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时间仿佛静止了。
伏熙顿了片刻才从气根上跃下，落在周怿跟前。
两人站在煞魂兽巨大的尸体上，相隔不过一米。
周怿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伏熙微微蹙眉。
余光里一只煞魂兽扑了上来，周怿反应极快，左手立刻伸了出去，却冷不防被伏熙一把抓住。
伏熙手腕上的苍尘化作锐刺，直接将刚刚碰到他手背的煞魂兽捅了个对穿。
锐刺收回，煞魂兽滚落下去，一团黑炎兽魂被苍尘挑在了刺尖上，伏熙灵力贯入，黑炎顿时化成一缕轻烟。
直到这时，他手背划破的地方才渗出一丝鲜血，顺着腕骨滑了下去。
周怿看着那道蜿蜒的红色，轻轻挣动了一下。
他没用力，伏熙却攥得很紧。
伏熙开口时声音有些沉：“躲什么？”
周怿不动了。
伏熙看着眼前的人，被人骂傻子，却还要耗费灵力撑起结界，自己一个人在煞气冲天的地方待了七天，杀了上百头煞魂兽，却无人知晓……
他顺着手腕感知了一下对方的灵流，确认没有大碍，却也没急着松手，问道：“你就没有话要说？”
周怿抿了抿干涩的唇，说：“脏。”
也许是太久没说话，他的嗓子有些哑。
伏熙定定望着他：“知道脏你还留在这？”
沉默片刻，周怿说：“对不起。”
伏熙挑眉：“为什么道歉？”
周怿：“衣服，坏了。”
伏熙：“……”
还以为傻子终于开了窍，终归还是他想多了。
伏熙的视线从那身有些破损的衣服落到周怿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手因为被煞气反复侵蚀，直到现在还在淌血。
他有些后悔了，从赤目湖回来他就该立刻买一把现成的匕首，而不该去搞什么定制。
也许是周怿的皮肤偏白所以显得血色太过刺眼，伏熙垂落的眼瞳颜色微深：“跟我回去。”
周怿摇头。
伏熙看他：“不走？”
周怿望着中央的黑雾没答话。
穿行在气根间的银色符文显得十分暗淡，封印明显在减弱，这样下去被镇在其中的邪物很快就会苏醒。
伏熙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想恢复这里的封印？”
周怿：“嗯。”
伏熙松开了手，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来的时候观察过，这上古封印所需的灵压很强，修复起来估计要费些功夫。
半晌，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周怿身上。
周怿肩头微沉，衣服上带着伏熙的体温，很温暖。
远处传来兽类的嘶吼。
周怿的手覆在衣领上，想说什么，却听伏熙先开口道：“血气招邪，穿好。”
周怿将手伸进袖子里，伏熙又把围巾解下来包住了他受伤的手，这才抬眼道：“先跟我上去。”
他转过身，又扫了站在原地没动的周怿一眼：“放心，不走。”
·
张福来靠着树壁打了几分钟盹，忽然被一阵妖风惊醒，整个人险些跳起来。
他下意识向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
——沈煜不在了。
“怎么回事？人呢？”
坐在沈煜另一边的是个老大爷，原本也正打盹，被张福来吵醒后同样是一脸茫然。
张福来心道糟了，忘记和新来的这小孩说但凡离开都要知会一声，不然很容易出事——不是他大意，是他真没想到沈煜能有这个胆子在这种地方单独行动。
他立刻叫醒了所有人，让大家看看除了沈煜还有谁不在了。
结果这么一问，那个叫蒋浩的学生也跳起来了：“徐爽不见了！”
得，这俩小孩该不会找地方掐架去了吧？
张福来刚想叹气就听有人语气惊慌道：“王哥也不见了！”
这下众人都有点不安起来。
王沐是特情局的人，这事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平时云里雾里的“特情局”三个字简直就是定海神针。
因为有王沐的安抚，他们才勉强能在这种鬼地方坚持了七天。现在人忽然没了，众人心里都有点发颤。
张福来站起身想要找人，却又想起刚刚吹醒自己的那阵妖风来。他循着大概方向扫了一眼，发现远处果然有一点微弱的光。
张福来眼前一亮，心想难道是大佬回来了？
真是天助我也。
·
伏熙和周怿以错落的气根作为落脚点回到了黑色结界附近，沿途又解决了几只煞魂兽。
回到结界上方后，伏熙特意选择了远离其他人的方向。
他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周怿，又看向脚下的黑色结界。触碰这层结界时的那种震动他很熟悉，因而他也意识到，应该还有一种震动，是属于他自己的。
伏熙向着黑暗中伸出手，合上了眼睛。
很快，就在他尝试将意识放到半空中的时候，手指忽然感受到了某种微弱的频率。
他有意识地将那种频率扩散到四周。
嗡——！
共振陡然放大。
伏熙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两人头顶已经结起了一道半透明的金色结界。
果然。
伏熙心道。
这是五百年来，自灵力和苍尘之后，他唤醒的第三样“过去的能力”。
他偏过头，恰好和周怿的视线对上。
周怿并没去看头顶的结界，而是正专注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好像夜月下的清泉，里面有他的倒影。
伏熙要说的话一时卡在了喉咙里。
