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午夜，于静沐从陈进航怀里偷偷钻出来，到厨房拿了几瓶酒，坐在餐桌上喝。
一口一口，一瓶一瓶。
她后悔起以前喝了太多酒，导致酒量太好，如今怎么喝都喝不醉。
烈酒入喉，怎么感觉越喝越清醒？
脑子里全是她和陈进航。
像影视剧里吵架的情侣总会拥抱和好一样，明明刚才还在争吵，做一次爱就和好如初了。
实在是老套。
在吸烟区听得到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中重放，最后化作简单一句话——“陈进航以后会离开她。”
在过往的感情关系中，于静沐总是及时行乐，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从没想过以后。
可陈进航不同，她不能接受陈进航离开，哪怕是假设。
她忍不住去想，离开的源头是什么。
原来是爱。
两个人的爱情耗尽了，便会选择分离。
高度白酒流过喉咙和食道时总会火辣辣地疼，可那点疼痛不及心碎的痛分毫。
男女关系中，情侣可以分手，夫妻可以离婚。
那兄妹呢？
兄妹有血缘的连接，剪不开，切不断，永永远远绑定在一起。
为什么她和陈进航不是亲兄妹？
酒精慢慢侵入她的大脑，于静沐觉得坐在椅子上好吃力，便拿着酒瓶，直接坐到了地上。
不知道喝到第几口亦或是第几瓶，她依稀看见一个虚虚实实的人影摇摆着在她眼前放大。
看来她是真的有些醉了，陈进航走姿一向端正挺拔，怎么可能摇摇摆摆。
屋里没有开灯，他们在夜色中摸索着、寻望着彼此的身形轮廓与眼瞳。
陈进航在她身前蹲下，看着她涣散的眼神，沉声道：“别喝了。伤身体。”
困难地接收到话里信息，于静沐轻笑着问：“你是在关心我？”
“嗯。”
于静沐挑起好看的眉梢，孩童般好奇地问：“以什么身份？哥哥还是爱人？”
不等陈进航回答，她犹自笑了起来，“是哥哥吧？毕竟你最喜欢叫我‘我的妹妹’。”
陈进航喉结滚了滚，冷静地陈述事实：“小沐，你喝多了，我带你回去睡觉。”
于静沐强撑着身子，凑近陈进航的脸，把他讨厌的酒气尽数喷在他鼻间，翘起一边嘴角：“我一个人在大城市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跟我摆起哥哥架子来了？”
酒后的胡言乱语，让陈进航听得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这十年来他被仇恨蒙蔽了眼，从没去关心过仍在病态家庭中的于静沐是什么处境，近二十年的“兄妹情”说断就断，也难怪她总说他在“装”好哥哥。
愧疚之情在胸腔郁结，他攥住于静沐的手，凝望她的目光中满是真诚，“对不起，这十年我……但是我以后肯定会加倍对你好，相信我好吗，小沐？”
又是“以后”。
于静沐冷冷笑出声，赤红的双眼紧盯着他，再一次问：“陈进航，你爱我吗？”
陈进航攥于静沐手的力道收紧了些，沉默半晌，坚定地说：“爱。”
话音落地，于静沐仰头对着天花板哈哈大笑了几声，而后重新看向他，一字一句说：“你个恋妹癖，如果我过去不是你妹妹你还会爱我吗？你敢说你对我的爱里没有掺杂着过去的亲情和恨，和报复吗？”
于静沐眼睛笑成月牙，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让人钝痛不已，“你和我在一起，不就是因为我们以前的关系满足了你的性癖？”
尖锐的语言就像锋利的獠牙，咬断所有亲密关系。
没被爱过的人，哪儿会相信爱呢？
这一刻，陈进航感觉呼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无数根绵密的针，每一根都扎进他的心脏里，刺得他连痛觉都感知不到。
他开始去想于静沐的问题。
如果她过去不是他妹妹，他还会爱她吗？
答案是会的，他不是什么恋妹癖，他爱的是她这个人。
他对她的爱里没有掺杂着过去的亲情和恨，和报复？
答案是有的，他承认他一开始面对她时总是会想到陈家人做的事，可慢慢地，他发现那一点仇恨在爱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可是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于静沐都不会相信。
陈进航深吸一口气，心脏传来的抽痛感让他咬紧齿关，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快速拧开瓶盖——
刚刚瓶盖把打开的瞬间，于静沐“啪”地一下拍落他手中的药瓶。
白白的、小小的药片洒落一地。
于静沐倾身过去，轻啄他的唇，娇蛮地要求：“吃什么药啊？我疯，你就要陪我一起疯。”
陈进航喘着粗气，艰难地问：“好，你想怎么疯？”
于静沐扯了扯唇角，命令道：“说你爱我。”
“我刚才说过了。”
低沉的声音，强硬的口气，不容置疑的冷肃，都是于静沐最讨厌的。
她秀眉微拧，不满道：“那你证明给我看啊。”
