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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香薰装在纸袋子里,扩香器是个花枝造型,挺好看,陶瓷的,香气幽幽地蹿。500米的距离,能走多久,夏棠梨已经进了大门,穿过花园,站在了门廊上。

        她脚上还穿着帆布鞋,身上是一条蓝色牛仔裤,一件薄薄的浅色针织衫,背着夕阳站在自家门口。这身打扮是稚气了点,不过正青春无敌。所以她完全迷倒了爱慕者,也迷倒了全世界最爱慕她的人之一。

        门没关,唐女士身上系着件围裙,看到她一句小宝就出来了。

        “小宝,傻呆在门口干什么?”

        她们家有家政阿姨,唐女士通常不下厨,也的确没时间做这些小事,但她今天亲手下厨款待池商周。

        妈妈忙忙叨叨离开门厅去了厨房。夏棠梨心虚,鬼鬼祟祟又假装镇定地四处瞧,没有看到那个身影,紧跟着唐女士溜进了绝对不会有客人的厨房。

        “妈,你别这么喊我了,今天不是有客人吗。”

        唐女士转过头来看看她,因为她还没照要求换衣服,又瞧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上楼去把衣服换了,快点儿。”

        “我们这不是骗人吗,平常什么样我就什么样嘛。”夏棠梨嘀咕,唇懒懒开合,软糯糯的。

        唐女士懒理的样子回了头,继续在灶台上忙活。家政阿姨李素琴帮忙打下手,忍不住笑了一下。

        “行了,东西放一放再下来。不换就不换,你就是打扮成12岁的样子,你爸开口了,你商周哥哥也不能不要你。”

        不能不要你!

        什么虎狼之词!

        夏棠梨连手指都抖一下。

        这句话也大概只有她会这么理解。

        -

        池商周,9月28日已经二十九岁了,那也就是说他很快就三十岁了。

        三十岁的男人,那就是个老家伙而已。

        这么几年不见搞不好已经发福了,啤酒肚,还秃顶,还……

        夏棠梨端着个果盘,站在爸爸书房门口。池商周为什么这么早来,他来哄老夏开心了。

        门没关,留着一道缝,能听到棋子落在棋枰上的清脆声音。夏棠梨看着从屋里溢出来的那道光。

        落棋的声音很顺畅,她在门口举棋不定。

        最后是听到客厅里好像有脚步声,才不得不伸手推了门。

        她才不想被任何人逮到奇奇怪怪的样子。

        门板竟然能带起风,夏棠梨感觉头发都被拖动了。空气里有一股以前没闻过的香气,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沾的香薰,还是别的什么。

        感官在一个劲儿的放大,脑袋也在发胀。

        老夏的书房很宽,窗边,棋桌上两个人,除了老夏,还有个青年男人。显然,他没有发福,没有秃顶,没有……

        那不正是池商周。

        一眼就将他看清楚了。

        他坐的椅子背后搭着一件深色西装外套,身上的衬衫干净的泛冷,衬衫下的身体端正清瘦,腹部的衣料松松的打着皱,衬衫面料精致,褶皱凸起的布料有细腻的光。一手冷素地放在黑色西裤上,一手落在棋碗里。

        果盘里的水果香一个劲儿的冒,夏棠梨过去,老夏听到她发出的声音了,还没有变成老男人的池商周也同样。窗外斜进来一道夕阳,浓烈的铺在窗帘上,两个男人同时转过头来,这场景真像乔汐精心布置的镜头。

        “怎么不叫人,”老夏乐呵呵的声音。

        “……商周哥哥。”自己迟疑、木讷讷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对视。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爸爸觉得她一个小孩子池商周不需要这么给她面子,而且是他看着长大的一小破孩子。

        “棠梨。”

        他喊她,她看他。

        几年不见了,一点也没有变,怎么能一点也不变。

        夏棠梨嘴唇一点点紧绷。池商周夸她长大了,长高了,就像一个太久不见面的亲戚。亲热、亲切,但又有一定的距离,不知道这距离是她制造出来的,还是时间制造出来的。四年多以前,他随手就揉她的脑袋,伸手就捏她的脸。

        他被老夏的棋瘾拉回棋桌,但是又侧脸来认真看了她一眼,对她弯了弯唇。他是双眼皮,但褶子很薄,所以眼睛显得极干净极清爽。睫毛轻压,笑起来深黑的眼睛里有光点,嘴角是一道明净的笑弧。清隽的五官,深邃的骨相,过份耀眼的人,一点没有变。

        她想自然,但是大概不太自然的回应了他的私人招呼。

        他没再多理她,回头去对了老夏,修长的手指在衬衫袖口上鼓捣,袖口打开,往上撩了撩。白色衣料下冷白的手腕骨顶了一点夕阳,执了一粒冷硬的黑子放上棋枰,敲出清脆的一声。

        -

        晚餐的时候,偌大的长方餐桌上,他们四个人坐在桌子的一头,池商周不是外人,这样方便聊天。在老夏和唐女士面前,池商周也是小辈,所以他和她坐在一侧。

        他从不避讳她,因为她是个小孩儿。他一向是这么看她的,这一点似乎也是一点没变。

        唐女士非常开心,老夏简直幸福。池商周和他们家没有血缘上的亲情,但他从来不是外人,他还曾在她家生活过三年,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老夏准备了酒,劝池商周喝,池商周推辞了一下,最后还是从了。他们聊他的近况,聊池家的近况,聊他的工作进展,越聊越深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年幼的家庭成员就完全没了存在感。

        夏棠梨只是低头扒饭。

        “棠梨,对顺江区那边熟吗?”在唐女士和老夏的笑谈声里池商周突然侧脸来问她。

        总算有她的用武之地了么?

