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青苔
“你又何必这般激怒他？”原本坐在一边静默不语的华神医，见谢逸被气得甩袖离开后，终于开口，“他不比你心思沉稳，若是因此闹出事端，倒是不好。”
华神医从不对谢鲲为人处世的方式加以指摘，可他是看着他们长大，总有作为长辈的情意在。
“他若是这一关都过不了，自然也配不上九公主。”
华神医眼神一亮，会心微笑着饮茶。
“那药可有效？忘了的事可有想起来？”
谢鲲摇头。
“不应该啊，”华神医眉头皱起，缓慢捋着胡须，“老夫再调整调整方子。”
谢鲲沉思许久，开口道：“忘忧丸何时能制好？”
华神医立即顾盼神飞，这一旦说起自己拿手的绝活，他顿时精神百倍起来。
忘忧丸原本只是江湖传说般的存在，华神医行医多年，即便医术精湛，也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能配置出这等神奇的药丸。
不但如此，他还将这药的药效进行了改良。下药之人，可以达到让服药之人忘记特定记忆的功效。
制作这药的工序繁杂，所需的药材珍贵难寻，以至耗费大量金银和心力，才勉强将所需之物准备妥当。好在谢鲲府上并不缺金银和人手。
“已经在调制，快了。你不惜代价调制这药到底有何用处？想让谁失忆？”
“您老多虑了，想着我失去某些记忆，便是被下了这药的后果，所以便想要将谜底揭开，仅此而已。”
华神医半信半疑，但他也不想深究，如今能吸引到他的，只有各种药材和新的药方。
“你是摄政王，随你便，不过先说好，调制完这药以后，老夫可要云游四海去。”华神医忽地想起金吾来，那个死老头，说走就走，甚至都没来同他辞行，全然不顾及两人当年同侍一主的情分，当真是狼心狗肺。
谢鲲笑着点头，“华神医想去哪里都成，到时候本王再派几个人一路侍奉陪伴，护您老周全。”
好小子！
谢鲲你可拉倒吧！
华神医心中暗骂，若是让他的人跟着，将来这小子若是有事相求，那可不是眨眼间就能将他硬生生捉回长安。这小算盘打得可真不错，想到此处，华神医简直头皮发麻。
“可别，老夫独来独往惯了，不喜与人同行。你若真关心老夫，便多为老夫准备些盘缠”
“您老先前不是说要收徒，怎的又要去云游？”
提到收徒华神医便生气，先前他可是三番五次来找谢鲲，请求他答应他收青黛为徒。
可谢鲲全然不理会，还将青黛藏起来，以至于到如今，华神医都还未曾见到过本尊。
不过很快他便换了种想法。如今就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知道青黛是谢鲲的新宠，两人日日腻歪在一处，恨不能日夜相守。
他却突然冒出来要收摄政王的女人为徒，还要将自身的医术传授给她，甚至还幻想着将来让她继承自己的衣钵，四海行医救死扶伤？
倒委实是有几分痴心妄想了。
后来他便作罢。
“老夫还是另寻人选好了。可不敢使唤你那小娇妻。”
小娇妻？她可担当不起这三个字，谢鲲赧然一笑，“您老要走可以，但必须在三个月之后走。”
为何？谢鲲并不解释。
“倘若您老管不住自己的腿，不小心跑了，那我也只能吩咐人将您老绑回来，先前也不是没有过。”
别的什么不敢保证，在抓人这点上，谢鲲手下的本事可是无敌一般的存在。毕竟先前好几次，华神医东躲西藏，都没能逃过那群人的法眼。
“再劳烦您老一件事，牢狱中有人受了伤，还请您老开个方子，别让他死了。”
华神医跺脚，他这‘神医‘的名号可是大兴朝老百姓给口口相传出来的。如今竟被谢鲲这般使唤，还要给囚犯问诊，这都是什么事！
“你那牢狱里关的不都是十恶不赦之辈？这还用医治？既然作恶多端，便让其自身自灭罢了。”
“您老若是不愿贵步临贱地，我便命人将他抬到您老的住处去。”
用了华神医开的药，宋祁终于恢复些意识。浑身的疼痛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可身上并无明显的伤痕。
这都得益于谢逸选用的处刑方式，都是让人备受苦楚的手段，且不会留下伤痕，至少不会留下看得见的伤痕。
谢萩近来住在伽蓝园，每日流连在青黛和余茜月的住处，时不时也会同雨姬一同游玩。仿佛回到了春日里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这园子当真极美，宫里的御花园都得逊色几分。”谢萩扯下一片树叶，一会儿捻在指尖，一忽儿举到眼前，透过日光观察叶片上的脉络。
经历了先前的波折，雨姬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曾经她有意讨好谢萩，是出于想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那此时她的目的便复杂得多。
她看着阳光撒在谢萩的脸上，少女皮肤上的细细绒毛若隐若现。绿叶的影子随着她的转身和移动，不停地变换位置。
