婢，还有老爷，小公子”“对，还有小公子，小公子他会心疼的。”夏荷见她自残的样子忍不住落泪。

        之前明明还好好的，怪她，全怪她勾起了小姐不好的回忆，自从三年前小姐也这样一次后，便再也没有自残过了，都怪她。

        沈宜春听见有人在唤她阿娣，渐渐回过神来，血糊了满脸，浓密的眼睫毛上全是血痂，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喃喃道：“夏荷，你哭作甚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夏荷破涕为笑，笑得却比哭得还难看。

        沈宜春看着自己手上狰狞的伤口，喃喃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只是心情不好，自己只是想起了幼时的事情，自己只是想起了阿娣的事。”

        夏荷见小姐精神状态不太好，赶紧打断道：“小公子回来若是见到这个样子的你怕是会担心的。”

        “无事，最近对外便说我身体抱恙不宜见任何人。”沈宜春强打起精神，拿起一旁的黄铜镜，镜中人惨白着小脸，脸上尽是凝固的血痂，巴掌大的脸肿得不成人样，‘这个样子千万不能给阿娣见着’，她着重再强调一遍“千万要拦住阿娣”。

        “小姐，你先上药吧，小公子那边奴婢会尽力隐瞒的。”夏荷心疼的看着她的脸，一张脸上唯有凤眸能辨别出此人身份。

        确实是先应该上药，“夏荷，帮我把案桌上的小木箱拿过来。”她清理下手上和脸上的血渍道。

        翻开木箱盖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药香味，里面琳琅满目全是些小瓷瓶，上面没有贴任何的标记，沈宜春随手拿起一白瓷瓶闻了闻直接上脸，清凉透明的膏体许是能够消肿，随后她又拿起另一小青瓶，二话不说便直接往手上抹，夏荷见小姐疗伤这么随便，怕伤口会感染，蹙着眉头问：“小姐还需奴婢请大夫来吗？”

        “不必，我自己的伤口我清楚，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这倒确实，刚刚血渍没清理干净，显得脸上有些恐怖，现在涂药消肿后倒依稀能看出眼前人是个美人儿胚子。

        沈宜春站起身，‘啪挞’一声，两人同时往地上看，入眼是一个精致牡丹雕花木盒。

        “这不是店里的胭脂吗？”夏荷疑惑道，小姐拿个未成品干甚么。

        沈宜春弯腰捡起道：“顺手捡的，见旁人都在忙就没多加打扰。”翻开刻有牡丹花纹的小木盖，里面空空如也，没有颜色，但是木盒里面油腻腻的，跟蜡油似的，凑近闻还带有一抹幽香，应该是香膏吧，沈宜春估摸着。

        她把胭脂盒随手放在某个柜子上，背着夏荷有气无力道：“夏荷，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若是有人来见我帮我推了吧。”

        夏荷没做声，目光在小姐身上一刻没动，脸上憋得铁青，犹犹豫豫，“小姐。”

        “你先下去吧，我有分寸。”小姐都这么说了，夏荷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宜春一个人，明明才芳华十八，此时佝偻着背仿佛迟暮之年的老人一般。

        她想了许久，思绪乱飞，心中似乎有两个小人在作斗争，不管怎么想心里都刺痛刺痛的，手上的伤口都抵挡不住心口伤痛万分。一个小人说不要伤害自己，阿娣还在等着自己呢，这道理她都懂，若是自己垮了阿娣还怎么办啊，可总有另一个小人在不停地将事情渲染加大，拽着她的头发逼迫她不得不面对现实——阿娣只剩五年了。

        她想她阿娘了，阿娘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不管问多幼稚的问题阿娘都会悉心解答，在怀着阿娣的时候，她还傻乎乎问阿娘是不是长胖了，肚子怎么这么大，阿娘笑吟吟看着她轻声解释：“一一要有弟弟妹妹了，开不开心？”

        “耶~，我终于要当姐姐了”小沈宜春一蹦三尺高，举起个小手“以后我会努力保护他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那我家一一可真棒！”周母月牙般眼睛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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