        “顺江区,”老实巴交吐出几个字,但嘴巴里还挤着半个丸子,她一动,它就一鼓。她只觉得说话不方便,但唐女士被惹笑,说她像只小仓鼠。“这傻孩子,东西吃完再说话。”

        “……”

        有两道无情的笑声,不知道池商周有没有笑她。

        去北方念书以前她还是个高中生,到头也不过17岁,最熟悉的除了学校附近,就是步行街。顺江区,那是锦城的cbd,她一个“傻孩子”配吗。

        咽下丸子老实回答不熟,然后池商周就说明天早上过来接她。

        男人略侧着脸看她,轻勾着唇角,唇色嫣红,唇边是湿润的,不知道是沾了酒还是本身湿润。

        她没说话,一时还没想好拒绝的托词。池商周伸手就朝她脑袋上拍来,“怎么,不想坐哥哥的车?”

        一股温热,很轻巧的一个撩拨。她赶紧摇头,池商周满意的笑了,然而笑弧还没有完全在她眼前展开,他就已经转头跟老夏说起了别的。

        手腕收回,腕骨上顶着的表盘反出一道冷亮的光滑过她的视线。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恨池商周,非常恨,就像这一刻自然而然的忽视。

        她不止一次想到,如果她们差不多年纪呢,他也敢这么随便对待她,又随便无视她么。

        -

        夜深人静,酒也喝了,棋也下了,唐女士和老夏开心又幸福,代驾还没到,他们硬要送池商周去停车场,几个人出了门,踏进院子里,夏棠梨跟在最后,风从身上穿过,有点凉。

        “你们回去吧,外边冷,让棠梨送我。”池商周对老夏和唐女士说。

        “……”

        她就不冷?

        老夏喝了酒,脸红通通的,唐女士也小酌了一杯。反正她以后是要跟池商周混了,他们当然希望跟池商周脱节了几年的她多跟池商周热络热络。

        老夏和唐女士立刻就跟池商周saygoodbye。

        花园里夜灯昏黄,大门外冷清清的。池商周在余光里披外套,浅色衬衫被罩住,余光里一下变暗。

        “棠梨,”

        “……嗯,”

        他喊她,她就转过脸看他。

        “真被吴文德吓到啦。”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假意说一句听谁谁说的这种开场话。就像一直很热络,像她压根就没有几年不见他。他还在整理衣服,冷肃的手指拎了拎西装领边,看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眼睛里印着些光点。

        “就,还好。”她答。

        继续往前走,凉风幽幽。

        余光里的一举一动都在眼底。

        刚出大门口,池商周站住了,有阵风不知道从哪里来,带了一股裹挟着一点酒气的香味。

        她停步,他将整理衣领的手落下,握了衣襟,掀开,另一边手伸进了西装内衬口袋。

        “手伸过来。”

        “……啊。”

        池商周衣服里随即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应该是要给她什么。但他身上的黑色西装除了整洁就剩利落,连一条褶皱也找不出来,这阵琐碎的声音从他身上冒出来,有些违和。

        他探进衣服里的手已经出来,在她要伸不伸的当,他随手,全没有一丝犹豫,自己握了她踟蹰不前的手,圈着手腕拉到面前。极其迅速,极自然的塞了把东西给她。

        是一把水果糖。

        站的更近了,他太高,不得不仰着脸看他。

        池商周眉毛轻轻一挑,“吴文德这种人没什么好害怕的,夜里做噩梦了就在嘴巴里塞颗糖。”

        他松了手,隔着衣料,他掌心里的温度似乎已经留在了她的袖子上。他又回衣兜里继续掏,样子认真的像在百宝箱里找东西,期间还不忘垂下眼睛对她笑一下,像在叫她别着急啊,等着啊,还有好东西。

        嘴角荡着一条笑弧,他低一下头,干净的头发上滑过些光点,抬头,挺立的鼻尖上盛着浅浅的光线。

        大概是将兜里的内容都掏干净了,这次他错开她的手,毫不卡顿地直接牵开她身上针织衫的口袋,将糖全装了进去。

        “藏好,别让你妈妈看到。蛀牙比做噩梦轻松,是吧。”

        有一股清浅的香气和一点不明显的酒气氤氲在彼此之间的空气里。他手指装糖的动静就在她薄薄衣料下的皮肤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高兴点儿。一整晚了哥哥还没见你笑过,嗯?”他唇角轻扬,一条明净的笑弧荡在嘴角尽头。冷沉的西装上染了一层路灯的暖光,清瘦的喉结上也有一点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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