这种纯净无暇的美，让雨姬妒忌得发疯。同是血肉之躯，谢萩便是皇族最受宠的公主，而她却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靠着摇尾乞怜度日。
“九公主若喜欢，便在此多住些时日。”雨姬应和道，用团扇为谢萩驱走一只乱飞的蛾子。
“可四哥说过几日便要回长安去了。下人们这几日都可忙了，孙嬷嬷一把年纪，这几日可都不曾闲着呢。”
雨姬笑意盈盈，伴着谢萩继续游园，边走边道:“如今府上有两件大喜事，王爷自然要快些回长安，可要准备起来了。”
两件大喜事？谢萩疑惑不解。先前宫中传来旨意，宋祁的婚事安排在一月之后。还有别的喜事？
雨姬见谢萩一头雾水，继续道:“听闻王爷要娶青黛姑娘为王妃，只是青黛姑娘碍于自己的身份，一直不肯应下来。”
这倒是新鲜事。
大兴朝的王侯公卿，都是强强联姻，从未有过世家大族娶小门小户女子的先例，更别说皇子王侯。加之青黛又是被谢氏若灭的析氏后裔，简直闻所未闻。
“雨姬，”谢萩突然拉起雨姬的手，神色尽是怜惜与不忍，“四哥对你这般冷淡，你心里很难受吧？”
雨姬未语泪先流，“雨姬只求能偶尔远远望王爷一眼，不敢奢求其他。”
谢萩本想安慰几句，可阅历有限，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雨姬表现出难得的体贴，连忙收起哭意，将眼泪擦干:“公主，咱们继续逛园子吧，听说那边新添了座假山，还种着蜀地进贡的青苔，那倒是将那假山装点得格外有趣。”
“那本公主倒要瞧瞧。”
青黛曾在无意间提及风息谷被青苔装点的假山，如同浓绿的烟云缭绕，远远望去格外美丽。
谢鲲便命人从距离长安稍近的蜀地寻来了各色的青苔，将后花园中的一角改造成假山，并将其布置成风息谷特有的风格，不仅如此，还在此处的小径挂满了花灯。
他知道她喜欢花灯，但却不知道那早就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假山与苔藓，不但没能勾起青黛对谢鲲的感激，反倒让她想起谢氏屠戮风息国的惨状。
她看着此处的景致，心中泛起一阵凉意。
“黛姑娘！”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青黛微笑着看向朝自己奔来的谢萩。
“青黛姑娘，好久不见。”雨姬微笑着上前，没有了往日的居高临下。
“雨姬姑娘近来可还好？”
“清静的日子过得久了，精神都好了些，这几日才听说，青黛姑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够同王爷相守。雨姬给青黛姑娘道喜了。”雨姬说着便行了个礼。
这些时日，谢鲲对青黛的约束越加宽松，就连斫琴都被谢鲲召回了清虚院伺候。而青黛也借故搬回了藏书阁，即便为此青黛与谢鲲智斗了许久，最终还是以谢鲲的屈服告终。
“雨姬姑娘的好意青黛铭记于心，来日若真能如雨姬姑娘所言，能成为王爷的王妃，那青黛必定准备大礼酬谢。”
一旁的谢萩稀里糊涂，“黛姑娘，你愿意同四哥成婚了？”
青黛腼腆一笑，拉着谢萩的手，“两人互相折磨，倒不如就在一处吧，安乐地过下去。这也是王爷的心愿。”
谢萩欢喜不已，这是她想看到的最好结局。
一旁的雨姬，神色如常，就连青黛都未看出破绽，唯独眼尾轻轻的抽动出卖了她心中的不满。
青黛见鱼儿上钩，继续加料。
“九公主，王爷坚持要让我做王妃，可以我的身份，即便给我侍妾的位置，都是抬举，再说侧王妃品格和出生都极为高贵，还请九公主劝劝王爷，给青黛侍妾之位便好。”
话一说完，雨姬神色更加冰冷。
“雨姬姑娘，怎么了？”青黛关切道，“到藏书阁去歇一歇吧，王爷为了让我住得舒心，特地重新装饰了，即便在炎炎夏日，那里也凉爽无比呢。”
谢萩连忙附和：“黛姑娘真有福气，被四哥这般捧在手心儿的待遇，连我都没有呢。”
这般直接的话语，无异于在向雨姬炫耀与挑衅，她青黛轻而易举便能得到的，是她雨姬拼尽全力都不能得到的。
雨姬并未接受青黛的邀请，但也并未表现出哪怕一丝丝的不快。
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冒失的蠢丫头了。
青黛回到藏书阁，谢鲲已经坐在书桌前，随手翻阅着青黛练习书法的稿子。
“字练得不错，字形上越来越像了。“
青黛盈盈而来，坐到谢鲲身边，笑道：“日日都有王爷教导，青黛不敢懈怠，不过比起王爷的字，却是差远了。“
所谓的“差远了“在谢鲲眼里，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他要她的所有的沾染上他的痕迹。
“宫里来传了话，宋祁的婚事定在半月后，在摄政王府办，宫里已经派人去张罗。“谢鲲若无其事地提及，又勾唇看着青黛。
“这样安排极好，哥哥本就应该早些回江南去，同师傅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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