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折枝(四)
零一按着李不息吩咐的汇报完，静静立在门边。
宋笙笙打开门，问：“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回天师的话，如今正在现任令尹府上闹事。”
“殿下已先行过去安抚了。”
宋笙笙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有问他在哪儿吗？”
“二狗长大了也一样话多。”
零一：……
零一默默回到自己的岗位，以沉默表达不满。
宋笙笙眨了眨酸胀的眼，盯着墙外的天空发呆。
此时天已朦胧了下来，带着尚存余温的日色，将远处的青山绿水一点点晕染。
突然想起，当初见到李不息，也是在这样的黄昏里。
严肃的小少年带着春日特有的清竹香气拉住了她的手，对她不太自然的笑笑，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往后我便是你的兄长。”
宋笙笙后来才知道，那是李不息第一次对别人笑。
回忆在这里也戛然而止。
——因为桃妖不知何时破了捆妖索，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宋笙笙连忙追着桃妖的踪迹出门，
却发现桃妖竟向令尹府方向去了。
此时暮色四合，雾霭逐渐弥漫开来。天总是黑的很快。
另一边李不息在宋笙笙回房后便去了令尹府。
零五零六除了找到李不息要的线索，还带回来一个消息：“那些人的亲人如今都把他们带到了令尹府，要一个交代。”
这消息倒不算坏。
桃花镇虽然地方小，但人口密集，市镇兴旺，有距离京城较近。是个颇有油水的地方。
而现任令尹是指挥佥事张斯允的侄子张潜，属于丞相傅宽的党羽。
如今皇权与相权的争夺愈发激烈，自己作为皇兄的拥护者，已经成了对方的靶子。
这次贪污的案子，与令尹府脱不了干系。
但李不息来这里的消息早就泄露，他们一定会把证据销毁，账本也会转移。
一旦账本动了，就不怕查不到蛛丝马迹。
倒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李不息被引到令尹府入座时，张潜刚刚好说歹说地将闹事的人安抚下来。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关也关不得，骂也骂不得，张潜心里憋屈的紧，又听得李不息来访，骂了句娘：“来访个屁！就是冲着爷来的！”
气冲冲对管家道：“赶紧把事儿办好！不然姨父怪罪，有你好看！”
说罢便拂袖而去，到了李不息跟前却又换了副嘴脸，讨好地笑道：“安王殿下到此，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李不息轻笑，食指轻搭在茶沿上摩挲着，只道多礼了。
“张大人此处甚好，有上乘的湘妃竹和千年桃树、有庆德年间的古玩，就连这茶也并非凡品。又怎能说是寒舍呢？”
张潜胡子抖了抖，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解释道：“鄙人也就爱好这些俗物，每每机缘巧合得些好的玩意儿总爱挂在厅堂显摆。还请大人莫要打趣。”
接着便是左一个下官惶恐，右一个下官惶恐。
心道这般伏低做小，李不息初来乍到，总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不息：……君白日为何梦美？
下一秒，就听见伸手就打笑脸人的李不息道：“既是如此，大人不妨敞亮些，让我等一开眼界。”
一队士兵随即分头搜索，张潜的脸色也由青转红，紧咬着牙根道：“安王殿下！您是贵人，下官本不该出言不逊。”
“但我张家曾为建立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更是如今皇上的左膀右臂！我张潜官职虽不大，但好歹为官多年，为国为民，怎能由你说搜查就搜查！”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先把李不息身份摆出来，说他仗势欺人。
又联系张家，施压的同时又暗示他们皇室过河拆桥。
最后表达“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失望。
话术倒不错。
李不息突然想起了嘴皮子同样溜的宋笙笙，突然想到：早知道把她带过来了。
看看谁更厉害。
他私心里是觉得笙笙更强的。
至于理由……还要多亏几个月前宋凛国师，让他看到了宋笙笙以过人的气势和三寸不烂之舌，从她师父手里夺回私房钱的整个过程。
回忆了一下那天宋笙笙的说辞，李不息又露出了几分笑意，对其进行了一番改编：“张大人多虑。这不是搜查，而是拜访参观罢了。”
“您也知道我是个王爷，又被迫接受了大理寺卿这个职位。好歹官儿也比张大人大那么一点，下了的令又怎能收回来呢？”
“只要张大人是清白的，又有何惧？”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不要脸了。说白了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李不息也知道。
他最初其实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经过宋凛和宋笙笙的双重冲击后，忽然觉得，说出口也没那么难。
莫名还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张潜脸色转白又转黑，气得说不出话，只有几根胡子翘得老高，强势地替他表达了不满。
两方正僵持不下，不知何时管家已悄悄进来站在了张潜身旁。
两人交换了眼色。
张潜喝了口茶，面上仍是一副气愤的表情，但姿态中也可以看出他松了口气。
李不息就知道，今天这遭不算白走。
零五零六应该已经将账本和接头的人都处理好了。
听士兵回来都报告说没有发现异常，张潜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正想发难，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桃妖也在此时现身邀大家进入幻境。
她一身大红的嫁衣，踩碎夕影，描了精致的妆容，道今日是个吉日，宜嫁娶，要请诸位做见证，将十几年前未成的亲给补上。
新郎正是寂空大师。
李不息勉强也算宋笙笙的同门，但也只能让自己在阵法内活动自由而已。
至于破局，还要先找到阵眼才行。
能营造如此强大的幻境阵法在此地却能不让人有丝毫察觉，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看来桃妖早就在此布好了阵法，只等大家入瓮了。
天黑的很快，乌沉沉的云气像极了要落雨的样子。
所有人在幻境中都被安排在了固定的座位上，只有李不息站在一旁。
他看着寂空大师被变幻成青年时的模样，在灼灼的桃花下无悲无喜的按桃妖的意志拜堂、宴宾，最后进入洞房，步入只有他与桃妖两个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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