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折枝(二)
宋笙笙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朦胧间似乎有李不息和另一个男人的交谈声，并不真切。
接着便是无边的梦境，滔天的大火，和如置冰窖般的感觉如洪水般向她席卷而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噩梦的源头——面容姣好的女人嫌恶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神态，轻飘飘的一句“讨厌”，就彻底地判了她死刑。
……这便是幻境的副作用了。
阵法都是具有双向性的。启用阵法制敌的同时，也会遭到反噬，勾起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回忆。
宋笙笙冷汗涔涔地醒来，只觉得心口堵的难受。
久违的痛苦、愤怒、不甘等等情绪如麻般糅杂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快要冲出眼眶。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实在令人难受。
宋笙笙动了动身子，忍着酸痛勉强下了榻，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要不是受到自身魂力反噬或妖物攻击，对于寻常伤痛，捉妖师比常人的恢复速度要快很多。
宋笙笙手上的伤此刻已经愈合，清凉的茶水入喉，总算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内心的燥热。
正待出门，却见李不息突然推门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在宋笙笙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李不息忙转过身去，用拳头抵住嘴唇干咳了一声道：“你昏迷了有三日了。我……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便垂着头替她关上了门。
宋笙笙眯了眯眼，眼尖的看见了李不息红的滴血的耳垂，还顺带欣赏了一番安王殿下难得落荒而逃的身影。
随即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整整齐齐啊？
不过是没搭外衫罢了，有甚可避讳的。
宋笙笙撇了撇嘴。
而另一边的李不息仍然没回过神来。
脑海被那天怀抱里的温香软玉牢牢占据。
他花了大把联络符再三向宋凛确认宋笙笙没事，遭到了宋大国师的无数白眼：
“都说了她只是血撒的太多了而已！”
“这两年我让她去的随意一场历练都比这伤的要重。”
“真不知道你在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在第n次因为宋笙笙皱眉而骚扰宋凛的时候，那老头子索性不搭理李不息了。
李不息这才松了松怀中的人，腾出一只手替她捋了捋额上的碎发。
他很在意宋凛刚刚的话。
他不在的这两年……笙笙究竟过得好不好？
李不息突然想起，他很久都没能好好看看笙笙了。
少女的眉眼较两年前更加英气了些，身体已经发育得玲珑有致，饱满的胸脯蹭在李不息的肩膀上，带来丝丝陌生的痒意。
李不息只觉得自己像被烫到一样，忙将宋笙笙放到了床上，吩咐好人照顾宋笙笙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只是走到一半，又回转过来在宋笙笙身上用了感应符。
如此便能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感应到。
……
而此时李不息站在院里的大树下，无论如何也降不下脸上的躁意。指尖麻酥酥的，根本不听使唤。
刚刚看到笙笙的时候，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把宋笙笙抱在怀里的感觉……
李不息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握拳，藏在了衣袖里。
笙笙是自己疼爱了三年的妹妹啊。
自己着实是太孟浪了。
……洗漱沐浴又折腾了一会儿，宋笙笙终于整理好出了房门。
从宋笙笙这里看来，李不息背着手，青衫磊落地站在半光半影的树下，好看的不像话。
挑逗的心思一起便收不住：“这位郎君生的倒是好看极了，不知可是在等哪位佳人赴约啊？”
李不息刚平息下来的心绪被宋笙笙几句话又勾了起来，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罕见地对宋笙笙冷了脸色，皱眉道：“言语轻浮，举止失礼。到底是谁教的你这样。”
宋笙笙笑意僵了一瞬后又恢复，将折扇抵在额角，状似苦恼的说：“真遗憾。小的说话向来如此。”
兴致被搅扰，宋笙笙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忽视了一旁李不息的不安，径自走到之前喝茶的石桌旁坐下。
用几句话轻描淡写地揭过了不愉快的一页，简明扼要地说了在幻境中找到的线索。
“阿香就是老板娘。她与妖物做了交易。”
“那妖物是一棵千年桃树的化身，寄生在阿香身体里，靠吸食人们对感情的欲望为生。”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桃夭’只怕是用那妖物的分魂所制。所以才只赠有缘人，吸食她们内心求而不得的欲望修炼。”
宋笙笙瞥见李不息渐渐凝重的神色，手放在石桌上轻敲几下，接着道：“在我设下阵法窥探她的过往时，那妖物修为突然大增，想来是那日众多‘有缘人’的功劳。”
李不息斟酌着开嗓：“看来我们早就被盯上了。桃妖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使被困，也有这些人质用来拿捏我们。”
宋笙笙一笑，却并不说话。
这万全的准备，只是对李不息，而不是对她。
她宋笙笙，从不受人威胁。
她还有些线索没有说出口。
比如寂空大师身上香包的作用，比如阿香口中的十六，再比如那个“像她这样的女娃儿”。
这些都需要她去查证。
还得先去找阿香一趟，探知寂空大师在哪儿才好。
宋笙笙想着，并未发现李不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
刚起身欲走，却因身后一声抱歉顿住了脚步。
李不息走到她面前，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里，又重复了一遍：“抱歉，笙笙。我因为自身的原因迁怒你了。”
宋笙笙一愣，转而笑道：“殿下客气了，无须向我道歉。”
李不息望着宋笙笙的背影，看她被风微微吹起的发和地上延伸的影，突然感到有些无力。
自打重逢以来，李不息能明显地感觉到宋笙笙身上发生的变化。
从前那个骄傲娇俏的女孩学会了世故圆滑，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嘴皮子功夫。
她对谁都笑，可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冷漠。
她表面上深处其间，实际上却置身事外。
除了最初见到他短暂的失态外，之后的表现都证实了一点——她正在逐步将自己与这个世界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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