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结发受长生
五结发受长生
逍遥峰的香积厨一定是长久没有被使用过，所有的桌子椅子盆盆罐罐都积满了灰，所幸大家都是修仙者，清洁咒用的不要太快。但有些工作必须靠手来完成，比如——给各种肉类拔毛。
小满和几位师姐们分到了这个活计，本来二师兄吕风建议用火烧一烧，但是被大师姐毫不客气地驳回去了：“你有那个本事做到控火不差毫厘？”二师兄摸着脑袋嘿嘿嘿的傻笑，一位师姐接上去打趣儿：“别一阵二师兄的火过去了，肉烤成碳，毛还根根立着~~”
金川师兄在灶头忙着还不忘补了一嗓子：“那个灵犀兽的毛可不怕火，得一根根揪下来，二师兄你可别糟蹋了我的东西！”
小满跟着大家一起笑，几位师姐嘴上说着，手里依旧动作如飞，不时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真好啊，这让她想起了大学宿舍同学一起下火锅包饺子的美好时光。
她发现那位吕二师兄明显对大师姐有意思，只要大师姐说个什么，他必定跟在后面帮腔：“大师姐说了，记住没？”或者“你们几个，赶快照大师姐的吩咐做！”向雨笙大约是实在受不了了，瞪他一眼：“吕风，做人要有自己的主见！”吕风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也觉得有主见是一件很好的事……”
大家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
谢韶安当然也没有闲着，他像个穿花蝴蝶似的在各个桌子之间转悠个不停，手执一副长箸，不时尝尝这个那个，嘴上还要发表意见：
“嗯这个卤野猪耳朵还有点欠火候”
“唔唔这个鲛鱼可以了，装盘吧”
小满手里洗的几个玉瓜他也要拿去看看，品评一番。小满有几分不满道：“师父，你这是添乱，那么闲不如帮勉师兄去烧烧火。”
谢韶安从善如流，立刻蹲去灶前，吓得勉师兄脸色都变了，连忙连让带扯的请他那尊大神坐到椅子上监工。
一个师姐忍不住语意带酸：“师父，你可真听小满的话……”
谢韶安不以为意，忙着啃手里的蹄筋，含含糊糊道：“唔，蛮蛮那是，那是为师关门弟子，自是得多疼一点。”
话音一落，满座皆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剩灶上的锅咕嘟咕嘟。
仿佛过了许久，大师兄小心翼翼道：“师尊，以后不收弟子了？”
“嗯。”谢韶安擦了擦手，站起来。“这个蹄筋还不错，火候到了。对了，我忘了和你说。”他转向大徒弟，用品评这个菜煮的咸不咸的口气云淡风轻道：“明天你去和掌门说说，把青云阁里咱们峰的香灭了，啊。”
众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惊的如木胎泥塑一般，无人应答。谢韶安皱皱眉，望向众人：“怎么啦？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用筷子在虚空里一圈：“看看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为师也快养不起啦！你们萧师叔才养几个？三个！还有一个不在家吃饭的！还有冷师叔，常师叔，哪个峰最多也就是三四十号人罢了，上次你们言师叔说的更过分，笑咱们逍遥峰养了一窝猪崽儿！”
在场所有的“猪崽儿”都不由得噎了一下。
师父老人家，徒弟都是你自己收的，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大师姐连忙打圆场：“那也是师父你会养徒弟，桃李遍天下。”
二师兄连忙跟上：“那是，咱们峰虽然人多，可从来没靠着门里吃饭，都是靠兄弟姐妹们自己丰衣足食。”
谢韶安被哄的脸色稍霁，一捋袖子，又是斗志昂扬：“说的对，人多好吃饭，干活干活。”
大师兄试探道：“那弟子明天还用不用去掌门那边……”
谢韶安举箸向毛豆：“去，为什么不去。顺带跟他讨点新衣料回来，就说是我说的，我要给新进的这几个徒儿做衣服。”
大师兄脸垮了。
“对了，”谢韶安嚼着毛豆朝二师兄乜斜一眼：“想要和谁结为道侣，最少得在元婴以上，这本峰的规矩可不能不守。”
二师兄脸也垮了。
大师姐轻笑一声，掠了掠一缕碎发。
……
宴席热闹了半晚上，小满出来躲酒，酒力发作，晕晕沉沉，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山崖边。
一轮明月破云而出，仿佛冰魄玉骨的美人轻撩幔纱露出真容，洒向大地一片清辉。
有道是，舟中看霞，城头看雪，灯前看月，月下看美人……
美人，哪有什么美人？小满想，自己一定是醉了，才会把树看成人——
山崖上的风冷冽，吹的小满清醒了几分。她定睛一看，那株垂丝海棠下站着的，可不就是她那便宜师父么！
她想悄悄地转身离开，才一动念，便听他唤她名字。
小满只得凑上去行礼：“师父。”
谢韶安站在海棠树下，风一吹，就有淡粉色的落蕊飘到他身上。他今夜着一身白衣，却穿的松松垮垮，胸口露出大片春光。之前在宴席上，他还嚷嚷着非要弟子们评一评，是箫子期穿白衣好看，还是他好看——
但此时的谢韶安散发出的气场，既不是高台上冷傲出尘的真君，也不是爱开玩笑的邻家青年。她总觉得，他此时看起来眉宇间蕴着悲伤，还有一丝愤怒……虽然她并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但是她就是觉得，他心情很不好。
小满有些怕。她不是怕谢韶安，而是怕她离这个人的距离太近了。越近，就越忍不住想转身逃走。
“小满。”他看着明月，淡淡的开口了。声音像是遥遥地隔着一层雾，飘渺不真：“修仙为的是什么？”
“求……长生……？”
谢韶安嘴角微微一勾，说不尽的讽刺。“杀人夺宝，抢人机缘，为情所羁，排除异己……这样可得长生么？”
“不能。”小满不知他为何今日如此愤世嫉俗，只得顺着他说。修仙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么？不杀人夺宝，不抢人机缘……不狠心做这些，如何逆天改命，与天争寿？
可是，这些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杀人夺宝，反而有可能会为人所杀；抢人机缘，反落得身死道消；痴情的，多数爱而不得，反生妄心；排除异己，指人为魔，也说不定这因果哪一天会反噬到自己头上。这样一来，如此“修行”倒像在养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薄云飘过月亮，在男子清俊的脸上投下一片阴霾。他的眼睛直视着虚空：“什么机缘，什么境界。都是虚妄，都是捕风。”
小满不知该说什么，现在的谢韶安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阵风吹来，海棠落英如雨。谢韶安像是惊醒了似的，转过身来，狭长的丹凤眼中溢出一丝温柔。
“小满。”他微微俯下身来，伸手轻揉着徒弟的头发。
“无情道很好，但你得先看遍这世间情，然后忘情。”
“大道坎坷，师父希望你在这条路上走的远一些，好好的活下去。”
“你要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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