这眼神有点熟悉，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这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单纯的眼神，也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傻子的眼神。
安静了片刻，伏熙迟疑道：“你……”
“——大佬！大佬救命啊！”
伏熙：“……”
张福来挥着手朝这边跑过来。
伏熙黑着脸转过身。
张福来看了看他身后的周怿，赔笑道：“打扰两位了，实在是十万火急，我们这边有三个人不见了。我师兄还好说，有两个孩子也没影了，大佬你看能不能帮忙找个人？”
伏熙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为什么要帮忙？”
张福来被怼了也丝毫不气馁，极为顺溜地接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伏熙：“你自己没手？”
张福来：“我不行，手残。”
伏熙：“……”
他冷冷地看了张福来一会儿，说：“水和吃的。”
张福来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大佬，是这样，要不是运气好这旅游团好多人都带了吃的，不然我们肯定撑不过七天，现在实在都没剩多少存货了。我尽量，你看行不？”
伏熙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张福来麻溜儿闭嘴回去讨吃食了，不一会儿果然带了只剩一个瓶底的水瓶和一块饼干回来。
张福来：“我真的尽力了。”
伏熙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还是将水瓶和饼干递给了周怿，说：“你就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周怿：“我也去。”
伏熙无言地看着他。
周怿：“？”
如果有镜子，伏熙真想怼这人脸上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眼下挂着黑眼圈，嘴唇干裂，身上还有伤……
“不吃不睡七天还想逞能，你真当自己是神仙？”
不待周怿再说，伏熙已经转身踏出了结界：“睡觉，睡醒了再来替我。”
张福来见状连忙狗腿地跟上。
周怿看着伏熙的背影渐行渐远，一瞬间忽然头痛起来，痛得他眼前有一瞬模糊。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不断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和眼前的情景重叠交错——
也是这样坚定的背影，只是穿着更长的衣袍。
碧空下，红色的长袍被风吹起，好像一面炽烈的旗帜。
袍袖下的手中，也是一把黝黑的古剑。
空气里有腥甜的味道。
“——睡吧，睡醒了再来替我。”
那道声音低沉好听，仿佛来自非常遥远的时空，又仿佛就在耳畔。
周怿眉心微动。
他想开口叫住那个人，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积累多日的疲倦瞬间席卷而来，将他的意识卷进了昏沉的旋涡。
他倚着树壁靠坐下来。
结界的金色微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愉悦的温度。
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浮现——
有他在，是可以休息一会儿的吧。
就一会儿……
·
伏熙跟着张福来走到树洞另一边，张福来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刚刚人还在旁边，我刚眯了几分钟就不见了。”
伏熙不置可否，目光扫过一张张不安的面孔，最后落在那对小情侣身上。
他直直走到那两人跟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那一头鸡毛的男人。
一头鸡毛的贾英锐被他看得发毛：“你……你想干嘛？”
伏熙的视线落在那件黑色大衣上：“他给你的？”
贾英锐简直要抓狂，怎么特么的就都跟着破衣服过不去了？！
“不是！是他自己扔在这不要的！我借来用用不行？”
伏熙盯了他两秒，想起周怿刚刚跟自己道歉说弄坏了衣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人可能就是怕弄脏衣服才把这件大衣留在了上面。
他见男人怀里的姑娘的确病得厉害，最终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转身走了。
贾英锐头一次被一个人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别说骂人了，简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福来在一边看得幸灾乐祸，心想大佬不愧是大佬，绝了。
伏熙对张福来说：“都待着别动。”
张福来立刻点头：“放心，肯定不会乱走，省得捡一个丢一个，更麻烦。”
伏熙没再废话，一低头走进了最近的一条树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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