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仿佛石子入水激荡而起的涟漪，以阵眼为中心，一阵煞气波动猛地扩散开来，震荡至整个空间又如浪潮般回卷，石台上黑色煞气冲天暴起！
众人脑海里“嗡”的一声，好容易才压下心中的烦恶和躁动，又听四周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熟悉的爬行声……
声音迅速围拢靠近，大量鳞兽向这边涌来，数量比方才他们杀死的还要多！
涂碧君心急如焚，再也没有耐心耗下去，厉声喝道：“动手！”
她话音方落，鳞兽已经扑了上来，伏熙下意识偏头看了周怿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涂红的身体仿佛游鱼一般从剑刃下滑开，她不进反退，直朝着伏熙身上撞去！
周围顿时乱成一片，众人围着涂乾，向外绞杀蜂拥而至的鳞兽。
桑灿手中的蚕丝已经绕上了冲在最前方的鳞兽的脑袋。
伏熙确认鳞兽依然不敢靠近周怿，这才转回视线，恰好和涂红那双泛起玫红色光芒的眼睛对了个正着，距离近在咫尺。
伏熙挑了下眉。
涂红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她将妖力凝聚在眼部，目光流转，神情间的妖冶与一路上的冷静自持截然不同，就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
伏熙站在原地没动。
涂红抬起头，就见这个男人一脸淡漠，浅棕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就好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她这个神经病尽情表演。
涂红嘴角的笑容逐渐僵化……
这人明明中了她的媚术，反应却不太对劲。
这不是君子坐怀不乱，而是完全违背了生物本能。
涂红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媚术上栽这么大的跟头。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脱口道：“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伏熙表情冷淡：“2999年了，你们就不能有点新花样？”
说完又补充道：“还有，我最讨厌狐狸。”
涂红：“……”
被人当面羞辱，涂红大为光火。
怎么能在族人面前丢这种脸？！
她一咬牙，眼中玫红色的光芒大盛——
她的妖力很强，大幻术也已经快要修到巅峰，为了给伏熙一个教训，这次没留丝毫余地。
而伏熙竟也没有试图躲避她的目光。
这在涂红看来简直就是□□裸的挑衅。
两人目光一触，伏熙只觉眼前猛地一晃，周围的一切倏然远去，整个人凭空陷落到了一片虚空里。
混乱消失了，人也消失了，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虚空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上下左右没有任何参照，他只能通过轻微的失重感判断自己正在不断下落。
据说狐族的大幻术能映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
伏熙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能让他恐惧的东西，欲望就更没有了。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盼着自己死的那一天？
伏熙有些自嘲，总不会是给他展现108种死法吧？
他不知道幻境里会出现什么，只希望能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
不知落了多久，空气中忽然传来淡淡的香味。
伏熙莫名觉得这清冽的味道有些熟悉。
渐渐地香味越发清晰，随着一声轻响，他的脚终于踩到了地面，继而脸颊上一凉，伸手拂过时却什么都没摸到。
伏熙静默地拈了拈自己的指尖，而后抬头看去。
仿佛神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世界在水色中铺展开来。
广袤的天穹呈现出一种水洗般的淡蓝，水平线笔直而没有尽头。明明不是阴天，空中却飘起纷纷扬扬的白色飞雪。
落雪中是一片冷湖，清澈如镜，透着冰寒的气息。
伏熙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湖面上。
他低下头就看见水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一阵微风拂过，吹皱了水面，另一个“自己”碎裂成逐渐远去的涟漪。
他沿着湖面行走，竟然如履平地。
脚印化作水痕，渐行渐逝。
这片湖很辽阔，走了很久也看不到边际。
伏熙漫无目的地前行，直到看见远处的湖面上出现一个细小的影子。
等到离得再近些，才看清那是一个孤零零坐在湖面上的人。
这人穿着明显不同于现代的古老长袍，不知是什么丝线织就，通体漆黑却泛着细碎的银芒。
他盘膝端坐于水天之间，黑袍铺展，长发自肩头一直垂落到水面，整个人安静凝定，就仿佛一尊石像，只有几缕发丝偶尔随风拂动。
伏熙停下来远远凝望着这一幕，恍然间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
雪如琼花般漱漱而落。
冰魄一般的湖面……有些刺眼。
