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千海的眼前逐渐清晰，他沉默了会，“没事。”

        黄昏之时，千海被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等他睁开眼，已经是放学时间。可偌大的教室中依旧留下了几乎整个班的学生，其中有男生站到讲台前，是班里的班长。

        “周日的同学聚会还有人要来参加吗？放心，有人请客！”班长拍拍桌讲道。

        “没有了吧……大家好像都去的。”

        “你干嘛这么激动啊向失听。”

        “就是。”

        向失听憨笑两下，“这不是咱们班第一次同学聚会吗？大家都提高点兴致啊。”

        千海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闪烁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相同的好几通未接来电，以及对方发送过来的短信。

        少年无声起身，刚想从后门离开却被讲台前的向失听喊住，他看着千海：“千海，你要来吗？”

        所有人纷纷看向了他这边，千海顿了顿，“不……我不去了。”

        说完离开了班级。

        “真是的，那家伙干嘛那么阴沉。”

        听着同桌在背后点评人家，黎夜也跟着看向匆匆离开的千海所留下的背影。

        “谁晓得，天天搞得跟有人欠他钱一样。”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出声打断。

        “好了，说不定他有事呢，”向失听笑了两声，毫不气馁的双手撑桌，面带笑容的扫了眼群众，“除了千海，应该没有人会缺席吧？”

        黎夜抓住书包的手不自觉握紧，她并没有选择站起表决，而是下意识的逃避性望向窗外，观察那些忙忙碌碌离开学校的人群。

        此时，挪椅声接踵而至，祝梁单手拎包，头戴耳机朝后门走去，同学们再次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可祝梁却目中无人般就这样离开了教室，似乎这一切都压根不关她的事。

        “啧，拽什么啊。”

        女生们喃喃自语。

        “真搞不懂为什么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愿意合群的人。”

        夕阳西下，雪花飘飘，落在黎夜偏灰色的秀发上，她站在公交站牌下，大概杵了半会，直至公交车前头从拐角处露面。站牌前的人们纷纷越走越前来到马路边际，少女却转身离开了这儿。

        城市里小路幽荡，呦呵声回荡耳边，她独自徘徊。

        雪飘然而落，铺满大地，纯洁白花晶莹透亮，缓缓飘落在人的肩头，随着时间的流动渐渐化为雪水，打湿了衣裳。

        泥泞不堪的水泥墙上画满了孩子们的涂鸦，有城堡，有公主，有儿时的梦想。黎夜背着书包漫步在回家的道路上，听鸟语花香，抬眸远眺，一只白鸽露出枝头，朝未来蓝天飞向自由。

        那刻，下雪的速度似乎快了不少，从灰暗的天空中急速地落向地面，凌空划过无数道孤线，随风旋转、飞舞，犹如从天而降的柳絮，一时间弥漫天空。

        傍晚，整理好仪容的少年背着吉他包走进红绿街的一家清吧内，刺激的摇滚乐劈头盖面地砸来，他越过桌椅，来到酒吧后台。

        缓缓拉开吉他包的拉链，忽然有人上前与他搭话，“哟，可算是赏个脸了啊？叫你那么多回都不来。”

        少年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答到：“没什么时间。”

        他将吉他包整个铺开，尘封已久的吉他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少年轻轻抚摸了那把让他触目惊心的吉他光滑表面，耳畔依旧回荡着门外吵闹刺耳的摇滚乐，他稍稍蹙了下眉，“拜托你帮我叫人打扫卫生的事你帮我安排了吗？”

        男人才想起有这回事，立即掏出手机准备联系，边发消息边确认：“okok，马上帮你联系……还是之前那几个对吧？”

        “嗯。”

        千海动作缓慢地将吉他从包中拿出捧在手中，挂绳跨过脑袋来到肩膀上，他抱着吉他，指尖触碰到琴弦的那刻仿佛所有压抑的情绪瞬间被释放出来，那些平日想破脑也无法探究的事，那些无论怎么伸手都无法抓住的绳索，在这一刻终会找到答案。

        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琴弦表面，勾勒银线的拇指缓缓松开，被压制住的琴弦仿佛象征着永远无法挣脱的牢笼，只能尝试一遍又一遍的越过，一遍又一遍的弹奏。

        忽然，一阵猛得高奏的乐声打断了少年的动作，就连他手中的吉他都险些崩线。他面色有些暗，抬眼看向那扇即使紧闭着却依旧散发出黑暗气息的尖叫声的门，一旁的男人频频点头，跟电话那头的人约好久才注意到千海的表情。

        他也跟着看向那扇门，解释道：“谁让你总是没空，我们只好临时找了个替补的，当时面试的时候，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还以为会是新一代洛蕾莱呢，结果当我看到她拿出身后那把贝斯……”

        男人转头，一脸从容的笑着：“不过也没事，反正她弹得摇滚乐还挺受欢迎的……但是，既然我们店里的驻唱回来了，那就不要她了！把她请下去！”

        说着还拍上了少年的肩，千海默默朝一旁移开身躯，垂眸继续给吉他调音试音，似乎对这件事并不介意，“给我两分钟。”

        男人看着他，勾唇恢复正经模样，“没问题。”