陈进航一语不发，静静凝望她片刻，抬起一只手，缓缓抚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于静沐一把将其拍开，似笑非笑地说：“你就知道这样吗？”
陈进航半眯起眼，审视似地上下扫她两眼，嘲弄道：“你不就喜欢这样？”
于静沐哈哈笑了两下，也不否认，转言：“那我认真问你，如果再选一次，你要当我哥哥，还是我的爱人？”
“爱人。”陈进航毫不迟疑地答。
于静沐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不甘心只做你哥哥。”
于静沐不说话了，她拿起手边的啤酒，仰起头往嘴里灌，没喝几口酒瓶就空了。
啤酒的味道真苦。
于静沐脑子混混沌沌，在清醒与迷乱的边缘徘徊。
她在挣扎，她在犹豫，她在彷徨。
亲情和爱情，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陈进航给她的又是什么？
哥哥和爱人，她到底要哪个？
“你不甘心，不就是因为当哥哥就不能睡我？”于静沐口气轻挑。
犹疑不定时，她总是口是心非，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却又希望别人把正确答案告诉她。
陈进航那么聪明，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陈进航听完垂下了眼睫，沉默了好久，哼笑一声，“原来在你心里，我对你的爱只是源于为了发泄生理需求。”
“难道不是么？”
她因为姣好的容貌，一直受到无数男人的垂涎与追求，然而那其中的大部分不过是想睡她罢了，哪有真爱。
但陈进航是不一样的，她相信，所以要确认。
陈进航重又抬眼看她，目光中是难以掩盖的受伤，“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呢？”
于静沐嗤地笑了一声，“呵，你的爱能存续多久，你能爱我到死吗？”
话说出来，于静沐发觉这一天和陈进航的对话可真是矫情，满口爱不爱的。
但那又怎么办，她就是偏执地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确定他永远不会离开。
陈进航定定望着她，认真地问：“那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会永远爱你？”
“如果你是我亲哥哥，我就相信。”于静沐心里苦涩，却是抿唇轻笑道，“但你不是。”
这无疑是一个死刑宣告，但陈进航怎么可能甘愿接受这个判决，他尽力稳住情绪，温声说：“哥哥也好爱人也好，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一样爱你的啊。”
可是爱人是有可能失去的，于静沐光是想象了一下，那种巨大的黑暗就要把她吞没，如混浊洪水，连求救的信号都发不出。
她喉头一梗，说不出话来。
“就算我曾经是你的哥哥，可我也是个男人，可以正常地爱你。”陈进航说得坚定又充满力量。
他猜测于静沐还没有从他兄长和丈夫的身份转变中适应过来。
过去他以兄长的身份疼惜她，如今他作丈夫的角色深爱她，这两者并不相悖。
他要她明白。
然而陈进航坚定有力的言语并没有传达到于静沐心中，她仍困在自己画的框架里。
她笑弯了眼，讥诮道：“男人，是最容易变心的。所以等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就会弃你而去。”
我就是如此任性，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没有血缘关系的你，能否一辈子爱我如初？
于静沐话中最后四个字倏地点燃了陈进航的怒火，一时也口不择言起来：“我不爱你，你就能离开我吗？你敢说你不需要我作为哥哥给你的亲情，和作为爱人对你的爱吗？”
他咬肌紧绷，提着胸口的最后一股气，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心肺中呕出来的。
陈进航的言辞太过赤裸，一丝丝的遮掩都没有，把于静沐心里那些自私的、混乱的、懦弱的心思全全拆穿。
于静沐又羞又恼，只觉得所有的气血都翻涌向颅内，顶得她头痛欲裂。
酒精消灭了她所有理智，她怒意攻心，拎起手边的啤酒瓶就往陈进航脑袋砸。
喝醉的人下手哪儿还有个轻重。
重重的撞击声，闷闷的一声响，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响彻在寂静的屋子里。
他为什么没有躲？
她以为他一定会躲的！
陈进航侧身倒下，嘴边还噙着不明其意的微笑，似是温柔，似是宠溺，似是怜爱。
鲜血在白色地砖上流淌，染红了于静沐的白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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