伏熙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忽觉一股灭顶的情绪汹涌而来。
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了，过了很久才勉强从情绪的浪潮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伏熙怔了一瞬。
……自己这是在难过？
不只是一点点的难过，而是非常难过。
难过到一步都不愿再走下去。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
原来人难过到极点是会痛的。
尤甚于刀剑割出的伤口。
五百年了，伏熙第一次觉得痛到寸步难行，仿佛每一根经络都错了位。
涂红在虚空中冷眼旁观，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不可思议。
幻境之中的各种痛苦她见得多了，大多灰暗阴郁，甚至鲜血淋漓，这么平静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眼前的场景美得令人惊叹，而且从始至终寂静无声，除了伏熙远远凝望着湖中之人，再没有发生任何事。
不知僵立了多久，伏熙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他继续向前走去，这一次走得很慢，良久才走到那人身前。
停顿片刻后，他矮下身，单膝跪在水面上，平视对方的面容。
可惜，距离虽然拉近，那张脸却依旧模糊不清，就仿佛记忆中有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
他能想象这个人正阖着眼眸，睫毛垂落，脸色平和安定，却总也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伏熙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涂红眯起眼，仔细观察着伏熙的神色，而后终于慢慢牵起唇角。
原来如此，怪不得……
藏得再深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听话？
她念头一动，就附身到了那长发男子身上。
伏熙停顿了片刻就睁开了眼睛，正要起身时，却见面前的人忽然动了。
眼前的人忽然抬起手，宽大的袖口垂落身前，如玉一般的手指修长好看，指尖还带着冰寒的凉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抚上了他的侧脸。
伏熙错愕地顿在原地，下一秒就见对方向自己倾身而来——
·
“……！”
涂红的半声尖叫卡在了嗓子里，满脸惊愕地瞪向伏熙。
她无法呼吸，妖力再难为继。
幻境顷刻间溃散。
杂乱的声音再次回到耳畔，桑灿的蚕丝带着血珠飞舞而过，鳞兽的头颅滚落在地，时间似乎一秒都没流逝。
伏熙的手卡在涂红的脖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眸色却有些暗。
涂红毫不怀疑刚才的动作再继续一寸伏熙会毫不犹豫地掐断她的脖子。
她脸色青白，竭力嘶声道：“……为什么？你明明……”
伏熙没说话，也没松手。
涂红很快眼前发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咳！”
旁边的王沐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伏熙瞥了王沐一眼，这才松开手。
涂红身体骤然失去支撑，猛地摔落在地。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肺都快吐出来了，好半天才终于缓过气来。
待眼前恢复清明，涂红抬起头，见伏熙已经朝着阵眼中心不断挣扎的涂乾走去。
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剑也依旧很快，横在中间的几只鳞兽顷刻间散落成血骨。
“我说美女，你不会是因恨生爱了吧？”一旁的王沐忽然叹了口气。
涂红立刻转头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王沐无所谓地低头去看游戏：“我就是提醒你，他这种人一看就薄情寡义，你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涂红气还没消，但也知道刚才王沐故意咳嗽是为了救自己，咬牙片刻，还是道：“刚才谢了。”
王沐闻言又抬起眼，咧嘴一笑：“不客气，如果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我还可以附送你几句话。”
涂红压根儿也不想听，站起身想走，怎奈一时没有恢复气力，只得在原地站住了。
王沐将掌机一收，如老道般悠悠念道：“根据我的观察，你作为狐狸精的业务虽然熟练，但并不是真心热爱它，所以在这条道路上注定是不会有大成就的。所以啊，我劝你还是要好好做自己。”
他顿了顿，一脸认真地总结：“狐狸精这一行，真不适合你。”
涂红：“……”
涂红：“你懂个屁！”
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败，那是因为她走了狗屎运，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真·性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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