        排山倒海似的舞台前，男人扯着嗓子大喊台上疯狂跳动少女的名字，大概过了半会儿少女才反应过来，她摘下耳机关闭音响，撩了把额前被汗湿的头发，大汗淋漓地小跑到男人面前蹲下，说起话来都有些喘不过气：“宸哥……有什么事吗？”

        男人喊得险些破音，他咳嗽了几声，“小邵啊，你先下来休息休息吧，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驻唱过来了……”

        小邵气喘吁吁的表情忽然停止，她用手背抹去脸颊处流下的热汗，停顿思考了会儿，想起刚刚从舞台旁经过的少年，顿时恍然大悟：“哦！刚刚那个背着吉他从旁边走过的土包子就是我们店里的驻唱是吧！”

        “土……土包子？”男人被她这一番话震惊到，他一脸正经的教训道，“小邵，虽然千海他看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些邋遢，但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小邵叹了口气，很是不解：“但是那个四眼仔走起路来一点精神都没有，一眼看过去就看出驼着背，并且！他还……他还装作很酷的模样两只手插着裤兜。”说到这里，女生起身学着自己描述的那样模仿了一遍，两只手紧紧闭合大幅度地插了插根本不存在口袋的短裙外侧。

        男人若有所思地摸上带点胡茬的下巴，“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时候该让千海改变改变了……首先，得先把那个土得要死的黑色大眼镜取掉，还得把刘海给梳上去。”

        此时，手拿吉他的千海面无表情地来到他身后，却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选择先抬头跟台上这位摇滚风少女对视。

        “对对对！”小邵见状故意赶忙附和，边把头发抚到头顶边嘲笑，“弄个大背头，哈哈哈哈……”

        千海抽搐了下嘴角，他转头看向男人，“宸哥。”

        男人被他的声音吓到，转身看到千海，面部表情不再正常，声音也有些颤抖，畏畏缩缩地问道：“千海……你，都听到了？”

        “没，”千海摇摇头，但手上却讽刺性的摆动了下眼镜，纯黑瞳孔垂下，“有时，我会摘下眼镜，但不是现在。”

        男人尴尬的笑了笑，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便急忙挥手让少女下来，“小邵，你今天可以先回去了。”

        小邵瞥了眼千海，“哼”了声后有些不爽的从舞台上走下。

        两人肩膀相碰，角色互换般，少年抱着吉他来到舞台上，原本刺眼火烈的红色灯光换成了相对温和的白色柔光。少年将凳子移到舞台正中央，调整好话筒的高度与姿势后，少年深吸了一口气。

        酒吧内依旧充斥着那些无止境的话语，让人听了就有些心烦，少年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这是他自愿去做的，这会让他感到舒爽，他不停地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

        温柔有力的指尖拨动琴弦，明亮清澈的弦音响彻整个酒吧，原本不大的店铺挤下这些劳累一天后所需要发泄的社会群体，宛如矿泉水般平静而又再常见不过的弦音被弹悦而出，属于冬夜寒冷冻心的晚风送来的声音不再是忧郁，不再是烦恼，只充满了寂静，充满了难忘。

        玻璃门被缓缓推开，下班后常聊的话语，离开一成不变生活后畅谈的夜晚，摇摆着的铃铛声，清脆得在耳中不再那么厌恶。

        “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每句话都要讲无数遍才肯罢休……”

        对平凡生活所诉说的抱怨。

        “女人不都这样……你看，这儿什么时候来了个新的吉他手……还挺好听的。”

        那些同感身受的附和。

        “好像……真的不错。”

        发现吧，发现吧，发现我吧。

        少年轻闭双眸，想皱眉头却又告诉自己要缓慢，于是松开平静脸庞，微微张开的双唇轻贴话筒，声音凉薄而低柔，带着慵懒的沙哑，却让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只仿佛在那声音响起一瞬间，便见天色瞬暗。

        “这城市的风很大……”

        忘却那些原本不该属于人们的烦恼，忘却那些原本可以解决却失败了的可惜，沉浸在我的歌声中，爱上我所演奏的吉他。

        “吹走坦荡与浮夸……”

        原本喜开颜笑聊着天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停下，纷纷将视线聚集在少年的身上，仿佛不用对话，就知道他还未经受社会的摧残。

        他纯真，无邪，却又透露着悲哀。

        “你总是累得时候……想家，孤单的时候想起他……”

        少年半低着头，吉他安分的躺在手中，意气风发而安静的样子宛若一场恍惚的梦境，柔若无骨的指尖撩过琴弦，轻慢的音符如流水一般飞泻出来。

        “我听不见彩虹，我听不见晚风……”

        台下的少女愣在原地，她放弃了离开的念头，只因那瞬间，她的眼里再也无法容下其他人，似乎所有的生物都是为了眼前这个少年而存在，耳边的声音依旧在回荡，低沉舒缓的歌声中还带了点空灵的感觉，每一句歌词所发出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沉重，那么凄凉。

        “我遮不住双眼……我挡不住时间……”

        这所有的一切使我无法自拔，我的生命是不完整的，但当我触碰到琴弦的那刻，当我高声歌唱的那刻，我终于在无数的陌生背后找到了完整的我。

        我逐渐意识到，我是为了音乐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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